第5章 新的一天开始了

    清晨，天刚蒙蒙亮，东厢房的霍明端起床了，去井台边打水洗脸。哗哗的水声惊醒了院里的众人，随后，山茶、柳嬷嬷、修竹和霍明阳都渐次开了房门。洗罢了手脸，沿着廊檐从东到西绕着圈儿不歇气地走。

    这是昨夜商议出来的规矩，因白日里多是坐着做活，院中人人早起都要起来走动。

    柳嬷嬷打水过来伺候苏钰洗了脸，背她出去放在廊下长凳上坐好，追上走动的队伍一起行动。苏钰伸了个懒腰，开始做早操。

    扭扭脖子耸耸肩，伸胳臂抖手腕，从头到腰能动的关节都活动开了，苏钰开始带她们做眼保健操。

    揉天应穴、挤按睛明穴、揉四白穴、按太阳穴，轮刮眼框。苏钰教得仔细，她们学得也认真，昨天苏钰就跟她们讲过了，她们都是用眼大户，不好好保护眼睛，近视了可就成了睁眼的瞎子，变成和她一样的废人了。山茶先还不以为然，一想到睁眼瞎的种种不便，立刻就乖乖听话了。

    快步走、做眼保健操，约摸过了两刻钟，早锻炼队伍解散，各自干各自的活儿去了。

    一块红布，对角一系，拎起来就成了个包袱。霍明端把书放包袱里，抱着包袱就出门上学去了。柳嬷嬷带着山茶去大厨房取早饭。修竹伺候霍明阳通头发，霍明阳的头发又软又厚，长长地铺满了后背，修竹拿着牛角梳一点一点把头发梳通了编小辫子，在头上挽了两个圆溜溜的小揪揪，啾啾上跟苏钰小时候一样系上了红绸带，看上去就很精神。

    早饭是红米粥，胡辣汤，胡麻饼和肉包子。红米粥稀得能照出人影来，胡麻饼应该是用荤油炸的，看上去就腻得慌。不过花了大价钱买的，大家也没挑剔，吃得干干净净的。

    吃完早饭，柳嬷嬷又带着山茶去大厨房送碗，回来时顺路去了花房。

    蔷薇要扦插，院子内外要收拾出地方种蔬菜，这些活计都要请教花匠，苏钰想弄竹子搞创收，就算不能从花房借些工具，请她们帮忙置备工具也是好的。柳嬷嬷和花房的刘婆子是多年好友，刘婆子侍弄花草是一把好手，向她求教准没错。

    霍明阳带着修竹继续在院子里做绣活，苏钰提醒了两次，她们终于记住了，做半个时辰必须歇息一刻钟。霍明阳温温吞吞的，做起活来却很利落，比修竹速度还快些。

    院里很安静。

    苏钰给自己按摩双腿疏通经络，按累了就停下来歇一歇，看看天看看忙碌中的两个孩子。

    明明是花样年华，却整日困在这个小院里，绣不完的花样子做不完的活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外面的花花世界见识不到半点。说起来，也是权贵人家的小姐，过的日子却不如个平头百姓。唉

    “四娘，你生辰可是过去了？”

    “啊？”

    苏钰突然发声，惊得两个孩子跳起来，霍明阳针尖一歪，险些戳到了手指。她赶紧放下针，站起来缓缓神。

    “姨娘，我们不过生辰的。”生辰这么不祥，他们恨不能所有人都忘记她们的生辰，姨娘怎么突然问起来了？

    苏钰恍然想起她们生在恶月这件事了，越发觉得这个孩子可怜，日子凄苦就算了，连个生日都过不了。她指指针线笸箩里的丝线，让她拣出五根五彩丝线给她。

    霍明阳有点奇怪，不过还是依言照做了。

    苏钰接过丝线，笨拙地打了个活结挂在栏杆上，细细地编起花绳来。

    端午节，她们老家的风俗，小孩子是要系五彩绳挂香包的。外婆手巧，编的花绳花样可多了，香包也是各种动物的，小猴子小兔子什么的，肚子里塞满了香料，挂在脖子上腰带上，走到哪香到哪。她小时候就是个皮猴子，整天不是跟在外公屁股后头学木工就是趴小外公背上看他编花篮做竹椅，木工篾匠手艺学了不少外婆的手艺却一点都没学到。

    试了好几次，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编出了条最简单的金刚结手绳。编好拿在手里看了看，还算满意，招手叫霍明阳过来，给她戴在手上，歪头打量了一会儿，看着霍明阳一头雾水的脸笑眯眯地问：“生辰礼，喜欢吗？”

    霍明阳用力点头，眼睛里的喜悦要是能化为实质，能把苏钰淹没了。

    苏钰摸摸她的小揪揪。“五月初五端阳节，是屈大夫的纪念日，是很祥和的日子，一点都不恶！咱们更不是什么不祥的人。”

    “可是娘不是说”

    “那是娘错了。”苏钰直直地看着霍明阳的眼睛，认真地说，“你们都是好孩子，懂事、善良、乖巧怎么夸你们都不过分。娘从不后悔生了你们，只是怜惜你们跟着我受苦又没有好好跟你们解释，这都是娘的错。”

    “娘”

    霍明阳猛地扎进苏钰怀里，力气之大，撞得苏钰往后一倒，要不是有墙挡着就要摔地上了。

    霍明阳颤抖着，紧紧抱住苏钰，把头埋在她肩上无声地流着眼泪。苏钰被她抱得太紧，伸手摸摸她后背，小小声安慰她，她却哭出声来，越哭越凶，眼泪鼻涕糊了苏钰脖子上衣服上到处都是。

    修竹惊呆了，手里的绣绷子掉地上了也不知道。苏钰喊了她好几声，她才终于醒过神来，跑过来拉开了霍明阳，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整理衣服。

    “心情平静下来了没？”看霍明嫣从房里出来，苏钰笑着打趣了一句。霍明阳眼圈儿通红，听了这话脸像入了开水锅的虾子立刻通红了。苏钰招手叫她过来，“我想在院子里收拾块地出来，你觉得哪里好？”

    霍明阳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了。她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周，又沿着廊檐走了两圈，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摇头。

    “姨娘想在哪里？”

    苏钰皱眉。

    这些天她在几处廊檐下都坐过了，院中的格局也弄清楚了，自己也没个头绪。

    这个院子当年老国公是用来放兵器的，房屋建得很高，房间阔大，地也夯得特别结实。正房五间大瓦房，中间的厅堂占了三间，空空荡荡雪洞似的。正房和厢房之间没有修耳房，空地上种了两丛修竹，因为院墙太高光照很少，修竹长得不高，细细瘦瘦的。正房对面院墙底下搭了个花池，门房和东厢房之间的空地上也有一小块花池，这两个花池大概是院子里仅有的松土了。

    “我能想到的，只有院中这块地了，可是这地太结实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挖得动也不知道挖出来了种不种得出菜来。”

    苏钰的难题很快就迎刃而解了。

    “刘嬷嬷说种瓜果菜蔬，最重要的是有阳光，咱们院子里没甚阳光，种不出瓜菜来，不如到院外开辟出几块空地来，种菜种花都便宜。”

    柳嬷嬷脸色通红，山茶说是帮着花房做活计晒的，在怀里掏摸了半日掏出一个小布包来，一层层打开了给苏钰看。“这是夜息香种子，柳嬷嬷说这夜息香既是药材也是食材，夏日里泡茶是极好的。也好养活，随便往哪里一撒就能活，只多浇水就行。”

    “那分几分，院里院外各种都试着种种。”苏钰说完又犯起了愁，“咱们没有工具，可怎么翻地怎么种呢？”

    “姨娘别急，刘嬷嬷说了，这时节她们花房正忙着，好的工具她们自己要使，不能借出去。不过有些替换下来的工具说是坏的，其实修修还能用。姨娘想想要用哪些，等人不多了我去搬去。”

    苏钰想说“咱们自己买不成吗”，想想家里的银钱，刚升起的一丝丝傲气瞬间消散了。

    柳嬷嬷催得急，苏钰顾不上多想，把思量了好久的工具一个一个说了。柳嬷嬷和山茶掰着手记，念叨了好几遍，记住了，顾不上喝水，又往花房去了。

    天快黑时，霍明端回来了。听说柳嬷嬷去花房拿工具还没回来，霍明端叫上妹妹修竹，去大厨房拿饭，顺路去花房看看。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一起回来了。

    朦胧的月光下，兄妹俩抬着食盒，柳嬷嬷她们只穿着比甲，袍子都抱在怀里，掩耳盗铃地遮住手里的工具。

    一进了厅堂，柳嬷嬷她们把袍子一拉，里面的各色工具就露了出来。苏钰伸长了脖子去看，无奈离得远了，油灯又暗，看不清楚，只看形状猜着有锯子有锄头。

    霍明端看着看着，脸黑了。“都是坏的，竟连一个可用的都没有！”

    山茶把苏钰背过去，苏钰扫了一眼，笑了。“没关系，我会修。”

    苏钰很兴奋，吃饭时吃着吃着就笑出声来。霍明阳吃着饭不时抬眼看看霍明端，眼睛里都是笑，笑得霍明端心里直发毛。

    霍明阳抬手抚了抚鬓发，手腕上红光一闪。霍明端霍然抬头，“那是什么？”

    “生辰礼，姨娘送我的。”霍明阳伸手给他看，五彩丝线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姨娘说以后可以过生日，还要送我更好的生辰礼呢。”

    霍明端看向苏钰，眼神里满是期待。苏钰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嘿嘿我算错了自己的实力，想给你编个龙鳞绳的来着，结果编半天编不对，编不下去了。等我再想想，再想想，啊？”

    霍明端眼里的光一下子就熄灭了，沉默地点头，端起碗来埋头扒饭。

    霍明端拿出自己的启蒙书，在烛光下一字一字教霍明阳读书。这也是今天的新规矩，霍明阳也要读书认字。下个月开始，苏钰和柳嬷嬷她们也要读书识字，家里不能有睁眼的瞎子。

    苏钰修整着工具，听着霍明嫣稚嫩的嗓音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由得在心里偷着乐。

    这个朝代还不错，至少还有个周朝是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