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世态炎凉
可憎者，人情冷暖；可厌者，世态炎凉。 ——《幼学琼林·卷一·岁时》
南先生的头号黑粉可能就是自己的女儿，自己讲课她睡觉，别人学习她睡觉，偏偏睡觉的时候还不老实，总是偷偷摸摸藏几块点心在袖子里。
这天上课的时候，南木嵘讲得正专注，突然听到下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极了小老鼠进了米缸。
他循声望去，自己的胖闺女正捧着一块点心，还开心的吧唧吧唧嘴，连另外两个乖巧听话的学生也被她逗笑了。
这他就不能忍了，三个学生，只要有两个认真听课他就很满足了，偏偏闺女还要时不时捣乱。
他正准备好好说一说这不安分的小胖娃，走近了才发现她要吃的不是真点心，像是用泥巴做的，上面还点缀着几粒零星的的草籽。
这可不行，女儿在课上捣乱事小，要是吃了泥巴闹肚子可就严重了，估计娘子得哭好久。这两个孩子也真是的，怎么不提醒他一下，要是女儿吃下去了怎么办！
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抢走了女儿的泥巴点心，告诉她，“月儿啊，咱不吃，这个不能吃的，吃了会肚肚疼哦。”
“哈哈哈……哈哈……”小胖娃又发出了得意洋洋的大笑，小肚肚上的肉肉也一颤一颤的。
南木嵘知道自己上当了，先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女儿只是调皮了些，没吃就好，没吃就好。
随即让三岁零八个月的南娇月体会到了社会的险恶。
小小的身体站在桌前，肉肉的小手这里抓抓，那里抠抠，要不就捧着小胖脸叹气，要不就挠挠自己的小脑袋，总之就是不能不动。
南娇月本人感到十一分震惊，十分来自自己，一分来自肚肚。
她爹爹居然让她罚站，虽说还有不到一刻钟就要吃午饭了，可她还是小宝宝啊，怎么能这么对她！
而自己的肚肚也不争气，平时给它吃了那么多好吃的，怎么才站了一下下就咕噜咕噜叫个不停，这让她的面子往哪里放，真可真愁人啊！
见闺女站得哼哼唧唧，南木嵘心里也不忍，对她抛出了一个问题，“南娇月，你说说‘可憎者，人情冷暖；可厌者，世态炎凉’是什么意思。”
站得东倒西歪的小月儿听到这个，立刻来了精神，声音洪亮地回答，“什么冷什么热，这人是个老妖怪，可讨厌了！”
“你说什么？罢了，你滚出去吧，别打扰我上课。”南木嵘故作严肃，把她赶出了课堂。
小娃娃愣了一下，低着头往外面走，沉冥星还担心她会不会伤心难过。
稍后，外面传来了她兴奋的嚎叫，“哇呜！今天吃小肉丸……真开心啊！”
“咳咳，星儿来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南木嵘咳嗽两声，试图掩盖住女儿外放的喜悦之情。
沉冥星思考片刻道，“可厌恶、最可憎恨的人情世态是：在别人得势时就炎热，在别人失势时就冰凉。”
“嗯说得不错，咱们……”
屋外一阵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小稻！小稻！快回家去，你爹回来了……快去看看你娘吧……”
来人是邻居阿婆的儿子，阿婆对他们母子很是照顾，听到这个消息赵小稻顾不得向南木嵘说什么，拔腿就往家里跑。
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一个身量纤纤的女子站在外面，嫌弃地一手帕捂住口鼻，眼神略过刚回来的少年，眼里是满满的轻蔑。
屋里高大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女人，不耐烦地说，“没想到你还真把他给养大了，还以为他早就饿死了……我今天把话放在这，我赵全期只有莺儿一个妻子，只承认莺儿和我的孩子，你和你那儿子都和我没半毛钱的关系！”
男人声音透着狠意，若有一个不字就要大打出手。不用看他的脸，都知道他面上的嫌弃和厌恶。
女子神情恍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当年羊脂白玉一般的柔夷怎地就长满了倒刺。
她还在愣神，一个少年逆光站了出来，“好，只要你写下断绝书，我们和你就再无瓜葛。”
赵小稻异常平静，完全不像一个九岁的孩子。他跟随南木嵘学了几日，已经知道任何事都要讲究证据，最好是白纸黑字写下来，以后能避免许多麻烦。
得到了断绝书，少年冷眼看了看那个曾经的父亲，就是这个冷血冷肺的人害得母亲家破人亡，害得母亲久病不愈，这张脸，他记住了！
“滚吧！”少年拿着扫帚，把男子赶出了家，这是他从小到大的心愿，今天终于做到了。
金氏呆呆望着好像一夜之间长大的儿子，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活在幻想里。幻想着那个人心里还有她，幻想着他会浪子回头，幻想着他会为了儿子回来看她……
如今一纸断绝书斩断了所有前尘往事，也斩断了她所有的念想，这一刻竟没有想象中刀割一般的疼痛，却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意外愉悦。
“小稻，你回来了，走，娘给你做饭吃……”金氏不等儿子搀扶，站起来像没事人一样走向锅灶。
赵小稻也看母亲的神态不似往日的憔悴，心里好受多了，还好母亲没有一直糊涂下去。
外头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去，三个两个的继续谈论着刚才看到的事。
“诶，你刚刚看到没，那小妇人看着可年轻嘞……”
“看到了看到了，听说是随州富商的女儿，瞧她那鼻孔朝天的样！”
“你还别说，赵全期真是祖上冒青烟了，前头骗了个县城员外的女儿，给他生了个儿子，后面又找了个随州的千金小姐啧啧啧……”
“哎……就是苦了金氏和小稻，母子俩苦苦熬了这么多年，眼看小稻搭上了南家的船，马上就要有出息了，这金氏身子也好多了。赵全期这么一闹，真叫人心寒……要我说啊，他还不如死在外头呢！”
“你可小点儿声，别叫别人听见……”
“走走走，我得回去喂猪了，不和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