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择选当日，这一届的新弟子，约莫三十人都聚在广场。
择选由夏吹雪主持。她先前犯了错，被宁昆山打发去管新弟子。
杨照邻和韦庄站在一旁，还有菱歌。
他们的心情可没有菱歌那么好。先前受的伤还未完全愈合就要来带新弟子了，还受大师兄的白眼，搁谁谁不难受。
夏吹雪坐在飞行法器上，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宁昆山。
宁昆山既无法令菱歌远离温泛夜，便只能暗中观察。
那傻丫头，被温泛夜装出来的模样骗得不轻！陆明竟还帮她。
宁昆山想过警告陆明不许再给菱歌送吃的了，但一想到那孩子哭唧唧的样子便头疼，只好暂且作罢。
“师兄，可以开始了。”夏吹雪曼声道。
自上次不欢而散后，宁昆山好几日不见她。
他以为夏吹雪想通了。
宁昆山的话传入众弟子耳中：“本次择选的起点在琳琅幻境，终点在杀生台。以诛杀魑魅魍魉计分，最先达到一百分的弟子能得到一瓶玉液。若遇险千万莫要勉强，点亮弟子玉牌，会有人带你们出来。”
说的便是菱歌三人。
“大师兄，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比如幻境有没有不能去的地方？”有弟子发问。
宁昆山沉吟片刻，“有，琳琅幻境其实很大，你们所见到的不过是十分之一。剩下的区域很危险，有很多结界不知道通向哪里。只要你们别乱跑，不会有事。”
所有弟子身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白光，转瞬进入幻境。
菱歌三人也落到了幻境上方。
广场上，夏吹雪掐诀召出一面水镜，显示出所有弟子的情况。
“这里便交给你了。”宁昆山道。
夏吹雪淡淡一笑，似是让他放心。
她的右手手指缓缓摩挲着指甲，顺着皓腕滑入袖中，握住一个和菱歌有九分像的小娃娃，捏了捏她的左手。
菱歌的左手不听话地动了动。
她诧异地抬起手，翻来覆去地看，没什么不对劲。
杨照邻：“小师妹，上次的事你别挂在心上，师兄不是故意的。”
菱歌摇头：“师兄，上次的事我早就不在意了。你们下次啊可千万别弄错了，很危险的。”
杨照邻噎住。若菱歌生气、跳脚，骂他们一顿都好。偏她这般大度，反令他心中生出愧疚来。
说到底同师同门，他们决没想过害菱歌。
远处飞出一道光来。
菱歌立刻动身前往，一个弟子倒在地上，手中的剑掉到十步外去。
面前一只朋蛇扭动着赤首白身，腹腔中发出哞哞的牛叫声。
菱歌张开掌心，问疾穿过朋蛇头颅，它霎时化蝶消散。
菱歌扶起弟子，催动他的弟子令牌，弟子化作一道白光离开了幻境。
正待回去，忽然身体不听使唤了。
菱歌想大喊，嘴巴也不听话。她转身向后走去，走入密林。
……
树妖让大家都留在树屋，等择选结束再出去。
但还是有不听话的小家伙跑出去玩，温泛夜一直在教它们认地图，妖手一份地图。
会看地图后它们就喜欢到处玩捉迷藏。
“温哥哥，温哥哥！”
桃花妖小莩大喊大叫着跑到温泛夜面前。
温泛夜在修一只木凳，闻言抬头：“怎么了？”
“我看到菱歌姐姐了，我和她说话，她不理我，一直往前走，然后穿过一个地方就不见了！”
小莩一边说一边比划，“那里有树，可是我过不去，就只好回来跟你说了。”
小黑：“说不定是那丫头没听见，她不是说今个儿有事嘛，咱们还是别打搅她了。”
“你和她说话，是远远地说还是走到她面前？”
“就在她面前，她不理我，还把我撞倒了。”
温泛夜站起来：“你带我去看看。”
小黑：“阿夜，别去了，万一是陷阱呢？你忘了之前被那两个人算计了？”
“如果不是，那她就有危险。”
“那丫头就算有危险也轮不到你管啊，她都解决不了的事，我们更帮不上忙了。想想办法，让那个修士去找她。”
找宁昆山？宁昆山会认为他在胡说八道。
“先看看再说。”毕竟小莩进不去，也许他也会被拦在外面。
温泛夜跟着小莩走到了一片密林前。
琳琅幻境的树木错落有致，往往依规律生长。温泛夜没见过这般杂乱且无路的密林。
小莩将手掌伸向前，仿佛触摸到无形墙壁，“喏，你看，根本进不去，可她就是消失在这了。”
既然小莩进不去，他大概也进不去。温泛夜抱着一试的心态，平掌覆住墙壁——
若飞鱼入水，无踪无际。
小莩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温哥哥……也掉进去了！”
菱歌什么也看不见。
这里黑魆魆，死寂、安静。
她并不害怕，只是满腹疑惑，不知身体为何不受掌控，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菱歌停下脚步。她能动弹了，旋即摘下弟子令牌。
“三师兄，四师兄？”菱歌重复数次。
弟子令牌黯淡无光。
菱歌唤出问疾，攥在手中。荷叶飞行器笼罩着淡淡的光，照亮方圆三步内。
菱歌借着光向前摸索。
一声闷响。荷叶撞倒了什么东西，菱歌被挡住了视线，歪头看时那东西又不见了。
是逃走了还是……菱歌没听到脚步声。而她一路走来向踏在水面上，脚底带起轻微水滴，多少都有些声音。
她环顾四周。
菱歌从储物镯里取出一张和纸鹤同样用途的辅助型符纸，点燃后松开手。
燃烧的符纸化作一团火，咻地飞上天后炸开，点亮周遭。
——无数只魑魅魍魉漂浮在上空。
原来荷叶撞到了其中一具，它在莫名重力下漂走了。
起初菱歌以为是活的，立刻摆出战斗架势。
接着她发现这些魑魅魍魉都没有头，与上古便消亡的魑魅魍魉刑天一般。
它们身体苍白，不管原本是什么颜色，如今都褪成了白色。在这黑暗世界里永远漂浮着。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菱歌将所有燃火的符都取出来，走到暗处便放。
一开始魑魅魍魉数不胜数，后来就变少了。
并且越往前走，魑魅魍魉没有完全褪色，先是褪色到腰部，然后是胸口，再之后是脖颈……
菱歌走到一片完全没有魑魅魍魉的天下。
一团小小的、通体黑色的毛球趴在地上。
它似乎在念叨什么。
菱歌放轻脚步，小心近前。
“好痛啊，好痛啊，呜呜呜，好痛……”
痛？
毛球忽地转过脸来，原来那是一个黑漆漆的头颅，它时而变幻成犬首，时而牛首，时而兔首，变幻莫测。
它吹出一口气，那气越过菱歌头顶，很快卷来一具还未完全褪色的魑魅魍魉。
毛球拼命想把自己放到脖颈上面却屡屡掉下来。
它每往上趴一次，那尸首便褪色一分。
它嚎啕大哭：“好痛啊，好痛啊……”
菱歌终于察觉到这毛球和魑魅魍魉有关。
它是一颗变幻的头颅，而那些魑魅魍魉都被斩首了。
斩首……
菱歌抬头看向漫天魑魅魍魉：“这里难道是极渊吗？”
她怎么会从琳琅幻境走到极渊来呢？
菱歌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怎么没变成活死人？
她满肚子疑惑无从问起。毛球将那魑魅魍魉折腾成了白色，像嚼过的甘蔗般丢回去了。
它滚到菱歌脚下，变成一只橘色猫头，“我好痛啊，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不要再痛了？”
“你为什么痛？”
“因为他们把我砍下来了，我好痛，大家都好痛。”猫头掉眼泪，“你帮帮我吧。”
菱歌不解：“我怎么帮你？”
“很简单啊。”猫头说着话，变成了一颗青色的罗刹鬼首，“把你的身体给我就好啦！”
它张大嘴，咬向菱歌的小腿！
铮！鬼首獠牙啃到了问疾，仿佛金石相击。
菱歌抬足踹在了它的眼睛上，将鬼首踢出十几步外。
手指环扣搁在唇边放出哨声，荷叶掠过，她不假思索地跃上，驾驭荷叶往回跑。
鬼首膨胀变大，足足有三丈高，以滚动方式追赶着菱歌。
“给我给我给我——”
若这里是极渊，那漂浮着的魑魅魍魉都是十三层以上的大妖，危害人间、呼风唤雨过的。
那颗头想必就是它们的怨气。
菱歌头也不回地丢符，丢顺手了，把醍醐长老的令箭也给丢了。
“啊，我的令箭！”她紧张大喊。
令箭果真像令箭，咻地扎进鬼首的鼻孔里。
鬼首停下呜哇呜哇地乱叫，比方才还痛，痛得滚来滚去。
它太高了，将空中的魑魅魍魉撞得挤在一起。
那么大的鬼首她必对付不了，但若它不缩小就不能过来呢？
菱歌继续往前跑，往空中满是魑魅魍魉的地方跑。
鬼首吞了令箭后就像得了几十年治不好的感冒，一个劲地打喷嚏，扬起的风还给菱歌加速了。
不幸的是这风太猛，荷叶被掀翻了，菱歌咕咚咕咚滚了几圈。
她头晕眼花，扶着额头坐起来。
有光。
影影绰绰，摇摇晃晃，似隔小重山。
灯火阑珊，映亮一张写满急字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