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菱歌并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
头一个问她生辰的是乔歌眉。
“你不知道?”乔歌眉见她摇头,紧蹙的眉间透出纳罕,“在凡间,每年都会过生辰,那时一家人便聚在一起,无论贫富,炒上几个拿手好菜庆贺一番。也是,九洲台是仙家之地,过生辰这种事……大抵是不需要的吧。”
但菱歌确实是异类。九洲台的弟子玉牌上都刻有生辰八字,唯独她的一片空白。
问及宁昆山,他也不知。
菱歌是醍醐带回来的,或许醍醐知道。
但当时醍醐正在沉睡,菱歌又是个大大咧咧爱忘事的性子,待下次醍醐醒来便全然忘了此事。
纸鹤从人间飞回九洲台大概需要一日脚程。
菱歌端着纸鹤,惆怅道:“纸鹤啊纸鹤,你要是飞得再快一点,我就能问问长老了。现在长老又睡着了,怎么办呢?”
慢着,这偌大宗门,还有一个人未问过。
菱歌当即唤出荷叶往万华殿飞去。
宁昆山逐阶走出万华殿,满目怅色,眉头紧锁。
他处理完积压的事务,便马不停蹄地拜见银霄。
如醍醐长老所说,师尊并不肯把他们打的赌告诉他。
师尊还说他也要闭关了,暂时将九洲台交给他。
因夏吹雪刚犯过错,杨照邻和韦庄又难堪大任,还有一个心根本不在九洲台的,只剩他这个大弟子可依赖。
银霄只字不提菱歌,宁昆山也明白,师尊只是挂名,论亲近远不如他这个大师兄。
可这事和菱歌有关,宁昆山冒着违逆师长的风险进言:“师尊恕罪,实在是此事与小师妹有关……”
“够了。”银霄似是乏了,灵压重重地压在宁昆山脊背上。
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你这么关心那丫头,不愧师弟把她交给你照顾。”银霄似讽似讥,“既如此,我允许你把那少年魔头杀了。大不了百年后再杀他一次,届时仍由你动手,如何?”
宁昆山听出师尊说的是气话,任由那灵压把他按得五体投地,额头抵出血痕来,“弟子不敢。”
“知道不敢就好。”银霄让他滚。
回想当时的灵压,宁昆山心有余悸。
他很久没见过师尊这么不高兴了,纵他有千般好奇,也不敢再继续冒这个违逆师长的风险。
宁昆山察觉到一道很远的目光。
黏腻,婉转。
夏吹雪主动近前,“师兄……”
宁昆山想起温泛夜说的话,脸色不虞。
偏他说的是实话。宁昆山沉吟片刻,对夏吹雪说:“师妹,我不可能喜欢你。”
夏吹雪小脸煞白,她最怕的事终究发生了。纵这般远远看着他也好过被他当面拒绝。
她勾出妩媚的笑容,“师兄,我……”
“你不必解释,我知道你这次是恨屋及乌。三师弟和四师弟已经走上逆途,你不拨乱反正反而纵容他们,实在不该。我一心为大道,不拘男女之情,此生不会有道侣。你何必一片春心付海棠。1”
他说的很委婉了。
夏吹雪胸口发闷。你只知我恨屋及乌,可知我亦不喜那小丫头,容她是爱屋及乌?
她朱唇微张,短气匀吐,扬起线条分明的下颌高傲地一笑,“师兄误会了,我也并非师兄不可。我夏吹雪的道侣得是世间第一人,师兄是九洲台最强,所以我爱慕师兄。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的春心不管是付海棠还是付流水,那都是我的自由。”
宁昆山仍想点化她,“师妹……”
“多说无益。”夏吹雪决然道。
与其奢望他回首相看,倒不如强取豪夺!无爱,恨也好。亲手奉上的心他不要,那就碾碎了他的骨头让他跪在脚下。
宁昆山哑然。
夏吹雪是他的第一个师妹,银霄说她心肠过硬、睚眦必报。
因为她与一只法术操纵的木偶比试,战败数次,胜利后竟将木偶拆散了挂在树上。
师尊弄来了一条好鞭子,起初打算给他,他不要,师尊便给了夏吹雪,夏吹雪却把它扔了。
她这种人若是对手,不敢小觑,若是同门,反倒如虎添翼了。
初掌锁灵塔那一年,闹事的魑魅魍魉在她那雷霆手段下一一屈服,连带看守弟子也少了许多事。
宁昆山的视线紧贴着夏吹雪鬓发,一直蔓延到那慢悠悠飞来的荷叶上。
他撂下夏吹雪,大喝一声:“菱歌!”
宁昆山叫停菱歌的飞行器,把她揪下来一顿盘问。
夏吹雪转身看着他们俩。
什么爱屋及乌……不如毁了你在乎的,端到你面前看着你痛哭向我低头,师兄。
……
菱歌怎么也想不到会被截停。
她又像做错事的小鸡仔,缩着脖子被银霄训。想跑还不行,他熟练地提住她的衣领,按在白玉地砖上。
宁昆山逼问她去哪里,菱歌指了指万华殿。
他似是知道她十有九成是为了温泛夜,“你可是为那少年魔头而来?”
菱歌试图解释:“温泛夜不是魔头,他不会入魔的。”
“是他告诉你的?你怎么能信他的鬼话。”宁昆山恨不得拉住她的耳朵,重复上三天三夜宣讲,“你老实告诉我,他究竟是怎么蛊惑你的?”
说到这,菱歌想起他今日误会了温泛夜,说他“热情”、“和善”,这和她的心上人简直八竿子打不着。
况且热情、和善是好事,虽然温泛夜没有。菱歌无法理解宁昆山为何不高兴。
“他没有蛊惑我,师兄,温泛夜并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那种人?”宁昆山自行脑补了一个堆着看似热情实则邪恶笑容的温泛夜,在牢房里对菱歌招手。
他怒道:“他自然不是那种人!你才认识他多长时间,一点都不了解他!他是灾星,是祸害,若不是他,黄粱村的村民怎么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呢?!”
“为什么啊,他做了什么才让那些人吃不饱啊。”菱歌好奇。
“他是灾星,所到之处会发生灾难,就像魑魅魍魉里的旱魃。”旱魃所过之处连年大旱。
菱歌挠挠头,“师兄,如果我去了那个地方,刚好那里闹旱灾,那是不是也是我的错?”
宁昆山:“……”
他声音沉下来:“这是天启的旨意。”
菱歌不敢说话了。
宁昆山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不以为然,这小丫头翘翘尾巴他都知道要干嘛。
“你连天启都不信了?”宁昆山忧心忡忡,“菱歌,你若触犯了门规,连我也保不住你,你听话吧,师兄真的是为了你好。”
很多弟子都说宁昆山偏袒菱歌,其实没有。恰恰因为他疼爱菱歌,才更要奉公执法、不偏不倚。
菱歌嘴巴比桂圆还圆,师兄是怎么看出来的?!
宁昆山见她小脸一皱,伸手捏了捏,“知道了就说是。”
菱歌:“是。”
宁昆山不放心,他知道菱歌撒谎就磕巴,“你自己说,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听信少年魔头的话,遵守门规和天启。”
菱歌眼帘上的两把小扇子扑闪扑闪。
被师兄拿捏了,明明知道她没办法撒谎。
菱歌愁,手指不安地拧着衣角。她若过不了师兄这一关,会不会就再也见不到温泛夜了?
只是撒谎而已,很简单的……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听……信少、少年魔头的……话,遵守门、门规……和天启。”
宁昆山了然,她果然在撒谎。
这丫头心里藏不住事,宁昆山直摇头,“菱歌……”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不听信……少年魔头的话,遵守……门规和天启。”
菱歌又说了一遍,不知怎地口齿比方才伶俐了许多。
她悄悄看了宁昆山一眼,飞快低头闭眼,心里想着:只是撒谎而已,要是被师兄看出来就麻烦了,加油!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听信少年魔头的话,遵守门规……和天启。”
虽然有所停顿,却比方才流利多了。
菱歌发现心里想着温泛夜,撒谎就比从前简单了。
“好了好了。”宁昆山制止她,“你以为师兄是傻子吗,看不出你在撒谎啊,别勉强自己。”
菱歌委屈:“我……我真的想保护他嘛……”
眼看孩子要哭了,宁昆山手忙脚乱,“罢罢罢,你不是有令箭吗,师兄听你的。”
他自然不可能放任菱歌和温泛夜交往。
不过宁昆山现在知道,从这傻孩子入手是不可能了。
他转移话题,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你去万华殿只可能是见师尊,为什么要见师尊?”
菱歌揉了揉眼睛,“我想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师尊可能知道。”
“你的生辰八字?”宁昆山摇头,“师尊不知道。你肯定以为醍醐长老知道吧,他也不知道,我当初做弟子令牌时问过他,他说你是从凡间捡的,并不知几时降生。”
所以菱歌的弟子令牌并不是她的,因为没有生辰八字,做不了一块新的,所以用了醍醐当弟子时的令牌抹去了给她。
“好吧……”菱歌很失落。
宁昆山识破她想法,“你别去幻境了,现在幻境里是晚上,没有弟子进去,回去修炼。”
“可是……”
“他不会有事。”他的语气不甚愉快。
“好吧。”菱歌想得是去藏书阁看看,归墟的线索也是在藏书阁找到的,说不定有能算出她生辰八字的书。
菱歌别过宁昆山后,在路上遇见了夏吹雪。
“二师姐。”她规规矩矩地打招呼。
“你找大师兄啊,可是有事,问题解决了吗?”夏吹雪眼里有阴沉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