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俱飞蛱蝶莫猜忌
早上绮安过来服侍我起床洗漱,今天的她有些不同,自从她来嘴角就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稍停一下就会盯着某处愣神,在为我簪花的时候,我背对着她,镜子里的她笑的恬淡,好像发生了什么好事。
“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高兴,昨晚做了好梦吗。”
绮安的脸微微一红,拿起珍珠耳坠给我戴上,又为我整理好了鬓角,说道:“太后娘娘今日看起来精神头不错,皇上说等太后用完早膳,让皇后娘娘陪同太后娘娘去散散步,这边的风景不错,太后看到也会舒心些。”
我笑道:“皇帝昨晚去你那里了?”
绮安的脸更加的红了,一路红到了脖子根,如熟透的红石榴,细细看,就连耳朵也染了红。
“你嫁给皇帝也有八年了,认识皇帝的时间更长,怎么还像个小女儿一样。”
我起身绮安扶着我的手,她说道:“皇上昨天说臣妾这么多年一直默默的照顾永璜,而永璜也知道臣妾在关心他,他觉得很欣慰。”
“你和琉瑜是闺中好友,永璜又是琉瑜唯一的孩子,皇帝也知道你心疼他,只是永璜平时虽然以谦逊待人,但骨子里还是有一股倔劲,认准一个理儿就不松手,哀家不能说他还小不明白事理,还是要慢慢来吧,他会知道你对他好的。”
“臣妾明白了。”
我和绮安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等了一众妃嫔,意外的是,皇帝也在。
“皇帝今天不去围场狩猎吗?”
皇帝着浅绿色常服,看着如青树一样俊秀,“明天就要回銮了,儿臣处理完政事,打算陪皇额娘走走,也好散散心。”
已是九月,早晨气温微凉,张嘴还能呼出一团薄薄的雾气,我们行到一处小道,小道两旁都是树,树上的叶子都变黄了,不停的往下落,落在地上,铺成一层金黄色的毯子,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皇后在我左侧,皇帝在我右侧,身后跟着的是随行的妃嫔还有侍卫,一路上说说家常,也是惬意。
皇帝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皇额娘的气色比前几日好多了,儿臣打算回銮的进程稍慢一些,让皇额娘在行宫好好休息。”
我又如何会耽误进程,便道:“哀家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先前天热哀家也只是胸中烦闷,现在天凉了,便也无事了。”
皇后和煦一笑,那样温柔,与皇帝宛如一对神仙眷侣,“皇额娘是最挂心皇上的,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赶路进程。”
我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还是皇后懂哀家。”
说着话,忽闻前面的枯草丛后有异响,起初以为是野鸡等生物在草丛后觅食,等到走近才发现,满是枯叶的草丛后,有毛茸茸的动物趴在那里吃着什么,那动物的毛是浅棕色的,不仔细看会把它和草丛混为一谈。
皇帝机敏的护在我身前,警惕道:“皇额娘小心。”
说罢,一只看不清的是什么的动物从草丛中猛地窜了出来,唬了我和皇后一跳,皇后扶着我的手连连向后退,纯妃更是吓得大叫一声,拉着绮安的手差点跌倒在地,几个低阶的嫔妃也是如此,身后的侍卫连忙跑了过来,在那生物面前停下,抽出腰间的刀以示护驾。
待我定神看清后,仍被眼前这个动物震住了,是一匹饿的极瘦的黄狼,身上的毛与那枯叶一个颜色,枯黄无一点色泽,身上的皮紧紧的贴在骨头上,肋骨分明可见,四只爪子也有长长的指甲,似乎只要轻轻一挠,它手下的猎物就会皮开肉绽,最恐怖的是,它绿色的眼眸散着极凶狠的光,脸上沾满了血和肉的碎块,嘴里叼着一只吃剩下半只血肉模糊的野兔。
胆小的张常在已经吓晕,剩下的也没有好到哪去,正当所有人都怕这只饿狼会扑人的时候,柏嫔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到了皇帝身后,轻轻拽着他的衣角,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皇帝也不知身后的人是谁,用手臂挡住身后人,轻声安慰了几句,柏嫔顺势抱住皇帝的肩膀,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我在惊慌之余仍感叹在这种危险的条件下,柏嫔竟然能做到如此镇定,甚至还可以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以此来获宠,不愧是无家世又无子就能当主位的宠妃,到底是我小看了她。
那黄狼龇着獠牙,嗓子里发出阵阵低吼,带刀侍卫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闪失,这饿狼就会突袭,从而伤到宫中娇弱的嫔妃。
我的心从未跳的如此快过,几欲从胸腔中跳出,皇后死命的抓着我的手,指甲嵌在我的肉里她也不知,脸色苍白的如同刚生了一场大病,我们的手掌间都是彼此渗出的冷汗,腻在一块如被胶黏住了一般,谁都不能松手,众人和饿狼僵持了片刻,纯妃终于受不住吓,双脚一软,跌落在地。
就是这样的动作,引起了狼的注意,那狼似是疯魔了一般突然冲纯妃扑来,带刀侍卫也没想到狼会突袭,拿起刀就是一顿乱砍,多处的刀刃都砍在了另一些侍卫的刀上,只有少数的几刀砍在了狼的身上,虽说只有几刀,可那些侍卫都是皇帝一一提拔的,武力非凡,黄狼的血就撒在半空中,落在地上如血雨一般,嘴里仍然叼着那只死兔子,直直的向纯妃扑来。
离纯妃最近的绮安此时不顾安危的蹲下身挡在纯妃身前,眼看着黄狼的爪子要挨到了绮安,一个青色的身影将蹲下身的绮安拽了起来,一脚将黄狼踢在一边,黄狼身负重伤又挨了一脚,倒地没有挣扎的死去了。
那身影不是皇帝又是谁,绮安在被他拽起的那一刻,身体被他牢牢的抱住,皇帝喘着气,脸色不太好看,斥责那些侍卫,“这样瘦的狼,你们手里有刀都不提前杀了,这要是伤到人你们有几条脑袋要赔。”
那些侍卫连忙下跪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请皇上责罚。”
皇帝轻轻扫了一眼跪地的侍卫,无奈道:“罢了,各扣一月的月银,回去好好反省,下次遇到突发状况还是这样,朕就摘了你们的脑袋。”
皇后如释重负的松开我的手,我低头快速的瞥了一眼掌心,留下了四个指甲的指痕,通红的印子如里面的血液要从皮肤内冲破一般,刚才那种情况下也没觉得有多疼,现下放松,手心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痛。
纯妃抚着自己的胸口,踉踉跄跄的起身,看到皇帝还在抱着绮安,担忧道:“娴妃妹妹没事吧。”
皇帝这才想起还抱着绮安,刚要松手绮安竟软软的倒了下去,绮安不知何时在皇帝的怀中晕厥了,皇帝打横抱起绮安,叫上太医,返回行宫。
柏嫔跟在最后,恨恨的绞着手中的帕子,看着绮安的眼里也蹦出比黄狼还要凶狠的目光,刚才皇帝去解救绮安时,毫不犹豫的挣脱她,将她甩在一旁,原想独受恩宠的她,竟被绮安抢去了风头,她如何不恨。
回到行宫后,御医先是用银针扎醒了晕倒的绮安和张常在,然后又给我和其余的妃嫔诊脉。
绮安软软的坐在床上,皇帝坐在她身后,将她的身体抱在自己的怀里,绮安的脸惨白的无半点血色,眼神也是呆立的,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太医给我们诊完脉后说道:“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只是受了些惊讶,并无大碍,今日好好休息就好了,不过娴妃娘娘和张常在小主受惊不小,还需微臣开几副药方,抓了药需按时服下,才可见效。”
纯妃一脸担忧之色,心有余悸说道:“妹妹,你可吓死我了,你那样奋不顾身的挡在我身前,被狼抓到一定会受很严重的伤的,都怪我不好,胆子太小经不住吓,差点害了妹妹。”
绮安无力的牵扯一个安慰的笑,声音有些缥缈,似乎刮过一阵风,就会将这声音吹走。
“姐姐不用担心,我没事了,那一瞬我也没有多想,也是怕狼伤到姐姐。”
皇帝握着绮安的两只手,拇指轻轻的摩擦着绮安的手背,在她耳边低声柔和道:“还好是个瘦狼,若是成年的猛狼,朕都没有把握将它制服,你不顾自身的安危也要去护着纯妃,是件好事,但也要想想自己,猛兽的力量非同小可,若你被伤到可怎么是好。”
绮安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这份红晕因着脸色显得更加明显,我和皇后对视了一眼,皇后心领神会,对众人说道:“你们大家也受惊了,既然皇额娘和娴妃妹妹无事,你们也就各自回去好好休息吧。”
屋内只剩下皇帝和绮安二人后,皇后轻轻的关上了房门,看到我还没走,稍微愣了一下,笑道:“皇额娘是担心娴妃妹妹吗?”
我摇摇头,拉过她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平滑的手背,说道:“皇后不会生气吗?”
皇后失笑道:“儿臣怎会生气,娴妃妹妹受惊,皇上此刻陪在她的身边,能更好的安慰娴妃啊。”
我垂眸轻笑,拉过皇后慢慢的走着,道:“哀家也是女人,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能明白你的心情,只是绮安一年到头也得不了多少宠爱,就当皇帝给的一个安慰吧。”
皇后看着远处,目光长远又深邃,悠悠道:“儿臣得皇阿玛和皇额娘之恩才能嫁给皇上,是儿臣莫大的荣幸,婚后儿臣又得皇上的关爱和尊重,妾室对儿臣也是恭敬,儿臣出身富察氏,自幼就看到主母的管家之道,是怎样管理府内之事,是怎么做到面面俱到不失人心,皇上是儿臣的夫君,也是这天下之君,儿臣会让自己的夫君过的满意,活的快乐,不失一个做妻子的职责。”
我心下震撼,皇后不止是一个妻子,更是一国之母,天下女人的表率,不会因自己的私人情感而不让后宫嫔妃去邀宠,皇帝喜欢的,她会让皇帝得到,皇帝在前朝忙着,后宫的事被皇后管理的井井有条,皇帝也多次感叹,自己治国的背后少不得皇后的协助和支持。
而我却问皇后这样一个幼稚的问题,即便私下只有我们两个人,皇后的回答若是有一分不妥,都失了一个做皇后的职责,今天别说是绮安只是简单的靠在皇帝的怀里,在许多个夜晚,皇帝在床笫间与别的妃子欢好,连孩子都生了好几个,皇后若是一一计较起来,岂不是心力交瘁。
“哀家这话说的冒失了。”
皇后道:“皇额娘也是为儿臣着想。”
我不知皇帝和绮安的关系什么时候破冰的,出宫前皇帝和她还是淡淡,要不是我提议让绮安陪着我,只怕皇帝也不会叫她,这两日看到皇帝看绮安的眼神要比从前柔和的多,话间也有察觉到的蜜意,我虽不知他们因为什么缓和了关系,但看到绮安的嘴角若有若无的挂着笑意,一颗心也终于放到了实处。
绮安是美的,只是在这争奇斗艳,百花绽开的后宫中,她的美就不那么惹眼,就像是一群红色黄色粉色的花朵中,颜色深一点的粉紫色,乍一看不会被注意到,但稍一靠近,就会被其中的芳香吸引,正如人的内在,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有留意,才会注意到内在里是好是坏。
或许皇帝留意到了绮安的好,才会和她亲近起来,不管怎样,能看到绮安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日枯草丛间突然出现黄狼,我觉得蹊跷,就让陈福去查,按理来说行宫附近,要维护保持安全,要是伤到人,这附近负责安全的侍卫和官员都会受到牵连。
陈福查了几日,过来告诉我。
“奴才虽没查清那黄狼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但是这几日发现柏嫔娘娘有意无意的偷窥着娴妃娘娘的住处。”
我喝了一口热茶,把毛毯披在了身上,道:“你怀疑是柏嫔有意陷害娴妃?”
“那日的黄狼虽说是奔着纯妃去的,但是娴妃和纯妃那么近,很难说黄狼不是奔着娴妃去的,而且奴才和负责埋黄狼的侍卫发现,黄狼口中的野兔身上有淡淡的熏香,那香似乎是娴妃娘娘常用的。”
我猛地攥紧了茶杯,任凭滚烫的热意如热刀子一样割裂着我的掌心,侍卫必会把这事告诉皇帝,而皇帝这几日又对绮安格外上心,我起初以为皇帝是在安抚她,现下想来,直叫人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