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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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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停后,我搬回了长春仙馆,皇帝得空也会陪我走上一走。

    当上太后的这几年,我的身子也还算硬朗,即便被这冬风吹着,也没有感觉冷的受不住,雪晃的有些刺眼,也没有觉得难受,反而那宽阔无垠的白让心中更加舒坦了一些。

    “永珹出生,也算是解了皇帝这几月的郁郁了,皇帝和皇后还年轻,你后宫的妃嫔也年轻,你还会有很多孩子的。”

    “皇额娘说的是,只是皇后在永琏离开后,一直断断续续的生病,这身子也不太好,贵妃自潜邸身子就弱,想要有子嗣也是难,好在纯妃和嘉嫔都平安生下了孩子,儿臣也算是放心了。”

    “待来日永珹平安长大,封嘉嫔为妃,也算是位高的主子了。”

    “皇额娘思虑周全。”

    “还有一事。”我慢慢走着,收紧了披在身上的大氅,“前些日子永琏薨逝,哀家也抽不出空来和你说,哀家去年见到弘曕,发现弘曕礼数上要比从前好些,只是没人看管,性子就有些散漫,和谦妃说话的态度也不算恭敬,皇帝要不挑个日子,将弘曕接回宫来住,住在咱们身边,也好管教管教他。”

    皇帝思索片刻,道:“儿臣登基这几年比较忙,也很少去看弘曕,弘曕不比儿臣,与皇阿玛和皇额娘相处的时日长,儿臣是他兄长,理应好好管教他,既然皇额娘提起,儿臣也觉得应该把弘曕接回宫来,只是皇额娘和裕贵妃到时候就要多费心,替儿臣看顾弘曕了。”

    我轻轻点头,“你皇阿玛子嗣不多,哀家也不想看到你皇阿玛的遗孤整日无所事事,将来就算不能为你分忧,也不能让你烦心啊。”

    不日弘曕就与我一同回宫,弘曕自出生后就一直在圆明园,宫中的宫人甚少见他,起初见他时,还以为是哪个王公的孩子,后来才记起,先帝除了皇上和弘昼外,还有一个儿子,而弘曕的身份也不是普通的皇子,而是袭承了果毅亲王的果亲王,又由我和如恩养育,身份贵重,无人敢怠慢一分。

    弘曕初来宫中,对什么都好奇,他年岁小,正是好玩的年纪,皇宫又比圆明园大,他下了学后就到处乱跑,嬷嬷怎么抓也抓不住,就连弘昼来看他,他也没空去理弘昼,一个没留意,就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

    弘昼为了能抱他,跑了满院子也抓不住他,大冬天的,愣是出了一身的汗,弘曕冲他做了个鬼脸,一溜烟的跑了。

    弘昼满脸是汗,喘着气,亲王礼服上也铺上了一层灰,有些狼狈,他坐在了凳子上,说道:“这弘曕怎么这么顽皮,抓都抓不住。”

    我笑道:“你从前可要比他顽皮多了,雍和宫那些花瓶灯盏,你都打碎了多少了。”

    提起往事,弘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但又不服输,昂起头道:“儿臣幼时虽然顽皮了些,但是听话啊,皇阿玛让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违抗的,哪像弘曕,我这个当哥哥的都不能抱一抱他。”

    “今时不同往日了,长兄如父,但到底皇帝不是弘曕的父亲,而且,如果你皇阿玛还活着,也会格外爱惜这个幼子,不忍苛责,到底是弘曕命好,一出生就会有这么多人关照他。”

    “是啊,出生没多久就成了亲王,儿臣这个亲王还是二十多才有的,说到底,儿臣的福气也是比不上弘曕的。”

    弘昼顺着我的话说下去,言语上有些不得志,可是看那神情,分明是在说笑,眼睛弯弯的,带着笑看我,我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佯装怒道:“你这孩子,连哀家都敢打趣,生母是贵妃,养母是太后,亲哥哥又是皇帝,自个又是亲王,这满宫里,谁的福气能越过你去。”

    弘昼站起身打了个千儿,“是是是,儿臣才是有福之人,儿臣能得此福气,可全靠了皇兄和皇额娘庇佑啊,儿臣一定会对皇额娘更加恭顺,对皇兄更加忠诚!”

    弘昼的一番话笑的旁边的佳儿都直不起身,我亦是前仰后合,与弘昼一同用了午膳。

    弘昼得空时常来我宫里请安,几次来往,弘曕也由一开始的躲着他,到后来看到他就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让弘昼带他出去玩,弘昼也是个孩子心性,弘曕说的话,他都听,两兄弟年岁上差了二十岁,此时倒像个同龄人一般。

    佳儿在一旁绣着手帕,上面的图案是我喜欢的紫玫瑰,外边用金线描边,绣好后拿给我过目。

    “真不错,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绣出来的花样倒是好看。”

    佳儿答道:“奴婢打小就帮着娘绣花,最基本的绣技奴婢还是有的,只希望太后娘娘不嫌奴婢粗笨就好。”

    我细细的摸着上面的纹路,平滑无凸起,上面的丝线还用玫瑰花水浸泡过,有淡淡的玫瑰花香的味道,我点点头,道:“你要是粗笨,哀家这宫里就没有灵巧的人了。”

    我夸奖她,她也开心,放下手中的丝线,过来用小锤子给我捶腿,说道:“自从四阿哥出生后,娘娘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近两日和亲王和果亲王一直在太后的身边,太后每天都笑呵呵的,皇上听闻也很高兴呢。”

    佳儿乐得给我捶腿,说起皇帝如何高兴,却未发现,我原本带有笑意的嘴角逐渐向下,直至没有一点弧度,我尚且不知皇帝是高兴的,佳儿怎会知晓,她日日都在我身边,怎的对皇帝的喜怒这样清楚。

    我宫里有多少双皇帝的眼睛,我是不知的,甚至可以说,这满宫里都是皇帝的眼睛,皇帝不是怕我管理后宫,与皇子来往密切,而是怕我插手政事,让旁人觉得他是汉惠帝等人,使自己的大权旁落。

    先帝不比皇帝,先帝登基后不久孝恭仁皇后就离世了,没有办法孝顺的同时也解决了母亲干涉朝政这件事,皇帝登基时还年轻,我身体又一直康健,皇帝经常来请安,也证明了他有足够的孝道来给天下人看,同时也控制着我的手,不要伸长,不要乱伸,就连身边这种贴身宫女的事,他也看管的紧紧的,我用手扶着额,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皇帝,究竟为什么要这样监视我。

    自打乾隆元年废寺一事过后,我再也没有管理过任何事,难道是他怕我再重复当年的事?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样一种合理的解释了。

    从那天起,我让宫女轮流在我身边侍候,没有刻意但也有意的让佳儿少量的接触我,在那之后,我也甚少从佳儿嘴里得知皇上的近况和喜怒,皇帝来请安时也没有表现出有什么不妥,皇帝是聪明人,若是他发现我已经疑心了,也不会主动提及,毕竟他不会为了一个宫女而放弃赡养我以像天下人表孝道的这一个机会。

    我连续几日的沉寂,绮安来请安时也察觉到了异样。

    “太后娘娘这段日子好像兴致不是很高。”

    绮安也当了四年的娴妃,位高荣耀都享了,纯妃生下皇子晋位妃位,嘉嫔日后也会晋位,从前的格格如今生了子也要和她这个侧福晋平起平坐,甚至纯妃的位子还要在她前头,绮安见她时也会称呼一声“姐姐”。

    绮安这些年一直没什么宠爱,日子过得也踏实,不去争宠不去媚上,除了伺候我和皇后外,她更多的时间就是在房内看书。

    “弘昼去年十二月出生的孩子夭亡了,哀家看到弘昼一天无精打采的,也为他担心,除了他外,纯妃和嘉嫔先后生下了皇子,皇上也有意晋嘉嫔为妃,到那时,三妃之中,只有你没有孩子,虽然位高,但难免会被人比了去。”

    绮安垂着眸,脸上有些任命的嘲弄,身上的织花缎子还是乾隆元年时兴的绣样,绮安不得宠,也甚少得到皇帝的赏赐,这件衣服看样子是新做的,只是做工看着不太仔细,衣角还有一些未整理好的线头。

    她幽幽道:“臣妾已经很满足了,臣妾得了太后娘娘的抬举,当上了皇上的妃子,如此,平安过一生也是好的。”

    平安么,我出嫁前也曾这样想过,可是嫁与先帝的这些年,又有几时是平安的,先帝登基,我若是没有皇帝这个孩子为伴,那我绝对会被淹没在这后宫的浪潮中,百年过后,也只能留下一个姓氏而已。

    “可你要知道,要想在皇宫平平稳稳的生存下去也是难的,从前皇帝没登基时,格格黄氏仗着自己有孕都敢以下犯上,日后这些低阶嫔妃还有什么是不能的。”

    我用教训的口吻说着事实,绮安脸色不太好看,她当了妃子也有四年了,可是身上浑然没有一个高阶妃子的样子,唯唯诺诺,好似在谁的面前都抬不起头,我也只是轻训了两句,她就不安的看着指头上的护甲,那护甲是宫中每到新年都会制成的,上面或许镶嵌宝石,或许嵌着玛瑙,都是华贵的象征,可这副护甲的主人却有些不敢承受这样的华贵,宝石熠熠生辉的光芒,似乎也能刺痛她的眼。

    我还记得她年少时,那样活泼可人,是个鲜活的小草,枝丫的新芽,娇嫩的花朵,无论在哪里,都会散着自己有活力的一面,可是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没有从前半分的样子,是安贵人在她面前小产,还是讷尔布重病,亦或是后来的皇帝不喜,黄氏犯上,才会让那个少女,变成今天这幅模样。

    我用心呵护的这朵小花,在我照料之下,非但没成长起来,反而有了凋零之意,是我的方法有问题,还是在这块皇宫土壤中,流失了它的养分,带走了它的生命。

    “哀家也不是训斥你,也知道你只想过安稳日子不想争宠,只是这后宫不是你想平稳就能平稳的,哀家先前当熹妃时,你也看到了,安氏假孕小产来栽赃哀家,后来又有那常在,仗着自己是孝敬皇后的族亲,对哀家不敬,哀家已是太后,尽可能的杜绝这种不良作风,可哀家年事已高,不知还能护你几年,倘若哀家先行一步,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绮安颈上的衣领是白色的兔毛制成,加上她因委屈而微微发红的眼睛,配上她娇小的身姿,遥遥一看宛如一只受了伤的白兔,让人忍不住心生疼惜,她用很小的声音低语道:“臣妾知道了。”

    她这样软的性子,说好听了,是随和温顺,说难听,就是怯懦,也难怪她,讷尔布从小把她放在温室中抚养,讷尔布的嫡福晋死后,府上也只剩下朗佳氏一个侧福晋,将她扶正后就再也没有纳过妾,绮安从小也没见过后宅的女人勾心斗角,嫁给皇帝的时间也晚,没有和那些福晋格格好好相处,皇帝登基四年,她似乎也没有合得来的嫔妃,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讷尔布这两年病的愈发严重了,绮安担心他,整日也是心神不宁,我不想再训斥她让她难过,心里又为她烦忧,只要将这点子心事化作声声叹息,随烟而去。

    二月便是皇后的千秋节,永琏薨逝未满一年,皇后也无心去过这个生日,皇帝只好停止了宴席,但该有的行礼制度还是要有的,皇后在半年后也能打起精神,再料理后宫之事。

    十月,圣祖爷的废太子二儿子弘晳与庄亲王结党一事爆发,这还是皇帝登基后第一次处理家臣,在那之前,皇帝旁敲侧击好几次,希望弘晳恪守臣子本分,可弘晳仗着自己是旧日中宫嫡子之子,目无尊卑,先帝因着废太子的关系善待弘晳,弘晳得此殊荣,更加目无法度,曾找人求过卦,问出一些大逆不道的问题,皇帝最终忍无可忍,将弘晳削爵圈禁,革除庄亲王议政大臣、理藩院尚书职。

    皇帝自登基后主张宽仁,这次用几月的时间雷厉风行的处决了弘晳,前朝后宫刮起来的风,都在说皇帝日后会像先帝那般,面对不忠之人,不留颜面,及时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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