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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君恩浩荡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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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玛下马,额娘紧随其后,阿玛一身戎装让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他的头发胡子已经全白,脸上的皱纹也如沟壑一样的深,不过那种精神气,与我十三岁那年的阿玛还是一样的,额娘到老了头发有些稀疏,头上顶着旗头,看起来有些摇摇晃晃,脚下的花盆鞋穿起来也有些不舒服,身后有两个宫女扶着她,额娘才能行走。

    阿玛额娘给我和如恩行了个君臣礼,“臣给太后娘娘,给裕贵太妃娘娘请安。”

    如恩不敢受此大礼,慌忙道:“钮祜禄大人和夫人请起,今日没有外人,不必行此大礼。”

    阿玛是个恪守规矩的人,闻言说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圆明园虽然不在宫里,臣也不能忘了规矩,要是被人拿去做文章,会坏了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名声。”

    我笑看了如恩一眼,如恩有些窘迫,红着脸只好说:“钮祜禄大人说的是,是哀家疏忽了,钮祜禄大人和夫人难得过来一趟,也别站着了,哀家让下人准备些茶饮,今天天气好,咱们就在外面品尝吧。”

    我们在亭子坐下,身边服侍的宫女和太监站成了一排,他们不仅是服侍我们的宫人,更是这皇宫的眼睛,皇帝的耳朵,不过我也不在乎他们听到看到什么,一些家常话而已,还在乎谁去听吗。

    宫人给阿玛和额娘泡了一壶香茶,茶香清淡,也不苦涩,再配上额娘从前喜欢吃的牛乳酥,还可以缓解糕点的甜腻。

    天家不能失了君臣之礼,即便他们是我的阿玛和额娘,我也不能给他们斟茶,要不又会引起皇帝的不满。

    “阿玛今日怎么会来这里,哀家看了,真是吓了一跳呢。”

    阿玛捋了一把胡子,说道:“得了皇上的旨意,臣来这里骑马,多年不骑马,马背上的记忆也没生疏,只可惜臣老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骑了。”

    “哀家幼时见阿玛骑马,过了这么多年,阿玛英姿不减当年。”

    阿玛骑马的记忆我已经有些模糊了,那时候要做帮着额娘做家务事,很少出门,就连几个哥哥也是要砍柴打些零工补贴家里,根本没有空去练习骑马,后来阿玛从一个小官升到四品典仪,家里的条件才算好些,得空阿玛才会和哥哥去马场骑马,我去过两次也不敢骑,后来就没什么兴趣了。

    如恩笑道:“钮祜禄大人已是古稀之年,精力还如此充沛,真是让人羡慕啊。”

    额娘从前在亲王府照顾我时就喜欢如恩,桌子上的糕点又是如恩嘱咐的,额娘吃了一块后感叹:“上次在亲王府,贵太妃娘娘就记得妾身喜欢吃牛乳酥,多年过去了,贵太妃娘娘还记得妾身的喜好,妾身当真感激不尽。”

    额娘每每见到我都会流泪,这次出奇的忍了许久,还是败在了这盘牛乳酥面前。

    阿玛有些无奈道:“你看你,每次进宫你都哭,下次我可不敢带你来了。”

    额娘擦擦眼泪,佯装怒道:“谁说我哭了,我这是见风流泪。”

    “好好好,这好的天,风只扑你一个人的眼睛里。”

    阿玛和额娘拌嘴,我和如恩,就连宫女都忍不住笑了,额娘看到我们都在笑,也有些不好意思,便谈起那几个皇子,说进宫一趟不容易,也想见见他们。

    永璜和永琏在宫里读书,永璋和锦珂在圆明园,我让宫女去接他们过来,不出一刻钟,远远的就看到两个小人手牵手的走过来。

    永璋长高了不少,样子像纯妃,是个秀气的小少年,他和锦珂奶声奶气的给我们请安。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给裕祖母请安。”

    阿玛和额娘是第一次见到弘历的孩子,他们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养在皇宫中,皮肤嫩的可以掐出水来,手臂白嫩,像是一节玉藕,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绣房宫人花上几日时间缝制的,加上他们粉嫩的脸庞,两个小人儿就像是年画娃娃一样可爱。

    “这是哀家的阿玛额娘,也是你们的曾祖父曾祖母,你们去给他们请个安。”

    两个小人儿何等机灵,我刚说完,他们就给阿玛和额娘行了大礼,甜甜的唤着曾祖父曾祖母,额娘看着欢喜,连让他们起身,左边抱一个右边抱一个,怎么看也看不过来。

    看额娘欢喜的样子,我有些心酸,如果她怀里抱着是自己的亲曾孙,该有多好。

    心里想着,面上有些黯淡,锦珂有些不解,坐在额娘的腿上看着我,问道:“皇祖母怎么了?”

    我缓了缓神,笑道:“没什么,哀家在想,你们刚才欢天喜地的过来,是发生了什么让你们高兴的事吗?”

    永璋拿起桌子上的糕点,说道:“孙儿从嘉娘娘那里过来,嘉娘娘有了小弟弟。”

    我眼中一亮,“嘉嫔有喜了?”

    “太医说有了半月了,皇祖母,嘉娘娘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锦珂说道:“当然是妹妹,我只有忻儿一个妹妹,我希望有更多的妹妹陪我一起玩。”

    永璋不服气道:“那我还没有弟弟呢,我希望有弟弟陪我一起玩!”

    “我要妹妹!”

    “我要弟弟!”

    两个孩子在额娘的怀里拌嘴吵的不亦乐乎,额娘笑的只见眉毛不见眼睛,说:“太后娘娘真是好福气,又添了一位孙子。”

    我让佳儿给嘉嫔那边送去贺礼和安胎药,又嘱咐皇后好生照看着嘉嫔,这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皇帝自然会十分重视,皇帝得知消息后也是欣喜,当即就赏赐了嘉嫔好些赏赐,宫里已经有三年多没听到新生儿的哭泣声了,希望嘉嫔这一胎可以安稳的生下来,延续皇家的血脉。

    八月,到了先帝三周忌辰,我和众嫔妃也回到了宫中,与皇帝说起先帝忌辰之事。

    “这月就是你皇阿玛三周忌辰,皇帝可否前往泰陵祭奠?”

    皇帝在听了我的话后,与大臣商议,大臣不愿让皇帝前去,皇帝再三思量,觉着三周忌辰与以往不同,若是不亲自祭拜,则于心不安,说罢让群臣去安排行宫住宿之地,不日启程。

    “太后也要前去泰陵祭拜吗?”

    如恩在侧有些担忧的说:“太后年事已高,去年舟车劳顿太后都清瘦了不少,不如这次,就不随行了吧。”

    佳儿在侧剥着石榴,石榴皮薄籽大,汁水丰盈,一颗颗红色的果肉晶莹剔透,我不愿一粒一粒的去吃,就让佳儿和别的侍女把它们剥好后做成果汁,再添一些蜜糖,喝起来更加甜蜜。

    我抿了一口果汁,味道芳香,甜而不腻,想起先帝在世时不喜甜食,他又一向节俭,竟省了蜜类的开销,皇帝登基后,我才开始接触这些甜食,人老了,嘴里发苦,喝些甜的,心情也好。

    “是我要让皇帝去泰陵祭奠的,守孝三年的孝期才过,皇帝理应去祭拜一下,我身为先帝的妃嫔,当今的太后,不去祭拜,也说不过去。”

    如恩试探的看了我一眼,自皇帝登基后,我们的关系虽然没有因为身份变淡,但如恩还是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会看我的脸色说话,会听我的语气说话,即便我面色平静,波澜不惊,还是能在眼角后看到如恩的几分谨慎。

    “我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太后对先帝是什么样的感情。”

    感情么,我轻轻一笑,自然是没有过的。

    “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我对先帝,和姐姐对先帝,都是一样的。”

    如恩有些讪讪,垂眸道:“这些年我在一旁看着,总以为你和我一样,对先帝没什么感情,我与先帝,只不过有弘昼这一个孩子,我也知道,那年若不是弘昀早夭,府里只剩下弘时这一个孩子,先帝又怎会眷顾我,让我有了弘昼。”

    弘昀的早夭,意外的成就了我和如恩,弘时顽劣,不堪重任,先帝早有夺嫡之心,若将来能拿出手的只有弘时,岂不是让人看笑话,我和如恩在几月内先后有孕,也是先帝急于求子的表现,好在他有了弘历这个聪颖的孩子,有了一个筹码。

    “那都是很久的事了,先帝让我们有了孩子,有了荣耀,我也不能忘恩,我坐着太后的位子就要履行太后的职责,以免被天下人耻笑。”

    如恩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原以为你当上太后,这日子就会好过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累。”

    我仰着头,看到外面一片黄色的树叶打着旋儿的落了下来,曾经鲜活的生命,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最后落在尘土中,明年再爬上树梢,反复轮回,只为活着。

    “人,哪有不累的,人上人,更是累。”

    二十三日,起銮。

    晚间到了行宫,随行的佳儿为我整理好行李后,熟练的给我铺床熏香,一切完毕后,给我拆下珠钗宝石,佳儿跟我也有三年,也算熟知了我的习性,只是我仍不能把她当做晴芙晴蕊来看,毕竟佳儿是皇帝派来的,说是服侍,也是监视,而且她过了二十五岁就要出宫,也没有必要去把她当做心腹来看。

    但终究服侍我一场,来日她出宫后,我也会为她寻一个好去处。

    “太后娘娘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我点点头,躺在床上睡去,梦到了从前王府的日子,我怀上元寿不久后,王爷说日后要好好对我,我的日子的确要比从前好过,但对我的好和他对年姝瑾那样的好,不过是小溪对海洋而已,他登基之后,封了我为妃子,先有齐妃倒台,皇后崩逝,我的位子成了后宫第一人,看似一路顺风顺水,但其中的艰难也只有自己清楚,我能享受妃子,贵妃,太后的待遇,都是因为他,身份显赫,荣华富贵,皆来自这皇家,皆是皇上所赐,心怀感恩,也是为了这一身份,这一荣耀。

    次日清晨,佳儿叫醒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年岁大了的缘故,最近经常做梦,一睡就是到天亮,醒来后身上也有些疲惫,佳儿见我如此更加小心的侍奉着,生怕出现一个差错。

    由于是去祭拜先帝,我头上也未簪几颗点缀,几只素银簪子插在发间,一时间分不清是簪子还是白发,我也老了,岁月不知不觉间侵蚀着我的头发,发根处不知何时白了大半,多年的养尊处优,让我的头发比从前做格格时多上许多,现下长出这些白发,倒像之前的呵护白用功一般,佳儿眼力比我好,知道我长了白发,也没有急心藏起来,而是宽慰我,“奴婢听闻太医院有染发用的药膏,涂在发上就会变黑,等娘娘回宫,奴婢帮您染上。”

    我笑道:“你是个细心的,等你将来出宫,哀家会给你寻个好婆家。”

    佳儿脸微微一红,低下了头,小声道:“奴婢谢太后娘娘。”

    一连赶了几日的路,在五里河前,原本晴朗的天突然乌云密布,片刻后下起滂沱大雨,雨滴在耳边如爆竹一样噼啪作响,脚下的土路瞬便变得泥泞,车轮深深的陷在了泥里,任凭马夫怎样鞭打马背,马也动弹不了一分。

    “太后娘娘,这车轮陷在了泥里,马儿动弹不得,请太后娘娘稍等片刻,奴才会用力的将车轮拽出来。”

    我还在车里,车夫也不好拽车轮,便让佳儿在旁撑起油纸伞,我从车上走了下来。

    那马夫看到我下车会惊得嘴都合不上了,连忙下跪,双腿没入泥中,脸也被地上的污水浸到了,“太后娘娘!您怎么下来了!您要是淋湿了着了风寒,奴才可怎么向皇上交代啊!”

    佳儿将油纸伞都放在了我的头上,她自己被淋湿了大半,我把她向我这边拽了拽,淡淡道:“哀家在车上你们不好拖马车,下来也方便你们做事,也好快些赶路。”

    那马夫哪敢不从,召齐了周围所有的侍卫奴才,一起拖拽马车,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成功的将马车拖拽出来,我们也得以赶路,在天黑之前到达了行宫。

    几日后,我们到达了泰陵,我和皇帝上前行礼,恸哭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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