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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花落美人独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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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十二年春,内务府置办了一次选秀,这次选秀按照祖制来办,皇后崩逝三年,这次选秀由我和内务府来做,选秀当日皇上染了风寒,对这次选秀也没提起兴趣,随意指了两名秀女就安排进了储秀宫。

    绮安虽被皇上指婚,但也是要参加选秀,等到选秀一过,钦天监再看生辰八字安排他们二人何时成婚。

    最后选定在八月十二日巳时送妆奁,行初定礼,赏讷尔布染貂冬冠一顶等物,赏郎佳氏镶有两个珍珠的金耳坠三对,十一月初八大婚。

    选秀过后,绮安独坐偏殿,琳琅满目的陪嫁珍宝在梳妆台上散着它贵重的光芒,有各宫嫔妃送来的,还有内务府置办的,外加我陪的十箱嫁妆,整体来看,不比弘历和良和大婚时逊色。

    半年前我未经过她的同意,就将她的婚事定了下来,绮安没有意见,问她也只是说一切凭我做主,我不知道我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弘历是我的儿子,她做我的儿媳我会安心些,容秀早亡,我也只能将这哀思寄托在与容秀有六分相似的绮安身上了。

    她坐在凳子上背对着我,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她身子一怔,旋即就要起身,我按下她的身子,示意她坐下,她有些不安的回头望我,唤了一声:“熹娘娘。”

    我笑道:“马上就要叫额娘了。”

    她脸上一红,难得的露出羞涩,转瞬又恢复来时的样子,眼里又多了几分愁苦。

    “熹娘娘,宝亲王并不喜欢我,我们之间也没有一点感情,何况,他还是对锦婉那件事心存芥蒂。”

    我取过梳妆台上的牛角梳慢慢着梳着她的长发,她的头发顺滑黑亮,从前的容秀也是这样,我小时头发干枯毛躁,格外羡慕容秀的一头黑发,在这宫中养尊处优多年,我的头发也变得光亮,只是仍不及容秀那时的模样。

    “本宫十三那年参加选秀,被圣祖指给皇上为侍妾,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皇上,也不知皇上的脾性,大婚那日,皇后的嫡子夭亡,皇上也是因为这事对本宫心存芥蒂,后来有了弘历,本宫的日子才好过起来,本宫当了十余年的妃子,日子不好不赖,如果没有弘历,我只是皇上后宫众多女人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我说了这些话只想告诉你,感情是不要紧的,要紧的只是平淡的过好余生,你是弘历的侧福晋,是主子,除了福晋,旁人不会越了你去,但你一定要有个孩子,才能稳住你的脚跟,为了你自己,为了辉发那拉氏。”

    我甚少说这样多的话,一段话下来,才发觉嗓子有些干,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绮安攥紧衣角,眼神飘忽不定,最后下定了决心,道:“我会为了我自己的。”

    “你能为你自己想就好了,我怕你会走容秀的路,容秀和富增夫妻恩爱,可终不敌权贵,弘历已是亲王,是没有人敢得罪他的,我只希望你可以安好的过完后半生。”

    “可是”她眼波又暗淡下来,看着桌子上的鎏金镯子,那是琉瑜送她的贺礼,她低下头,声如蚊蝇,“我和琉瑜姐姐一同长大,日后我当了侧福晋,琉瑜姐姐岂不是要向我行礼,我,我不能接受。”

    绮安心思纯善,不会因为地位生出一丝傲慢之心,琉瑜待她亲如姐妹,若不是锦婉离世的原因和她有关,二人的关系怎会如履薄冰,这段从小到大的情谊,如今绮安只能小心翼翼去维护,将来共侍一夫,难免会尴尬。

    “是我没想到这一层,琉瑜的身子越来越差了,你以后对她多加照拂,她会感激你的。”

    绮安摇摇头,“她一定会恨我,她和宝亲王年少相识,在一起这么些年,如今我突然出现在他们之间,琉瑜姐姐还要对我行礼,她一定会受不住的。”

    有晶莹落下,落到衣衫上,洇出一点阴影,那阴影无限放大,绮安簌簌落泪,她不想伤了琉瑜的心,可我,不想让她重蹈容秀的路。

    我不敢想,不敢想绮安日后走在我的前头,会是什么样子。

    有人敲了门,声音急促,晴蕊开了门后,一个婢女模样的人跌跌撞撞的跪到了我面前。

    她满脸泪痕,抽抽噎噎,是文韵身边的宫女,她抬起头,眼里尽是泪水,泣道:“贵妃娘娘,我们家小主不好了!”

    我来到文韵宫里时,太医已经在救治中了,文韵自从前些年吸食过量的曼陀罗花粉后身子就一直不好,今年冬天是冷冬,吹了两次风就染上了风寒,原以为只是普通的一次病,没想到会落得性命垂危的地步。

    寝殿内都是中草药的味道,脑中的记忆一晃而过,四年前,懋嫔在冷宫内也是如此,只不过她那时可要比文韵难过多了。

    文韵躺在床上,太医在她的额头手腕都扎了银针,一刻钟后,文韵才渐渐苏醒过来。

    她面色苍白,嘴唇起了一层薄薄的皮,灰白的脸色配着那双不复明亮的眼眸,她入宫时那样恬静淡然,与谁都是和和气气,从未出过事端,现在命悬一线,气若游丝,谁看了都心生难过。

    “娘娘?”

    她的声音不大,有气无力,我点点头,来到她身边,她里衣袖口处绣的是皇上喜欢的青竹,也许时到今日,我才发觉,文韵或许是真的喜欢皇上,才会在袖口处,甚至软枕上都绣有皇上喜欢的图案。

    太医走后,我坐在她的床头,将她浮在她脸上的头发绕到她的耳后,她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我用掌心握住她发凉的指尖,低头看着她袖口上的翠竹。

    “本宫这些年事务缠身,连自己的日子都过得说不上好,未特意关照你,是本宫的不是,闻到你寝殿这么浓的中药味,也知道你服药日子已久,怎的不告诉本宫和皇上,自己硬撑着多难熬啊。”

    几次她来我宫里请安时,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面上虽涂了脂粉,但还是掩不住她眼里的憔悴,问起也是无事,每日除了请安也不出屋,久而久之,皇上似乎也想不起来还有她这个人了。

    “是我自己不中用,不关姐姐的事,我一直想要个孩子,没想到会遭受那样的意外,我的身子坏了,无需让皇上和姐姐为我费心,姐姐这几年的日子,妹妹都看在眼里,怎好让姐姐为妹妹伤神呢。”

    她眼睛无力的眨着,脸瘦的只有巴掌大小,我入宫十二年,亲手送走了很多人,难道现在,又要送走一个人吗。

    次日我把文韵的事告诉了皇上,皇上也是伤感,文韵性子沉浸温柔,从不惹是生非,皇上又因她无法生育这件事对她格外怜悯,最后在四月下旨,晋文韵为宁妃,添红蜡台二个、黄签盘三个、剪烛罐一份等妃子该有的物件,于六月举行册封礼。

    我和如恩都知道,文韵熬不过五月,封妃也不过是冲喜罢了,让文韵在临走前还能享着妃子的待遇,好让她安心离去。

    同时给了两位新入宫的秀女名号,封了张答应和春答应,除了她们二人外,皇上还是晋封了他宠爱多年的安嫔。

    内务府选了永字为号,在六月举行册封礼,安嫔终究还是封了妃。

    如恩谈起此事时,也能做到谈笑风生了。

    “我还记得前几年入宫她有了身孕,皇上说只要她生下孩子就封嫔,那时我气的不行,心里想着这蹄子的孩子生不下来的好,如今她没有孩子,也封了妃,和我这个皇子都封了亲王的人平起平坐,随便了,我只要过我的日子就好了。”

    “姐姐能这样想就好了,你和她虽然都是妃位,但弘昼封了亲王,她还能越了你去吗,现下宁温和侧福晋章佳氏都有了身孕,不日就能诞下两位孙儿,姐姐的日子以后可有的忙了。”

    如恩大我三岁,眼角已有了细纹,她平日不喜欢涂脂抹粉,没了胭脂的点缀,那细纹不用细看都很明显,我何尝不是,深宫二十年,磨去了我们的年轻岁月,带来了数不清的疲老和困怠。

    “暂且先看齐妃呢,陪在皇上身边四十年,不也只是个妃位,我又如何看不开呢。”

    “前半辈子活的如花一般鲜艳,可是花有开就有落,花开花落,再到花亡花败,数十年光阴如这花一般,不管曾经开的有多美,迟早逃不过花落这个定律。”

    如恩平和一笑,眼角的细纹给她添了些慈祥,她对弘昼可谓是严加管教,但对孙儿就不同了,逗起孙子来,就连弘昼都会吃心呢。

    “突然明白了皇上为何喜爱翠竹,他也不想像花那样花开花落吧,终年做青竹,屹立不倒。”

    “皇上,比谁都看的开呢。”

    文韵终是没熬过五月,二十四那日,她离开了,她的花落了,伴着芳香而来,带着药味离去,后宫之中再无如她性子和善恬静的人,她刚入宫就在我身边,叫了十多年的姐姐,我叫了她十多年的妹妹,虽非血亲,如同血亲,十多年的陪伴,她先行离开,先行去那个她一直向往的那个天堂。

    她没来得及参加册封礼,皇上依旧以妃位规模为她下葬,粉红花蕊熬不过紫禁城这座牢笼,不过数年,终成为一把粉骷。

    几日后,弘昼的侧福晋章佳氏生下一子,六月福晋宁温生下一女,此时弘历和弘昼奉皇上懿旨去处理苗疆事务,自从皇上给他和绮安定下婚约那一日,弘历就甚少来我宫里,除了请安之外,我们母子几乎没有话,我处理后宫的事,他和弘昼忙前朝的事,即便有空,他也会待在书房,写诗写词,日子徐徐过去,本就没有血亲的感情,就被这日子一点一点的磨去。

    八月中旬,弘历和弘昼一同回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出行办事,两个人的脸上多了些风尘,我派人为他们接风洗尘,弘历得知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声,弘昼也没顾得上谢恩,在他走后没多久,他的侧福晋章佳氏的孩子夭亡了,弘昼心里很是挂念,但到了第二日,还是来我宫里用了午膳,说起在苗疆遇到的难事和趣事。

    在那之后的几天,我都没见到弘历,良和早上来请安时,告知我格格苏氏有了身孕。

    晴蕊为我簪上珠花,我戴上内务府新制的护甲,悠悠道:“本宫听说弘历回来时带回一江南女子。”

    良和在我身侧,头上点缀的依旧是素绒花,面上平和,嘴角有淡淡的笑。

    “回额娘的话,是王爷回京时遇到的。”

    “本宫不问,你和弘历都不打算告诉本宫吗,随意把女子带回宫,是不是不太和规矩呢。”

    良和很是乖觉,马上跪下,低着头,恭恭敬敬,“额娘恕罪,王爷说额娘处理后宫之事甚是劳累,这点小事不应打扰额娘。”

    我看了她一眼,让晴蕊扶她起来,从妆奁里拿起口脂,浅浅在唇上涂了一层。

    “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弘历这事欠妥,即便是个侍妾,也要让本宫知晓,现下苏格格有了身孕,你和高氏多照看就是。”

    良和颔首,我继续道:“弘历封了亲王,身份比从前尊贵,一举一动都被这些文官看着,要是妻妾里混进了不明不白的人,难免会落人口舌。”

    “额娘教诲的是。”

    看到良和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我也不忍多说,毕竟这也不是她的问题,我起身晴蕊扶起我,道:“带本宫去看看苏格格,晴蕊,把本宫准备的安胎药一同带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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