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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碎冰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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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三医院的环境很清幽,绿化面积很大,与别的城市中的医院不同,一般的医院由于规划的原因,动辄便是十几层的高楼大厦,这座医院就不一样,它坐落在城郊,建筑物并不密集,离开城市主干道,走进一条林荫小路,已经将近初春的阳光暖和,南方的春天来得早,有些早发的树梢已经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绿芽,不知是幻觉还是确乎如此。

    过了春节,我便一个人去市里看余沉沉,即便是她一直都推脱着说过两天她就会好,就会回来,那段时间,那段时间,开始失眠,开始望着日历,数着日子,即便是短短的一天,也会觉得竟然是那么的漫长和不可逾越,她跟我说可以写写日记,把自己的生活记录下来,她也开始写日记,并且说这是医院的一位老医生给她下的任务,美其名曰记录生活点点滴滴的美好。

    这是个极好的主意,我们会定时的把自己的生活交换,她读我的,我读她的,等价交换,确实是维持了一段时间,有几天她说她身体不舒服,只能在纸上画画,给我看她画的很多的小动物,比如说青蛙,小狗,小猫,偶尔也会画一些花花草草的风景,另外加上一句实在是抱歉,今天不能给写日记了,给看我画的画吧。

    在春节期间,我们也没有间断,一般的情况下,我会写出很多话来,比考语文写作文还要谨慎,有时候完全是对她的思恋,反复在读的时候,又觉得完全诉诸于真情,怕是给她太多压力;有时候又显得那么的幼稚,比如说看见邻居家的大黄,还有不知从何处来的大黑,觉得甚是奇怪,因为它们居然做起了朋友,或者偶尔见到不知名的草木,也要大书特书,好几回都是将已写好的东西翻来覆去的看和读,还进行修改,或者重新写就。

    从日记里面我知道了她住院的事情,而且是在市里第三医院,她描述了她失眠,感到十分的失落和无助,她写医生对她有多好,写周围的病人的情况,她写她的愿望,写她的想法;于我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总是可以将极小的一件事情描绘的真切,就像是在眼前就发生了一样,再或者她对于发现的一丁点儿的美好可以开心很久,遇到高兴的事情,她也是要大书特书的,比如跟同病房的女孩儿交了朋友,她收到了何种礼物,这些都要记录下来,或者附上照片,我们彼此都将对方的笔记留好,这样的话,我们彼此就都是对方的时光机器,想不起来的时候可以翻阅,她说,她的记忆力越来越不好,很多是后续是转头就忘。

    她每天都要按时按量服药,给了几种药名,药物已经是她的附属品,她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摆脱药物的,对此她感到十分的伤心,能够听到周边的人鼓励,她很确幸,“终于能够找到战胜的勇气了,如果一直保持这种状态,我想我们很快就能见面,我相信自己,一直很乖,是不是?你一定要相信我哟!”她在一篇日记里面写道。

    每一次,即便是她感觉很好,读完某一天的日记,我也只能扼腕长叹,痴痴呆呆的看着某一种风物一动不动好久,想着她的样子,仿佛真的有魔法一样,见字如面。

    若是她觉得很糟糕,十分的难受,便是心如刀绞,连着天空也成了约束,穹庐,一张巨大的网面塌下来一般,将我们罩住,丝毫动弹不得,胸中的气息,十分的凶猛。

    在刚过完春节,我便决定去市里,在这之前,我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乃是县城,坐火车就只一次。我鼓起勇气跟家里讲这件事情,毫不避讳,虽然老爹对此很是生气,上不上学的事情都还没有闹清楚,现在又四处乱跑,到底算怎么一回事情呢?老妈从一开始就点头答应,她说去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去了见到人家好好说话,去了记得给家里打电话,这都是极为重要的,老妈答应之后,我便踏上了去市里的火车。

    临行前,老妈给塞了不少的吃的,把她过年的时候准备的糖切了一大半,捎上路上吃,完全是不用那么多的,她挤着眼睛告诉我出门在外要机灵一点儿,见到人家的家里人要好好说话,能帮忙的你就帮帮忙,老妈说是如此说,正到了我买好了火车票,要走的时候,老妈十分的依依不舍。

    硬生生送到了村口。

    我背着包袱,大步往前走,第一次完完全全一个人回家,是要鼓起一些勇气来的。

    到达市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在乘车去市三医院,这一路上,我挨着车窗户的一侧坐着,第一次近距离触摸到大都市,车水马龙,确实不是山里小县城可比,繁华的街道,光鲜靓丽的人走在宽敞的步行街上,似乎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是欢声笑语,没有悲伤,没有离别,没有一切的不好。

    直到车驶出繁华的街市,缓缓的向郊区去,高楼大厦逐渐变少,而且楼层的高度也逐渐的降低,公家车在三医院的站牌边停车,我一下车,便嗅到了完全不同于乡下的大都市的气息,十分的惊喜。

    难怪老师总是说要离开农村,去大城市过好生活,原来这还是很有一定的道理的。

    我走进通往三医院的林荫道,从一走进去,就完全的换了面貌,那便是在这条林荫道上,有多数是穿着病号服散步的病人,其他的,就是家属,也有同我一样来探望病人的。路边有很宽的绿化带,白色格调的住院楼,门诊楼是单独的,掩映在树林的前面,正好冲着主干道,从那儿就有来往的进出口,里面有一个宽敞的停车场,上面整齐的停着各色小车。‘

    我应该是从侧门进去的,公园式的林荫道上摆着长椅上,有伤者依偎在上面,低头看手机,抬头透过庞大的树木枝干忧郁的看天,有的人坐在轮椅上被推动着向前走,忧郁的年轻患者走出病房,出来出口气,神情好了许多,白发老人出来散步,也可放松。

    长椅上坐着人,在草地上也有人扎堆。林荫道很长,一直沿着住院楼的西侧侧墙,住院楼是六层楼,高度可能是这座城市里面所有市级医院里面最低的,高度不够,广度来补。

    从我到了之后,余沉沉便一直在打电话,看得出来她的担心和忧虑,在qq里面给她说自己已经到了,走在长长的林荫道上,走进一条岔路上,出了医院的正门,就是一家花店,提溜着袋子,想着,如果在这个时候能有一束鲜花送到她的面前,她应该会很开心的吧。

    因为不知道她具体的喜欢什么花,但我晓得她喜欢的是蓝色,经过店主的介绍,便在已经选好的花束中间,新添了几枝碎冰蓝,捧着一捧花束,中间,她打来电话,她已经出了住院楼的大门,我慢跑着往医院里面去。

    怎么也不会想到的场景便是在那一瞬,如同电影里面两个相爱的人四目相对,且遥遥相望一样。

    余沉沉端正的站在门外边,前面就是很宽敞的圆场,两侧均是草地,中间有几棵树在中间点缀,现时看起来已经很有些生气,脱离了凛冬的残败。

    这些身外之见都不重要。

    余沉沉抱着一个泰迪熊的布娃娃,两手托在身前,外面的风将她的病号服微微撩动,长发披在身后,全身是蓝白色条纹的病号服,手上是一根粉红色的塑料带子环绕,一双毛绒绒的拖鞋甚是可爱,只不过也是灰色的,每只鞋子上都有一个灰色的、可爱的布小熊点缀其上。

    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恐怕就是她头发上夹着的蓝色的小发卡子,银白的项链挂在显得十分干瘦的脖颈上。

    放慢了前进的脚步,直到原地站住,她站着很不容易的挤出一个笑容,她瘦了,瘦的那么可怜,让人顿时心疼,她的眼眶里面,泪水呀!不自觉的打转,我顾不上激动,也不能激动,我们总是愿意把好的一面传递给对方的,勉强的笑容,暴露在天光下。

    一捧鲜花递过去,凑到她的跟前。一个沙哑的声音给我讲谢谢,人来人往,人进人出,那都跟我们没有关系。

    “你瘦了。瘦了好多。”

    她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即便是脸上挂着泪珠,拂去她脸上的泪,远看就已憔悴的面容,近近的看,大可以用憔悴来形容,病态很明显,即便是她尽力的在掩饰憔悴,可,还是暴露的一览无余。

    我要牵着她的手往楼上去,她摇摇头,“我不想在病房里面呆着,太过于沉闷,死气沉沉,我想出来散散步,随便走走就好,换一个心情,好不好?”她很期盼,像一只被困许久的鸟儿好不容易脱离牢笼,向往更广阔的天地一样。

    我坚定的点点头,于是乎,我们便重返林荫道,林荫道的主干道上有很多分岔路口,在左手边,可以见到那前面是有一个小湖的,湖面有树木,湖对岸有一座小塔,我们往那边去,她捧着花,鼻尖凑到花中间,“很香呀,而且,这些五颜六色的花,你猜猜我最喜欢哪一种?要不要猜猜呀?”

    我伸手指着其中的一朵碎冰蓝给她看。

    “唉呀!你怎么晓得的我中意它的呢?”

    “因为有些人之前给俺讲过,说她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是不是呀?”

    她嘟囔着嘴巴说才没有,明明不是,很俏皮的问我“有些人”指的都是什么人,我笑而不答,她闻着那些好闻的花香,像一只乖巧的小猫,我们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这里十分的安静,因为有草地和绿植作为隔离带,把林荫道上的人声皆屏蔽掉,此处便显得十分的安静。

    湖上有有一群天鹅在水中慢慢的游弋,水很清澈,靠在椅背上,她显得很累,很疲倦,搭上手,靠在肩上。

    “我感觉很不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走不出来,你知道吗?我也不愿意这样,但……就是不受控制一样,讨厌,悲观,自卑,失去意义……”

    “如果觉得太累,咱就慢慢儿的往外走,不必着急,遇到艰难的地方,我就来拉你。”

    “嗯嗯。”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呀,乖乖的听话,大家都在帮助你,众人齐心,你会慢慢的好起来的。”

    “嗯嗯。”

    “这些天,难为你了,如此折腾,即便你是一个男孩子,也是非常的艰难的,你已经很勇敢了,别太悲观,往前走,不是说我是你最信赖的下人么?所以呀,公主殿下大可放心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嗯嗯。”

    她靠在一边,眼睛里面全是湖上的风景,风吹过来,她显得那么单薄,将上衣脱下,由于本人的体型偏胖,所以上衣可以将她近乎完全的包裹住。

    她不哀叹,亦不抱怨,此刻,我倒是愿意听到她的埋怨,甚至是斥责,相反,一只受伤的鸟儿,最令人担忧的就是她耳朵沉默寡言。

    拨下一块糖递给她,她从沉重的心思中间反应过来,梨花带雨似的缓缓放进嘴里,抿着嘴唇。

    “好甜。”能想到糖在嘴中融化带来的甜蜜。也结束了”嗯嗯“这两个字循环的聊天。

    “嘿嘿嘿,可以吧,家里熬的,我们那儿的额特产。”

    “嗯,是呀,这糖格外的甜,比那些街市上购买的强太多了。”她说着,咀嚼,吞咽。

    之后仍旧坐了许久,她靠着肩膀,约莫半个小时后我们离开湖边,进住院楼。

    陪伴她的母亲已经在医院的阳台做晚饭,她佝偻着身子,见到我,我忙叫阿姨,这是第一次正面的,并且有余沉沉在场的见面,她意识到了什么,很热情的叫我坐下说话。

    “你别见外,这城市的消费实在是高,没有办法咯,我们只能这样。”余沉沉在一旁解释道。

    我忙说没事儿,环顾这间病房,住着三个病号,都相当的沉默寡言,给人以压抑感,余沉沉呆在这里面,压抑也就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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