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雨夜滂沱,雷霆撼天。
许这雷雨天声势浩大,振聋发聩,此时景阳城的家家户户皆是灭了灯落了锁,门前还用了木板沙袋挡住,深怕雨水漫进了屋内。
城中百姓们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皆是对着天不住叩拜。这雷声漫天的,莫不是老天爷发了怒要降下神雷来劈那穷凶极恶之人,这才如此阵仗。
因这雨势太大,就连半夜巡逻的差人都不得不暂避雨势,躲在凉亭内看着大雨唉声叹气,暗自感叹自个儿倒霉撞上这种天气来值夜,等雨小些还得继续巡逻。最近城中似有魔人潜入,专门掠那童男童女□□吞血,郊外已然发现了十数具孩童尸骨,皆是形同枯骨,被吸干了血肉精气。
那兵差正和同伴唠叨呢,只见屋梁上似有动静,只是太黑让他无法看清。
暴雨掩盖了动静,只是几个错落间便消弭无踪。
那官差以为自个儿看花了眼,却见得突然一个白影如同鬼魅般漂浮在半空,然后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屋顶上继而再次飘去,不过几息间便已消失不见。
“你、你看到了吗……”刚才还在抱怨的差人抖着嗓子,“那白影……”
‘咕咚——’
身旁同伴艰难的咽下口水,微微点头:“没、没有腿……在半空……”
二人对视一眼,随后发出凄厉惨叫:“有鬼啊——!!!”
可惜惊雷暴雨,两人的声音被轻而易举盖过,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
裴之在暴雨中急行飞纵,原本轻盈飘逸的身形因为衣物吸饱了雨水沉重不少,反而拖累了他的速度。他有些心疼自己刚斥巨资买下的月白长衫,本想穿着回宗门在大家面前转一圈、让师兄弟姐妹们对他刮目相看,可谁知一场大雨让他浑身透湿。不仅如此,原本配套的白靴因为一脚踩入泥坑,此时已是‘泥’靴,沉重、泥泞、脏污不堪。
裴之看着离他不过三丈距离的黑衣人影,冷声道:“魔头休跑,我必定要你伏法,交予官府处置!”
然后领了赏银,重新买一套新衣裳,让师兄弟们羡慕。
“黄口小儿也敢夸下海口……”一丝低哑粗嘎的声音桀桀传来,透过雨幕传入裴之耳中,竟是对方传音入耳!
看来这魔头武功已臻化境,自己需全力应对才行。
裴之暗自运功提气,让内力运于周身,提速飞纵,誓要将那魔头伏法!
然后领了赏银,给师姐师弟师妹买桂花糖藕吃!
那黑衣魔头似乎对身后追击他的裴之毫不在意,两人始终维持三丈距离,一路轻功飞纵至城郊,地形渐渐偏僻。裴之越来越警惕,他怀疑那魔头事想引他入陷阱,而这里地处荒郊,若他出事竟是没半点人知晓。
可若要他现在退却,这却做不到!他下山历练的主要任务,就是要缉拿这魔教余孽将之铲除。自己学艺有成,就是为了匡扶正道、惩恶扬善、为民除害!
裴之握紧手中的‘冷霜’,这是他师父在下山前赐给他的武器,乃是他们凌云剑宗的镇派之宝,听闻曾是他们派传奇侠女的佩剑,曾一剑剿灭魔门、一己之力铲除邪|教,闯下赫赫威名。
传闻这柄神兵利器乃是用天外陨铁打造,坚硬锋利,具有破瘴辟邪之威能,魍魉不敢轻易近身,这也是裴之底气十足一路追击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魔头真能跑!裴之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觉得此时的自己犹如水鬼,头顶束冠早已歪斜,飘逸长发如同海草般贴在脸上身侧,更别提湿的能拧出瀑布的衣衫了。
饶是他武功高深、内力精纯,也架不住这种天长时间在外。而为了防止魔头偷袭,他还不敢运功烘干内衣,此时如同背负了十数斤负重已是苦不堪言,不禁怀疑对方是故意为之,恨不得一剑将那鬼魅人影捅个对穿。
“你这藏头露尾的卑鄙小人,敢与在下一战雌雄吗?”裴之提气扬声,决定激将法让人停下,再这么跑下去他快被冻死了。虽然现在是深秋,可浑身透湿被夜风一吹,这滋味属实酸爽。没等前头那魔头吱声,裴之继续开口:“就算你形貌丑陋羞于见人,在下也不会因你貌丑而歧视。”
可以说是相当的正人君子,风光霁月,不负他江湖称号:清霜公子。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本尊要将你剥皮抽骨,练成那尸傀供本座驱使……”那魔头语气阴寒,声音沙哑难听,如同钝刀刮骨嘶刮着耳膜,可还未说完就被打了岔。
“你这话甚是怪异,都剥皮抽骨了还怎么做尸傀?难道你是看重在下这身俊俏皮囊想要剥皮学那画皮鬼然后……”裴之瞪大眼,继而面目严肃义愤填膺,“然后骗无知少女上钩,好让你吸□□气、做那不轨之事。在下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得逞!”
“……找死!”魔头折身袭来,漆黑枯瘦的骨爪像是淬了毒,闪烁着奇诡荧光,沾之即死。裴之连忙举剑抵挡,冷霜的银白剑身与那利爪相交,竟是发出金石相鸣的嘶刮声,隐约可见星火闪现。
那魔头武功路数奇诡,比想象的更难对付,裴之感受剑上压力,沉稳应对。一柄长剑被他耍的密不透风,就连雨水都被气劲冲飞,雨珠四散连绵,掀起阵阵气浪。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那荒郊野外乱石嶙峋之地上下翻飞辗转腾挪,转瞬间数百招已过,战况不相伯仲。
那魔头越打越心惊,原因为眼前这白衣小子不过是个三流高手让他很是轻蔑,没想到年纪轻轻武功如此之高,自己反而渐渐落了下风。
想到此,狰狞的脸上表情越发狠厉,翻手从黑袍中取出一柄招魂幡,口中念念有词。
裴之战意正酣,却见对方拿出招魂幡开始神神叨叨,连忙抓紧机会攻了上去,势必将其一举拿下!
没想到刚冲了几步,就见得眼前黑雾大作,一股浓重阴寒的气息朝裴之扑来,隐隐可听见其内尖啸嘶鸣声。裴之心下警惕,连忙避开黑雾范围,脚下轻功数点,试图擒贼先擒王。
那魔头识破裴之的意图,狰狞面面容上露出阴毒的笑:“小子受死!”
‘嗡——’
裴之面色凝重地举剑,却发现手中长剑渐渐颤抖嗡鸣,发出阵阵清越鸣音,震得黑雾退散开来。
“不愧是我们凌云派镇派之宝,原来真有辟邪驱魔之功效!”裴之喜上眉梢,原本担忧的情绪减轻不少,这让他有了更多底气来对抗眼前这阴雾。
“你是凌云剑宗的弟子?”那老怪突兀开口,浑浊双眼死死盯着裴之手中长剑,杀意更重。
没等裴之回答,那老怪继续开口:“既然你是凌云剑宗的人,那今天就给本尊死在这里,我要你受尽厉鬼蚀肉吸髓之苦!”
手中招魂幡大力扬甩,大股大股漆黑如墨的浓雾铺天盖地而来想要吞噬裴之。裴之只觉周遭被一片虚无漆黑包围,随即面前涌现无数面容狰狞留着血泪的面孔尖啸着朝他扑来。他不敢大意,将冷霜舞的密不透风,道道剑气裹挟破魔之势劈开黑雾,硬生生将浓雾给搅得天翻地覆。
待到重见天日之时,那魔头身形重现。裴之足下轻点,闪避黑雾攻势,急速往那魔头冲去,一击取下魔头项上人头——
‘噗叽——’
裴之身形一顿,只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重心失衡滑了出去,恰好躲过魔头淬毒的利爪,但衣衫已被划了几道破口。
原来是暴雨连绵导致的地面积的水洼,在俩人你来我往之际已是浑浊成泥潭,滑腻异常。裴之身上的月牙衫沾满了泥浆,整个人狼狈不堪,他尽力保持着平稳,又要防止魔头偷袭,加之一旁阴气重重,让他苦不堪言。
“今日就要拿你祭旗。”那魔头桀桀阴笑,配合着身侧鬼魅呼啸,背景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看来今夜凶多吉少……裴之苦涩看天,随即握紧手中长剑决定奋力一搏。他将内力催动尽数输入剑身,对着魔头扑了过去!
长剑嗡鸣,带着无尽肃杀之意。浩瀚正气让那些冤魂厉鬼一时半刻不敢近身,剑身扫荡之处竟是黑雾消散。那魔头眼见情况不妙立刻加大力度,双方你来我往激烈非常。
“受死!”长剑被舞出无数银光,剑气如同道道风刃,破开浓雾、将那魔头切的遍体鳞伤。内力催发到极致,手中长剑骤然爆发无尽剑意,裴之冷声低喝:“人·剑·合·一!”
一道惊雷闪电劈下,将长剑照耀的越发闪亮莹白,然后……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裴之:???
手中长剑似是开始发烫,让裴之差一些握不住剑柄松开,他被高温烫得差些闪泪花。而这也给了魔头可趁之机,只见对方狰狞一笑,合身扑上,然后一掌拍向裴之胸口。裴大侠一个急速旋身,角度刁钻一剑刺向魔头,将其捅了个对穿。
然而天雨路滑,加上先前裴之那双月白长靴早已沾满泥泞本就滑腻,他整个人一个滑铲‘咻——’的一下滑了过去,与那魔头狠狠撞在一起,然后冲力加速度两人一同滑了出去。
风声、雨声、以及下坠时的急速破空声,成了裴之最后的记忆——
此处竟是悬崖,吾命休矣。
裴之只觉得自己无尽坠落中,他闭上眼,坦然接受自己即将摔得稀烂的结局,好歹最后拉上垫背的,和那魔头同归于尽。可等了半天都没迎来那最终的一声‘噗啪’,不禁疑惑的睁开眼。
风声消弭,雨滴静止,整个世界陷入一众诡异的境地。他悬浮在半空中,如同水中游鱼一般沉浮,始终不见坠落。
上方是那魔头气急败坏的狰狞面孔,而他身后无数鬼脸正朝他扑来。可所有画面都被按下静止键,让一切成了定格,本来阴森恐怖的画面,此时分外好笑。
裴之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再次催动内力,势必要在这些鬼头扑来的同时将它们一举歼灭!
随着裴之全身内力澎湃翻涌,冷霜被激发的嗡鸣声越来越大,振动频率渐渐和心跳同步,裴之感觉到自己和手中剑的心意相通,仿佛这柄剑是自己的半身……
原来这才是师父曾经说过的人剑合一——
‘轰——’
当心剑合一之际,一阵耀眼刺目的白光骤然爆发席卷全身,裴之忍不住闭眼避过这一阵几乎能闪瞎他眼的光芒。耳旁狂风呼啸,暴雨倾盆而下,他这才发现原来这道白光不只是冷霜的,而是一道惊天巨雷不偏不倚劈中了他!
如果裴之是现代人,他就会知道举着金属的自己在雷雨天不亚于一个避雷针。可他不知道,于是,他被这道雷劈了个正着,瞬间意识模糊,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