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农村女孩的命
吃完第二个窝窝头的陆不悔看到陆邵一副不吃东西还快要哭了的表情，人都呆住了。
她做的东西很难吃吗？
难吃到能把他吃哭？
不应该啊，她做饭还不错，第一次和秦慧一起学做窝窝头的时候，都说她做得好，还说她做的馅好吃。
陆不悔再看看牧宴。
那表情怎么说呢？
像是心疼。
想到刚才说的话，想到两位是富家公子哥，她算是明白了什么。
“你们别露出这种表情，在农村家里第一个孩子要是五岁都学不会煮饭，那是要被家里人骂废物的。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家里又那么穷，快五岁的时候才学会煮饭只能算正常。”
在他们村子，哪一个孩子不是从小就干活。
身为第一个孩子更要懂事一点，要学会分担家务。
城里的孩子或许从小就学算数，学背诗，农村的孩子从小就在地里长大，能走路了就开始干活。
毕竟像她妈那一辈好多都是文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大字都不识一个，除了干活务农没有别的生存之道。
他们村子算是粤市文盲最多的村子之一，当初知青下乡都没能改变这一点。
对村里很多人来说读书是一件浪费钱的事情，还不如让孩子帮着家里干活，这样既不用浪费钱，也能给家里减轻负担。
对于村里的孩子来说：干活是天生就会的本能。
想到这里陆不悔看着情绪还是不对的两人，无所谓地开口。
“我做的饭难吃吗？你们怎么不吃？”
话落，没等她再说些什么，两人立马拿起窝窝头，争着塞肉，用行动表示【好吃】
吃太快的后果就是噎到，已经吃完的陆不悔立马倒了两杯水递过去。
都是富家公子哥，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窝窝头这种跟粤市白米饭一样的作为主食的东西，能吃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不想看两人出于同情的捧场，陆不悔起身去院子里消食，顺便活动活动。
她不太喜欢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她，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可怜，会让她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她其实不算可怜，在重男轻女的村里她得到父母很多很多爱，父母还送她上学，对她处处关心。
老师同学对她也很好，政府还给她家补贴。
比起她，村里好多好多同龄女孩子更可怜。
被打被骂，初中没读完就被带出去打工赚钱，长得漂亮的16岁被人盯上，父母一看直接做主卖给别人换彩礼，说是越早卖换的钱越多。
穷人家没钱娶儿媳妇的，就用女儿换人家的女儿，这样一换亲，两家都觉得少了一个拖油瓶，娶回来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媳妇。
在那些穷苦农村，没文化，没思想，他们想要生存想要传宗接代，不自觉就把很多陋习留存下来。
陋习下的女孩子命运从来都是可悲的。
有的女孩子十来岁怀上，生孩子难产，十来岁就丢了命。
有的女人生不出儿子，被婆家蹉跎一辈子。
有的女人未嫁时被父母兄弟蹉跎，出嫁了被婆家蹉跎，等到熬成婆了又被儿子儿媳蹉跎。
这是命，很多农村女孩的命，她们是时代背景下注定被抛弃的人。
比起她们，她是幸福的，除了物质，其他的什么都不缺。
——
陆不悔人一走，两人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满脑子都是刚才听到的。
“你三岁在干什么？”
陆邵突然发问，认真瞧着牧宴。
牧宴皱起眉头，努力想了一会儿，压根就找不出关于三岁的记忆。
他又不是17岁的牧宴，是从2023年回来的牧宴。
算算时间三岁的事情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记忆，他怎么可能会记得。
想不起来的牧宴看着他反问：“不记得了，你呢，你三岁时在干什么？”
想了好一会儿的陆邵摇头。
“我也不记得了，不过我弟三岁时还尿床。”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三叔的第一个儿子，三叔三婶宠得很，三岁还在喝母乳。”
“还有好几个堂弟三岁时吃饭还要人追着喂，让他自己吃还哭。”
“有一个堂妹三岁时走两步路都要人抱。”
陆邵连着想起堂弟堂妹三岁的糗事，又想起堂弟堂妹五岁时的糗事，表情更古怪了。
越想越觉得难受，觉得他五叔简直就是造孽。
正经姑娘家一定要明媒正娶，一定要有名有份才能更进一步。
在陆家，要是有姑娘敢未婚先孕，直接赶出家门
这是规矩。
当然，陆家的规矩对于男人会降低底线。
陆不悔身为未婚先孕的产物，承担了陆家降低底线造成的后果。
不仅仅是陆家，很多家族都是这样，哪怕是没权没势没钱的普通家庭，都对男性更宽容。
男人有了私生子不过是家里多一张嘴吃饭，女人要是有了私生子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在这样的时代可见会被多少人戳脊梁骨。
而一个父不详的孩子也注定不会好过。
可不是不好过吗？
听说她差一点就被送去小厂打工赚钱供弟弟妹妹读书。
人那么瘦，个子那么小，怎么出去打工？怎么负担弟弟妹妹的学费？
肩膀那么窄，胳膊那么细，这么重的担子怎么能压在一个刚刚16岁的女孩子身上？
难怪在陆家大院时她一心扑在书房，不想跟别人闲聊。
只因为读书的机会对她都是奢侈的。
陆邵心里难受，一旁的牧宴稍微好一点。
对于她的人生经历，他是了解的。
她吃过的苦，他也是知道的。
同时他也知道那些苦已经过去，将来的她再也不会走老路。
——
晚上十点半，陆不悔看着贴了很多说明的瓶瓶罐罐，有些头疼。
刚才陆邵直接端着东西过来，敲开门，把东西放下就走，没给她一点反应的机会。
这些东西很熟悉，是上次在陆家大院时陆邵就要给她的，说是她太丑了，要好好养养。
东西还是上次的东西，唯一不同的就是上面贴了一张张手写的使用说明。
哪个是洗脸的，哪个是擦脸的，哪个用了要洗掉，哪个抹身体的，哪个护手的。
看着上面好看的字，陆不悔去洗了把脸，抹上擦脸的。
给了她两次，要是再不收就不礼貌了。
抹上香香的东西，陆不悔关了灯睡觉。
为了感谢陆邵送她这么东西，明天做点好吃的给他。
虽然他不缺吃的，但是除了做点好吃的给他，她想不出能还他什么。
房子里安安静静，陆邵和牧宴都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直到凌晨才有了睡意。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很晚才睡过去的陆邵做了梦。
他梦见一个破村子，村民一个个穿着灰扑扑的麻衣，一个个顶着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在地里干活。
脚上穿着便宜的解放鞋，手里拿着各种农具，大家都忙着干活。
他慢慢走在村子的路上，所有人都看不到他。
很快他看到一个破房子，房子里有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抱着柴火往土灶头走。
她塞了两块柴火在灶头，然后踩在灶头旁的木椅子上煮粥。
粥咕噜咕噜冒着泡，热气腾腾。
她不能走开，需要时不时开盖，要不然粥会溢出来。
没过多久粥煮好了，她把还烧着的柴火弄出来放到灶头最下方的屯灰坑。
忙完这些她跑到外面，打出水洗菜。
等她洗完菜家长回来了，她就帮着烧火，家长负责炒菜。
画面一转，还是她，还是四五岁的样子，只不过这一次外面突然下雨了。
外面晒着衣服，她急急忙忙拿了树枝做成的衣叉去收衣服。
雨下的很快，小小的她怕衣服被淋湿，急急抱着衣服跑起来。
轰一声，一道闷雷袭来。
砰的一声，抱着衣服的她连人带衣服砸在地上。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
足足五秒后她才有了动作，艰难抱着衣服起来。
大雨哗哗落下，他跟着她进了屋，看着她一瘸一拐先把衣服放好，拍干净衣服才揉揉摔疼的膝盖。
滴答滴答！
雨水从瓦房的缝里落下，那声音一下一下砸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