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看戏
“赵支书、何主任，你们怎么来了？”姜二嫂先回过神，赶紧拿瓷杯倒了水，请两位村干部坐下。
何青苗看向孟金玉：“金玉同志，你喊我们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孟金玉的脑子一片混乱。
她算准了今天一大早就得治一治姜柚柚，所以才以生产队记分问题为由头，提早跟两位村干部约好了时间。
可现在出岔子了。
对上姜家人狐疑的目光，孟金玉深知恐怕又有一场硬仗要打。
“本来想起生产队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记工分，后来发现不太合适。麻烦两位干部了，让你们白走了一趟。”孟金玉想先把两位村干部打发走，站起来时，一副送客的架势。
柚柚站在原地，看看他们转身的背影，想起原剧情。
柚柚知道，在原剧情中，后妈对村干部说了她好多好多的坏话。
这样一来，大人们都觉得她是坏孩子，之后不管她如何被后妈欺负，都没人向着她。
甚至后来，后妈弄丢了柚柚，只落下几滴鳄鱼的眼泪，却完全没人苛责。
一个养歪了的娃，丢了就丢了！
只是一个梦而已，可柚柚已经开始心疼梦中的自己。
小团子下定决心，小手握着拳，快步跑到门口。
柚柚张开双臂，双手扒拉着门口，小声道：“不要走。”软糯的话音落下，她又鼓足勇气，大声道，“不要走！”
“别拦着人干部，不懂事。”姜二嫂说着就要将她推开。
可是柚柚却不听，双眼红通通的，还紧紧扒拉着门框。
如果让他们走了，后妈瞎掰扯，又得让她受委屈了。
以前亲妈说过，村干部是村里最公道的人，遇事找他们总没错。
何青苗原本摸不透孩子的想法，只当她是有些调皮，拦着门不让走，可垂下眼看向柚柚时，却稍稍有些失神。
这个孩子的眼神变了，像一只愤怒的小兽，没有太大的能力，却不愿意被人发现自己的脆弱。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娃变成这样？
“这是怎么了？”何青苗心头一软，蹲在孩子身边。
柚柚的小手指着孟金玉，声音清脆：“何主任，她做了坏事，柚柚要举报她。”
姜老太往前两步。
看不出来小丫头还有这胆色。
到底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何主任，刚才孩子闹别扭，说的都是赌气的话，怎么能当真呢？”孟金玉用力将柚柚握着门框的手指掰开，顺手将她提溜到一边去，“我们家的事情，就不耽误你们了。”
“我们是村干部，每一户人家的事，都是我们的事，都得管。”何青苗斜了孟金玉一眼，牵着柚柚转身往堂屋走，坐在木凳上，“孩子，你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主任帮你讨回公道。”
柚柚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她吃鸡蛋了，但那是每天一早，孟金玉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哄着她吃的。
可没想到，现在孟金玉跟她算账，伙同其他家人一起污蔑她是小偷！
姜大嫂和姜二嫂听得面面相觑，就连姜老太都全神贯注，紧紧盯着柚柚和孟金玉看。
听柚柚说得头头是道，孟金玉的声音颤了颤：“你有什么证据！这是你奶补营养的，我怎么可能让你吃，吃了鸡蛋还要冤枉我，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与孟金玉激动的语气相比，柚柚像个小大人一样沉稳平静：“何主任，柚柚不会剥鸡蛋，是她剥了喂我的。”
此话一出，大家都瞬间回过神。
这年头，鸡蛋太稀罕了，条件差点的家庭，一个水煮蛋甚至得几个娃分着吃。
因此，大部分人家不会让孩子剥鸡蛋壳，孩子笨手笨脚的，要是把鸡蛋连着壳剥走了，岂不是很浪费？
“柚柚不会乱吃别人东西的，也不是小偷。”柚柚用恳求一般的眼神看着何青苗，认真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小偷这两个字，对于孩子而言，太重了……
何青苗不由心疼这孩子。
“啊——”一声尖叫，孟金玉不知什么时候进了灶房。
大家匆匆跟过去。
一眼望见地上的粉末，所有人都僵住了。
那是被打翻的麦乳精！
与原剧情中的情节一模一样。
原剧情中，后妈先给柚柚吃鸡蛋，又在村干部到了之后假装来到厨房，看着提前准备好的一地麦乳精尖叫。
自此，原剧情中柚柚的黑锅就背实了。
“这孩子心眼黑，嫉妒哥哥姐姐有麦乳精喝，所以故意给倒了。鸡蛋也一样，她——”孟金玉眼眶泛泪。
“是她自己干的！”柚柚连想都没想，大声道。
这下大人们将信将疑。
麦乳精很贵的，孟金玉向来勤俭持家，怎么可能这么干？
“她不让柚柚喝麦乳精，但是哥哥姐姐喝麦乳精，柚柚也很开心。”柚柚眼巴巴看着大人们，“柚柚不是坏孩子。”
孩子的眼神是清澈的，那不是作怪的眼神。
何青苗往前走了一步，走到孟金玉身边，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这是什么？”
乳白色的粉末，卡在粗布衣裳的纽扣缝隙上。
孟金玉一愣：“这是——”
“你不是刚进来吗？还没开始打扫，身上就沾上了？”何青苗语气冰冷。
“不是，我——”孟金玉刚要否认，又被打断。
何青苗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闻了闻她的掌心，“这不是麦乳精的气味是什么？”
柚柚一下子就明白了，摊开肉乎乎的小手，递到何青苗面前：“主任，柚柚的小手没有碰过麦乳精。”
姜二嫂闻了闻柚柚的小手，不敢置信地看着孟金玉：“你这是图什么啊？好几块钱的东西，你要是不稀罕，给我家大强喝多好！”
“我没这么干！”孟金玉当然不承认：“是啊，我图什么？这丫头是我闺女，难不成我还算计她？”
“那难不成是两个孩子合伙诬赖你？”何青苗冷笑。
柚柚看着何主任正气的样子，往她身边挪了挪，小手紧紧牵住她的衣角。
见孩子如此依赖自己，何青苗愈发觉得可怜：“本来这是家事，但撒谎成瘾就是你这为人极大的问题，必须接受批评教育。孟同志，你是我们村的村民，是生产队的队员，今天既然我撞上了，这事就不能这样算了，接下来的村民大会上，你得向全村村民做检讨。”
“不是，我真没理由这么做。”孟金玉着急地解释。
何青苗眼底的嫌弃昭然若揭：“不就是因为上回孩子给你洗衣服的事被人发现了吗？她害你没法进妇联工作，你就这么怀恨在心，处心积虑让孩子吃几天鸡蛋，又打翻麦乳精，还把我们请来。你这是想让孩子被她奶和伯伯伯母们揭下一层皮啊！”
“这都是小事，我真不至于——”孟金玉是真的怕了，声音都带着哭腔。
“平时被揪去劳改的，吃枪子儿的，也全都说自己没有理由犯事！可实际上，坏人做坏事需要理由吗？”村支书的脸色难看下来。
“我——”
“啪”一声，姜老太一个耳刮子狠狠地甩在孟金玉的脸上。
孟金玉被打得脸颊生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姜老太气得眼中都是血丝，“在村民大会上念检讨还不够，还想上公社大会去念是不？”
“我没有——”
又是一阵重响。
“闭嘴！”姜老太反手，又给了一个耳光：“你这心咋这么毒？那是你自己的娃！”
姜大嫂和姜二嫂吓了一跳，却纷纷往后退了一步，谁都没劝一句。
谁会劝呢？
柚柚可是她自己的娃，她这么拼了命的算计孩子，说出去都没人信，只能用“心黑”俩字来解释了。
孟金玉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僵在原地，双手捂着自己的两边脸，脑子嗡嗡响。
这事过不去了，她恨不得找一面墙，一头撞上去了事。
……
孟金玉给柚柚挖的坑算是彻底解决了。
柚柚不仅没受罪，连带着还发现弟弟会说话了。
姐弟俩觉得可新奇了，每天在家里嘀嘀咕咕地聊天，有滋有味的。
而且，柚柚最近还发现一件事。
奶奶对孩子们都马马虎虎，但似乎是一个公正的人。
经过这件事，奶奶狠狠教训了后妈一顿，甚至还罚她不准吃饭！
后妈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却不能休息，白天上工，晚上还得写检讨。
因为，眼看着村民大会立马就要举行了。
柚柚早早从山上摘了一篓野果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去看戏了。
村民大会，柚柚来啦！
来看后妈倒霉啦！
……
同时，姜焕明刚从单位食堂吃完午饭出来，就收到了一封电报。
居然是家里打来的。
四分钱一个字的电报，他媳妇可真舍得！
姜焕明笑了一声，拆开电报，看了一眼。
而这一眼，令他震惊了。
他媳妇让他托关系弄一张自行车票。
因为，她攒了钱，要给他买自行车！
当天下午，姜焕明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跑去领导办公室。
他要去公社供销社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