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罪与恨
“伊布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罗德岛所在酒店的走廊拐角，女人看到独自面对窗外怔神的伊布，明显感到惊讶。
伊布收敛心神，低头道：
“抱歉，我习惯躲在角落，吓到你了。”
“没，相反，我看到伊布先生就很安心。”女人笑着摆手，“您是我和我女儿的救命恩人，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怎么可能会害怕您。”
伊布：“……”
他全程没有去看女人的眼睛。
“这些天你就在酒店安心住下，等罗德岛处理完盖尔工业，你和你的女儿就可以安全回归平常的生活了。”
交代一句，伊布准备转身离开。
女人有些不明白伊布对自己的疏远，她站在原地，有些胆怯道：
“伊布先生，我女儿这些天总是提起您，她想当面感谢您。
那晚您救下我们母女后，她总是说您和皮朗一样是个大英雄……”
“别说了！”
伊布突然一声低吼。
空荡的走廊中，伊布的吼声传出老远。
女人被吓得脸色一白，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伊布背对着女人，呼吸有些凌乱。
他自己都无法说清此刻内心的感受。
听到皮朗这个名字时，他就不受控制回忆起前辈惨死，那股愤怒难以压制。
看到女人那副感激的表情，身为造成这对母女苦难现状的罪魁祸首，心底愧疚又几乎令他窒息。
但更多的还是悔恨。
如果不是因为他，前辈就不会出事，那个叫皮朗的感染者也不会死于他手。
“伊布先生……您似乎，对皮朗有些……不满。”
女人犹犹豫豫的声音再次传来。
伊布心底烦躁几乎要破笼而出，他竟生出一股冲动，想要转身狠狠捂住女人的嘴，让她这辈子再也无法开口。
他没有这样做，他也做不到，他只能低着头快步离开。
可身后女人的声音竟然追了上来：
“是的，我能感受到，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其实……我也对他很不满，不，我对他感到恨，我恨他！”
伊布当场怔住。
他第一次回头看向女人的脸。
那张脸上此刻满是泪痕，眼中的情绪之复杂，竟让伊布感觉与自己心底的纠结不遑多让。
女人泪眼婆娑，自顾自说着话：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皮朗他要参与那些反抗的行动。
是的，我们一家都是感染者，我们的生活很艰难，但也不是无法持续下去，感染者本身就没有未来，我不明白为什么皮朗还是要成天高喊着什么未来和希望！
他就是不肯回头看看我们母女，就那样突然走了，就那样把我们母女丢下！
他是其他人眼中的英雄，却亲手毁了我们的家！”
说到最后，女人已经泣不成声。
伊布看着眼前的女人，烦躁不安地用力抓了抓头发。
“我已经够烦躁了，你能不能别给我添乱？”伊布暴躁道。
“我……”女人被吼一句，哭得更大声了。
伊布：“……”
此时此刻，他竟有种用头去撞墙以换取解脱的冲动。
“你既然不希望皮朗去做那些事，为什么不拦住他？”伊布质问道。
“我该怎么去拦住他？”女人抽噎道，“他做的事情是正义的，我又怎么能去妨碍他？”
“你的性格为什么这样纠结？”伊布很生气。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伊布先生不也同样在纠结？”
“……”
话题一时间被女人完全说死。
伊布憋得满脸通红，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伊布有些破罐子破摔道：
“我纠结是因为我犯下过不可原谅的罪，因为我，导致我的前辈死了，导致一个人被杀了，导致很多无辜的人陷入悲伤！
你又没错，皮朗也没错，你们都没错，明明错得只有我啊，明明该死的只有我啊！
如果是我死了，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情了吧！”
“如果你死了，那谁来救我们母女？”女人反问道。
伊布竟突然有些想笑。
女人根本不知道，如果他死了，她们母女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救，因为皮朗还会活着。
女人对此浑然不知，她只是继续说着话：
“伊布先生，请您不要再说这些话，请您一定要继续活下去。
我相信您未来还会拯救更多的人，我不知道您经历了什么，但我希望您继续坚持下去……”
“皮朗就是我杀的。”
伊布突然冷声打断女人的话。
女人表情顿时凝固。
伊布自顾自继续道：“我是无胄盟的人，我杀过很多感染者，甚至杀过很多非感染者。
那天我也从没想过要救你们，我只想着带芙蓉赶紧逃跑，救你们的是芙蓉，是齐琳，但唯独没有我。
我才是导致你们母女遭受苦难的元凶。”
女人双眼不敢置信地瞪大，脚步倒退，却双腿发软险些摔倒，不得不扶住墙壁才站稳身子。
伊布将积压在心底的话尽数说出，而后仰起头发出一声长叹。
他没有再看女人一眼，转身就准备离开。
“……你为什么要杀他？”
女人的声音突然再次传来。
“他杀了我的前辈！”伊布回头怒声道。
女人神色凄苦，扶着墙壁软软瘫坐在地上。
见状伊布没有任何怜惜的情绪，咬紧牙关加快脚步离开。
但女人的声音不依不饶，又一次传来：
“我不会告诉我女儿这些事情……”
伊布脚步顿住。
“伊布先生，就这样吧。”女人将头抵在墙壁上，声音虚弱，仿佛这些话需要消耗全身的力气，“我恨皮朗，也爱着他，可是他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伊布先生以前是什么人，但我看得出，你现在很痛苦，我也很痛苦。
正是因为你我都这样痛苦，所以不要再让它传递下去，就让我的女儿永远不知道这个真相吧。
求你了，求你也不要说出来。”
“你不恨我吗？”伊布难以置信。
“我……”女人挣扎许久，还是无法否认，“我是恨你的。
但我不想延续这份仇恨，皮朗已经死了，你也为你的前辈报仇了，就让这份仇恨断绝在咱们这里吧，它不应该继续存在。”
伊布张了张嘴，被女人这番话震惊到失神。
二人所在的走廊安静，谁都没有再继续说话。
直到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从拐角另一端传来。
闪灵怀抱自己的剑，视线扫过走廊内沉默的伊布二人，轻声开口：
“需要帮助吗？”
“不必了，谢谢。”
伊布摇头谢绝，神色挣扎良久，最终还是迈开脚步走到女人身边，弯下腰伸出手。
女人咬了咬牙，红着眼主动伸手接受伊布的帮助。
两人无言中达成某种谅解，对彼此，也对自身。
闪灵微微一笑，对伊布和女人说道：
“阿米娅刚刚叫我过去，说盖尔工业那边她已经想好解决办法，明天需要我陪同她出席一场宴会。
此事结束，相信你们就可以回归平静的生活。”
伊布主动道：“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吗？”
闪灵摇头，只是看了眼女人，对伊布说道：
“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和她们就可以了。”
“我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