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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半山明耀半溪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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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无穷无尽的夜空下,不断传来海浪的声音。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灯火。赵起瞪大了眼睛,才勉强分辨出海浪不断推到他脚边的,是肮脏的泡沫和枯草枝。

    这又是哪里?!

    他试图呼救,“小麦!”

    却只听到了无数的回音:“小麦……”

    “小麦……”

    “小麦……”

    “麦……”

    ……

    被回音吵的头疼,他想要转身离开,一抬头,就发现了一座正点着灯的土房子,坐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喜出望外,拼了命的往那座房子跑。

    却发现自己怎么跑都跑不快,浑身都沉重极了。

    疲惫、沉重、压抑、无力、口干舌燥……

    突然,他面前湿软的土地变成了一个个台阶。

    台阶很窄,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行。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那座土房子。

    没有犹豫,赵起迈开沉重的双腿,踏上了第一个台阶。

    诡异的光一闪,他看到了一个置身深水,仰望天空的画面。

    走上第二个台阶,又似一道闪电击中脑海,他看到一个男人,穿着古时候的长衫,坐在光线昏暗的河岸。

    继续向前,他眼前的画面不断闪烁:海上的渔船、龟裂的土地、焚烧的尸体、古树一样的老妇人、床下露出的小脚丫、蜿蜒的红色小溪、一把锈蚀的铡刀、怪异的祭祀典礼……

    “砚浓哥哥!”少女的声音充满娇羞与欣喜。

    “砚浓哥哥……”支离破碎的声音带着哭腔。

    “砚浓哥哥,我们来世再见。”

    “砚浓哥哥……”

    “砚浓哥哥,你果真不记得我了……”

    砚浓哥哥?!

    赵起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吓得小麦后退了半步,“师父,你又做噩梦了?我叫你半天都没能叫醒你。”

    夜已经深了,家家户户的灯火相继关闭,四周只有烛火噼噼啪啪的声音和远处轻微的鸟鸣声。

    小麦给他拿来一件大衣披上,依旧不能缓解他浑身的冰冷。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噩梦了。

    这些奇奇怪怪的噩梦……说不清,道不明,但总是让他感觉痛彻心扉,难过得喘不过气。

    说来也怪异,他之所以注意到陈梧桐的死亡有蹊跷,就是受到了噩梦的指引。

    梦里那些破碎的画面,成了最完美的提示。

    通过一番调查,他果然发现,陈梧桐是被害死的。

    那这次的噩梦……又是什么意思呢?

    小麦一边拨着灯芯,一边用手支着脑袋说:“师父,局长家的电灯特别漂亮,听说严秘书家也有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安个电灯啊?”

    赵起的思绪被拉回,给了他一个“毛栗子”,“哪有那个钱呐,你一天要吃四五顿……”

    小麦捂着吃痛的脑袋,“咯咯”地笑起来,“当初是你说的,只要跟着你,管吃管住有前途。现在嫌我吃的多也晚了。”

    “嘿,那还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不过,师父。”小麦继续说道,“你刚才研究卷宗,看着看着都睡着了。都累成这个样子了,到底什么时候睡觉啊?局里那么多警察,就没有比你更能熬的。”

    赵起说:“你小子,累了就去睡觉吧,少在这里扰乱我平静的内心。”

    “那不成。”小麦笑呵呵地说:“我要在这里陪着你。”

    赵起也笑了起来,“为什么这么执着?”

    “我不喜欢烛火里面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

    “还算你有良心。”

    “那是话说回来,师父,还没有白家那俩少爷被害的线索吗?”

    “没有啊。”

    “哎……如果,万一,破不了案的话,你怎么跟局长交代啊?”

    赵起抬起头,揉了揉眼眶,“不交代……”

    “怎么能不交代呢,师父?你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最让我发愁和疑惑的,就是这个案子里涉及到的太多人,他们什么都不说。而且白大伟的根底,陈阿清的根底,还有陈梧桐……唉,除了名字,她的其余信息,我们什么都没查到。就好像,她真的是白大伟在路边随便收养的一个孩子。”

    小麦认真地说:“那会不会真就是随便收养的?”

    “你信吗?”赵起反问道。

    “不太信,嘿嘿……”

    第二天一早,赵起就带着两个狱警,前往关押白大伟的单人牢房。

    徐江在院里看到他以后,紧跑两步跟过来,“老赵啊,你朋友到现在都没消息,靠谱吗?”

    赵起说:“应该是情况比较麻烦吧,今天估计就能有消息了对了,昨天晚上白家大院没什么动静吧?”

    “没有。今天早上来人传信,昨天咱们走了以后,除了几个迷信又胆小的下人想要离开,被我们的人拦下以外,一切如常。”

    赵起特意问道:“陈阿清,没想要离开吧?”

    “没有,她那么耀眼,那几个下人都是普通的伙计”

    徐江正说着话,脸上突然满是惊愕。

    黑铁的栅栏内,白大伟躺在铺了干草的破床上,仰面朝上,形容枯槁,了无生气。

    “他他是不是死了?”一个狱警慌乱地说。

    “天……这……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另一个狱警赶忙解释。

    赵起焦急地拍着栅栏,“打开门,快打开门!”

    小麦掏出笔记本,询问说:“昨天有什么人来见他吗?”

    莫名死了这样重要的犯人,狱警惊慌失措,“也没人来见他啊,一个人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赵起试了一下白大伟的鼻息,发现他确实已经死了。

    徐江扯住狱警的肩膀,“去找孙达千过来,快!”

    狱警赶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赵起摸了摸尸体旁的干草,冰冷、潮湿、一股霉味儿。

    徐江打了一个寒颤,“我去,这间牢房怎么这么冷?”

    验尸完毕,孙达千一边收拾工具,一边疑惑地说:“真是奇怪,刚开始听说这事儿,我还以为是中毒。现在看来,他是病死的啊。”

    “病死的?什么病这么急?”

    “不好说,我从没见过相似的病例。你们看,他的五脏六腑几乎都发生了病变。这里是他的肺,里面都是积水。如果是正常的患病过程,他早就躺在床上不能动了。”

    徐江倒吸一口凉气,“这么邪门?”

    “我也觉得邪门。我之前和你一起去白家调查取证,见过白大伟。那时候他虽然满面富贵,神色哀戚,肝肠寸断,但是根本没有病气,明明是个长命的长相。”

    孙达千突然一拍脑门,“诶,我想起来了!很多很多年以前,东面有的地方爆发了一种很可怕的瘟疫,和这个有几分相似。据说那种瘟疫里,受感染者的内脏全都在几天,十几天内发生严重病变,然后迅速死去,悲惨至极。”

    徐江说:“哦哦,我也听说过,那时候我才几岁大,大人们都说,那些被感染的地方,整个村子都死绝了。尸体到处都是,堆满了路边,野狗都不吃,特别毛骨悚然”

    赵起没有说话,戴上一副手套,又用一块布掩住口鼻,上前查看白大伟的尸体,“他的尸体还有一丝丝温度,还没有凉透,说明他是后半夜死的。那种瘟疫,需要几天或十几天才能死亡,他只半个晚上就死了”

    “对,太奇怪了。像是病死的,进程又太快。”孙达千擦了擦额头的汗,“不过还是尽快把这尸体焚烧掩埋了吧,万一真是瘟疫,就麻烦了”

    孙达千话音刚落,严秘书就带人走进来了。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一边嫌弃牢房脏乱的环境,一边满眼笑意地看向赵起:“hello,captain zhao,你怎么在这儿呢,大清早的,让我一顿好找。”

    赵起淡淡地说:“严秘书,什么事?”

    “nothing,就是局长听说你把白家老爷也抓起来了,让我过来看看,没什么事就先把他放”

    严秘书的眼睛刚刚落在白大伟被尸检过的尸体上一秒钟,就闭上了嘴,脸色变得比猪肝还难看。

    徐江调笑道:“放他走,他也走不了了。”

    严秘书原地跺了两下脚,“不是死了?why?”

    “嗯呐,死了。”徐江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怎么死的?局长特意让我来……这……”

    孙达千刚要开口说明,就被徐江拦住了。

    随后,徐江把白大伟的死因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顿,着重描述了内脏病变的样子。顺便拓展了一下当初瘟疫爆发,尸体到处都是,根本没人掩埋,都是慢慢腐烂。病变死的尸体,堆在路边,野狗都不吃

    说的那叫一个生动形象。

    “呕”严秘书一个顶不住,直接吐了。

    吐完,转身就溜了。

    “小样,治不了你。”徐江得意地说,随后转过头问赵起,“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赵起正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他办公室的警卫突然拿着一张电报赶来,“赵队长,来了来了,你说的电报发来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赵起一扫阴霾,激动不已。

    但在看完电报内容后,他再次皱起了眉头。

    电报上说,没有打听到惠南有叫陈溪阴和陈阿清的人,天禾村也早多少年就已经没有了。

    按照陈阿清的描述去查,根本什么都没查到。

    但惠南很久以前发生过一件和她的描述颇为相似的事情:在十八九年以前,惠南曾爆发瘟疫,死了很多很多人。其中有一户陈姓的大户人家,除了一个当时没在家的独生儿子,全都死掉了。那个活下来的儿子叫陈明曜,留洋归来时,已家人尽亡。伤痛欲绝下,变卖所有家产,北上闯荡,从此杳无音信。

    这件事在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整个大家族只活下来那一个人,是何等的幸运,能避掉那灭顶的灾祸。

    孙达千把工具箱背在身上,探过身子也来看电报上的内容,“什么东西,能让你也惊讶成这样子?”

    粗略地扫视了一遍,孙达千若有所思,“陈明曜明曜,或为月明星稀,日星隐曜之意。是个好名字……但是……”

    徐江也凑过来,一边看电报,一边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孙达千嘀嘀咕咕,“不知道是不是我联想太多了……有这样一句诗:落日扁舟万古心,半山明耀半溪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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