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从来处来
陈阿清在厅内款款坐下,翠衣薄纱如花艳,柳眉凤眼俏佳人。
二姨太曾是戏班的当家花旦,当年也是大红大紫过的。现在虽已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四姨太则是小家碧玉的温婉型,看上去也是读过书,有内涵的人。
她两人坐在一起时,完全可以说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但自从陈阿清走进这间屋子,她们就瞬间黯然失色了。
白大伟有点吃惊,“阿清也,这这是什么意思?”
赵起没有回答他,直接面向所有人宣布:“各位,烦请各位今日配合我赵某人调查了。”
二姨太端详着手里的祥云手帕,慢悠悠地开口:“赵队长,您破案,我们这些深院妇人懂什么。如今大姐去了,我和老四少了个人作伴,已是伤心不已。在此,只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四姨太随声附和,“是啊。”
赵起微微拱手,笑道:“此番请二位太太过来,是为了了解一些往事。那些事时日已久,除了已经离世的大太太,三太太,恐怕只有您二位知晓了。”
“哦?”二太太凤眼微眯,意味深长地轻轻一笑。
白大伟略微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说:“赵队长,开始吧。”
赵起这才站起身,跟说书先生一样踱了两步,说:“那咱们就按时间线来吧。首先出事的就是白梧桐小姐。白老爷,可以请您说一下她当时具体的病症吗?之前的问话记录上,相关内容很少。”
闻言,白大伟有意无意地瞥了管家一眼,清了一下嗓子,说:“这要调查的不是杀害阿世和阿尘的凶手吗?”
“是。这不是两位少爷被害的事,您院里的人都说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现在没什么头绪吗?”
“徐江,徐队长,当时带人来取证调查过,你们那个验尸官孙达千,也来了。那些证据”
赵起耐心地解释,“确实有一些有疑点的证据,问话记录也很有价值,但是那些成不了真正的证据链,也指不出案件进展的方向。咱们不如顺着时间线捋一捋,把所有的疑点聚一起,研究清楚。况且……我怀疑,最近的命案,是有人想为白梧桐小姐复仇。”
厅内的气氛瞬间凝固,白大伟捻着茶盏,“什么意思?报什么仇?有什么仇?”
赵起平静地说:“水落石出之前,我们可以有无数种猜测,每一种猜测,都是有一定可能性的。我只是基于疑点,进行一些猜测。”
听了这话,白大伟发了几秒呆,直到二太太喊了他一声“老爷”,他才回过神,语速很慢地说,“梧桐当时患的是痢疾,突然间就一直喊冷,还高烧、头痛、乏力、腹痛、腹泻。那病来的急,天还没亮人就没了,唉”
赵起一边示意小麦记录下谈话过程,一边询问白大伟:“请大夫了吗?”
“请了。刚开始以为喝点热汤就好了,后来发现不对,就赶快请医,没想到,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是指大夫来时,白小姐已经去世了,是吗?”
“是。”白大伟迟疑片刻,点点头。
“那痢疾,是大夫来到时诊断出来的吗?”
“是。”
“请的哪个大夫?”
“城西高家药房的坐诊大夫沈安。”
赵起漫不经心地说:“哦,沈安,我听说,他近期去游历四方去了。”
“是。”白大伟的胳膊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抓着扶手的手指开始用力,指尖关节都有点泛青了。
赵起坐回椅子上,手指敲着一旁的桌子,说:“孙师傅昨天晚上给我说过,痢疾的死亡率不高,但有时候也会在十二个时辰内就要了人的性命。倒也合理。”
白大伟端起茶,喝了一口。
“可是”赵起坐直了身子,“我看问话记录里,您府上的一个老妈子说,白小姐去世那晚,她听到了几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听着就是白小姐的声音。”
白大伟抬眼看着赵起,一副痛心的模样,“梧桐当时病痛难忍,痛呼几声而已。”
小麦轻哼一声,说:“那咒骂呢?她还听到白小姐咒骂说,不得好死,畜生什么的呢。”
“胡闹。”赵起转头瞪了小麦一眼,对白大伟赔笑道,“白老爷,别和这小子一般见识,他跟着我到处跑,粗野惯了。倒是白小姐,一向是出了名的性格温婉,知书达理,怎么会咒骂呢?”
白大伟没再说话,眼睛斜向了管家刘福。
刘福心领神会,站出来一步,说:“小姐那晚许是病糊涂了,说了很多胡话呢。”
赵起立刻追问,“都是说了什么胡话?”
“这”刘福脸上闪过片刻的吃惊,“都是一些胡话,七七八八的不成逻辑,我也记不清了。”
“大概都有哪些词汇?”
“就……不得好死、畜生……就,赵队长,我实在是记不清了。”
“那白老爷,二姨太,四姨太,您三位当时在场吗?”
白大伟第一个答话:“我当时焦急万分,没有在意,所以,也不记得了。”
四姨太看了白大伟一眼,沉默地摇了摇头。
二姨太坦然道:“我那天多喝了两杯,早早地睡了,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惜啊,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没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从她出事,到她下葬,您都没再见过她吗?”
“没有啊。我以前虽然不喜欢她,感觉她总是端着,不爽利,但她这人死如灯灭,我还真挺替她惋惜的……”二太太回答道,脸上的惋惜、同情不像是假的。
赵起转过头,继续询问白大伟:“白老爷,按照咱们这里的风俗,人死以后,至少要过七天才会下葬。而白小姐,仅过了两天就下葬了,而且据说葬礼很匆忙,很简单,这是为何呀?”
“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不宜大操大办。而且,那个病,害她受了折磨,走的时候不好看。所以,就没怎么声张,一切从简了。”白大伟回答道。
“哦,是这样。”赵起点点头,“那……白小姐是什么时候来到白家的?”
“六岁多的时候,我外出经商,遇到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说是家里遭了灾,只剩她一个人了。我看着着实可怜,就把她收养下来了。”
“白老爷是个心善的好人。”
“过奖了。梧桐的事,咱们已经讨论了很多了。说下一个吧。”
“好。”赵起略一思索,说,“下一个时间点上的事件,是陈小姐来到白家。”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了陈阿清身上,但她本人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笑吟吟地看着赵起。
问话记录里有许多关于她的描述,可以看出白家上上下下对她的评价都很不错,诸如“性格温和、平易近人、从不越矩……
赵起问她:“陈小姐,您从何处来的?”
陈阿清反问道:“你又姓赵啊?”
“又?”赵起的思路一下被打断,脑袋都放空了,“我一直姓赵啊。”
陈阿清继续笑着,没再言语。
“那,陈小姐,您是从哪里来的呢?”
“从来处来。”
这回答让赵起始料未及,也让所有人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