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渐渐冷了
4月4日，天气雨。
沧河市东区，河滨公园，一个身着脏污衬衫，年过花甲的老人双臂环抱取暖，蜷缩在明晃的路灯下瑟瑟发抖。
光线透过游离的尘埃，照在那树皮般苍老，沟壑深刻的脸上。
斑白发丝下，是消瘦蜡黄的脸颊，空洞漆黑的右眼眶，干燥起皮的嘴唇。
以及，一颗与右眼截然相反，炯炯有神饱含对生活希望的明亮左眼。
“贼老天，你真是针对我这个老头子啊。”
他紧了紧衣衫，抬头对着漆黑无星的天抱怨道，任由雨滴混进发丝。
泥泞的水塘泛起涟漪，倒映繁华都市光鲜亮丽背后的世界。
良久，他扶着电线杆缓缓撑起佝偻的身体，将装有远超自己所能承受重量的一麻袋废品颤巍巍的扛在肩上。
就这么在飘零的雨滴下迈动沉重的腿脚，向着远方渐行渐远。
今日的雨，格外冰冷。
……
半小时后，他回到了居所。
那是老城区一座饱经风霜的老桥，粗糙的石面刻满了时间的痕迹。
是一座寿命将尽的危桥，也是他唯一的安身之地。
冻得发红的手掌掀开单薄的衣衫，从怀里掏出一包被压成碎渣的方便面。
那是他今天74岁生日给自己准备的礼物。
转身从狭小的帐篷里取出烧得焦黑的易拉罐，走到小溪边盛了满满一罐水。
老旧掉漆的打火机几次按响，总算是点燃潮湿的柴火。
“孙伯，好久不见。”
“？”
老人转过冻的僵硬的脖子，看向身后斜坡顶提着袋子向着自己挥手的熟人，脸上是喜极而泣的笑容。
或许对他而言，这才是最珍贵的礼物。
“小白啊，你得有两三年没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了吧！”
他伸手擦拭着冻的通红脸颊上淌过的眼泪，放下铁罐匆忙走上前去。
“孙伯，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方白冷漠的脸上头一回浮现关心，伸手搀扶着老人枯槁的身躯，语气怀念带着心疼。
“哈哈，还凑合，倒是你，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老人傻呵呵的笑着，布满老茧的手牵着方白往篝火前走。
“快来烤火吧，今天天气冷。”
“我这次给你带了很多礼物。”
篝火前，方白将手中提着的米面强硬地塞到老人怀里，生怕对方不接受。
“来都来了，带什么礼物嘛…”
老人笑了笑，拾起一旁的木棍添进篝火。
“想当初那个垃圾堆里鼻青脸肿的小孩，如今却长这么高了。”
“孙伯，谢谢你，如果当初不是你把我从垃圾堆拉出来，我可能…”
记忆化作胶片，在急速前行中停留在某一刻。
……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灾星害老师住院的！”
“对…对不起…”
阳光中学外，一条漆黑的巷子里正发生着一起十二三岁孩子的霸凌事件。
年幼的方白鼻青眼肿，穿着被撕扯破烂的衬衫倦缩角落，身体颤抖畏惧的看着围向自己的那群昔日“同伴”。
那一道道仇恨的目光仿若恶狼，让方白只能拼命道歉。
可抬起的眼睛对上的，只有袭向面门的拳头。
在拳脚相加声中，意识陷入黑暗。
……
“小孩，没事吧？”
苍老的声音将方白从昏迷中唤醒，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浑身湿透，坐在石砖上的陌生老头。
“你是？”
方白语气虚弱，眼中充斥着疑惑和茫然。
“这是鲟龙桥桥洞，我今天捡垃圾看到你就把你带回来了。”
“谢谢…”
方白掀开破旧的棉袄，抬起晕眩的脑袋打量着周遭景象。
“您…您叫什么名字？”
“我？”
老人捂着信息缭乱的大脑，半天才回想起残碎的记忆片段。
“我叫孙鲟，你叫我孙伯就行了。”
孙鲟无奈笑了笑，似乎遗忘了很多东西。
“走吧，我送你回家。”
看着孙鲟伸来的手，方白心底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我以后还能来这吗？”
“当然，糟老头子我正愁没人说话呢。”
……
雨渐渐大了，所幸有温暖的篝火能驱散黑暗和寒冷。
“孙伯，我明天就要走了，这次是来跟你告别的。”
他终究是说出了告别的话。
“走…去哪？”
孙鲟笑容掺杂着苦涩，说话结巴，像做错事的小孩。
“樱国。”
“那…还会回来吗？”
看着对方眼中希冀的光，方白嘴唇微微咬紧，沉重道。
“会很久。”
孙鲟强撑着笑容，强装镇定。
“会回来就好，会回来就好…”
风雪飘扬，落在他褶皱的脸上，消融于斑白的发丝间。
“你…为什么要去那呀？”
字句间多了一丝难掩的落寞。
“我有必须去的理由。”
“这样吗…”
他低头沉默着，转身向着帐篷走去。
“你等等，我给你拿个东西。”
方白望着对方枯瘦的身躯，情绪强化下潜藏心底的苦楚放大十倍。
“找到了，我还以为把这东西弄丢了呢。”
摊开的手掌中，是镶嵌着淡蓝色宝石的护身符。
【物品:深海结晶】
【详情:用于开启沉眠海底都市「亚特兰蒂斯」的钥匙，据说佩戴者可获得海神的眷顾】
【特殊:亡者复生（已使用），水下呼吸（未激活），水元素亲和】
“这是…”
“几年前我从海滩边醒来时，脖子上就带着这玩意。
我还想着卖了换钱，当铺老板却说我拿破烂塑料唬弄他。”
孙鲟无奈笑着。
“这东西可能跟我丢失的记忆有关，但我已经老了，迈不动路了。”
“收下吧，就当老头子我送你的离别礼。”
“孙伯…”
方白鼻头微酸，上前拥抱着对方。
“我们还会见面的，对吗？”
“对。”
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笑容沧凉。
方白在淅沥夜雨下独自离去，留下桥底那枯木般干坐遥望的老人。
一朵苍白的雪花飘洒在漆黑夜幕下，停留在佝偻的脊背。
天，渐渐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