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用齿轮卡着的绳索挂着自己跳下去，但绳子不够长。
但他已经接近坑底那闪着诡异亮光的部分了。
蒋含章现在有两个选择——抓着绳索爬回去，或者解开绳索跳下去。
如果坑底那闪光的部分不是如他猜测的东西，解开绳索跳下去，很可能就会摔得筋断骨折，甚至摔死。
蒋含章如何选择？
他没得选，因为当靠近坑底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整个人往洞底的诡异亮光吸，他拽不住绳索直接掉下去了。
掉进坑底的闪光中。
蒋含章觉得自己好像扑进了一团水浪或是说一团棉花里。
周围有一种极为清浅的阻力，又有一种隐隐地浮力，皮肤暖洋洋地向在吹暖风，世界变得晶莹剔透又一片混沌白茫。
沉浸在这样的感觉里似乎不过一瞬间。
暖风没了，变成了冷风。
白茫混沌的世界清晰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上千平米大的“水晶圆洞”。
眨了眨眼，蒋含章定神看去。
“水晶圆洞”是一个巨大的内部空间为圆形、墙壁都是晶莹的水晶的洞穴。
而此时此刻，明明上一个动作是跳进左眉坑坑底的蒋含章，正站在这个洞穴的“门口”。
所谓的“门口”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蒋含章将手伸进那片光明里，手消失了——穿过去了。
“折叠空间门。”蒋含章看着自己收回来的完好无损的手喃喃自语道。
转身再去打量“水晶圆洞”。
不对！
不是水晶！
抢上一步靠近墙壁伸手去摸，仔细看去。
这是硅！
这整个墙壁都是硅！
是极为细小的硅片组成的硅墙。
这整个圆洞的墙壁都是硅晶的芯片！
所谓的芯片，其实是半导体元件产品的统称，也可以叫做集成电路，或者微电路。
地球上的普通人接触得比较多的就是电脑上的cpu，cpu就是数字芯片的一种。
手机上也有芯片，但是平时不拆卸手机就接触不到。
不论是电脑上的cpu还是手机上的芯片，其实都相当于整个机器的“心脏”或者说是“大脑”，负责系统的核心运算。
那么这上千米大洞穴里满墙壁的“芯片”在计算什么？
蒋含章在原地转了三圈，最后将目光定在圆洞底部的一个巨大的圆盘上。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沿着硅墙滑下去，滑到这个圆盘边缘上。
伸手摸了一把。
合金？
这个圆盘不是硅的。
闪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圆盘看上去也有几百平米大小，与硅片相近的颜色，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不是一种材质。
从圆盘边缘往圆盘中心走去，蒋含章忽地顿足。
他看到了脚印。
蹲下用手指粘了些这脚印上的土，放到鼻尖闻了一下。
极为细腻还略带苔藓碎屑的黑泥，还未完全干透。
这是泽南的土。
长渊两岸的土质偏黄，益州的土质偏红，泽南倒都是黑土，只是土质很薄，只有上面长一层苔藓时才勉强固定在石质的地面上，且泽南潮湿多雨，而这个脚印上这么薄的泥竟然还是半湿的，并未完全干透。
伸手在空中扇了扇，这圆洞里的空气不干不湿，也没有什么流通感，像静止的一样，所以……回头看向自己的来处——那道闪烁着光线的空间门。
有人和自己一样也从左眉坑底的空间门进来的，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这个人脚底沾了泽南才会有的湿润黑土，并且在这里留下了脚印。
脑中思绪转了几转，蒋含章起身接着往圆盘的中心处走去。
越靠近中心处却见有非常多凌乱的脚步印记，而这些印记却和刚才圆盘边缘的那个脚印不同，印子上不是黑色湿泥，而是细细的黄沙。
两波不同的人？
这波人不是从左眉坑下的空间门进来的，因为脚底上的泥不一样，他们落地前肯定踩过沙子，还是西沙。
这里还有其他的通道？
此时蒋含章已经站在非常接近圆心点的位置了，感受到了一阵微风。
伸手去自己感觉。
风是从圆盘地下喷上来的，这下面还有空间或者通道！
蒋含章立刻再次蹲下自己查找，还没找出通道在什么地方，却因为手在摸索时不小心碰到圆盘正中的那个圆心点，脚底忽地一阵振动。
圆盘中心的那个点分开了，像一朵花儿盛开一样，五个合金片翻开，从底下升起一个圆柱，圆柱的顶部是一个半圆形状的坑，坑面上还有一道道的凸出来的复杂的金属棱。
蒋含章盯着那金属棱看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立刻从芥子袋里翻出那个他在噬脑猴触发的核爆后就扔进里面没再翻看过的圆球。
圆球那些他原本以为是符咒的凹痕，与这些金属凸棱正……颤巍巍地将圆球放到那个坑上。
正好相合！完美相合！
忽地，整个圆盘都在转动。
整个圆洞的千万颗极小的硅晶芯片组成的墙壁，全都亮了起来，像突然冲上了电的led灯泡。
原本只是像黄昏自然光一样的洞穴，一瞬间亮如白昼。
圆盘在从中心处像边缘收缩，蒋含章被骤然闪起的“亮光”晃了眼，脚下失了准头，一个踉跄从圆盘的边缘掉了下去，“砰”地一声摔到了圆盘底下。
晕头转向半响才缓过劲儿来，眼睛适应了洞里现在的强光，蒋含章才看到方才升起来的那个托着圆球顶端带着圆坑的圆柱，此时缓缓降落到了与他齐平的位置。
而他现在已经站在圆盘下面的另一层……一层玻璃板上。
最起码看起来是玻璃板，因为是透明的，可以直接看到下面的岩浆。
玻璃板可以承受接近岩浆这样的高温吗？
什么样透明材质的东西可以承受这样的高温？
蒋含章也不知道。
材料学又不是他的专业。
在这层玻璃夹层里又仔细探查，只见这一层的墙壁不是硅晶芯片了，是和圆盘一样材质的合金，而墙壁的一面上也有一扇门，而门的那头却是一片漆黑。
真的是一片漆黑。
只有门框，没有门扇。
看上去空无一物，但在这亮如白昼的洞里，光线落进去不见一丝反光。
看不见门那头有什么，像一个连光线都逃逸不出去的黑洞。
蒋含章没敢伸手，因为他看到了门前散落的衣物。
玻璃板上也有脚印，细沙的多人的凌乱脚印和那唯一的黑泥的脚印。
而现在，他觉得算是找到了黑泥脚步的主人。
蹲下来，显然这些衣物属于一个六艺门的弟子——天青色搭配白色的衣物，还有暗绣的凤凰纹。
这堆衣物里不仅有发簪、腰带、上衣、裤子、外氅，还有……内裤和鞋子、袜子。
简直就像一个人在这里脱光了全部的衣服。
执起那个天青色白丝锁边刺绣的鞋子翻过来，查看鞋底，不出所料——黑色带着青苔碎屑的半湿泥土。
直接坐在了这堆衣物旁边，看了看衣物旁边的那扇黑洞一样的门，再低头看了看玻璃板下面的岩浆。
脑中昨天万鹤子的话在回响：“路过这里的六艺门的那个孩子也有意不透露姓名，知道他可能姓尹还是小梅他们给套出来，在一元派那里借住了一宿，天还没亮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
在夜林里见到的坠毁的灵舟残骸，从残骸中的铅板覆盖下翻出的命魂珠，又在相隔一定距离的地方翻到了圆球。
地处极北的凌霄城悄无声息的南下夜林。
六艺门三艘天字号灵舟南下。
一元派中，小梅那个发疯的太爷爷。
还有他逆转时间前的那些种种信息。
都在他脑中划过。
……
他终于把一切都穿起来了。
首先，这件事情的起源在尹不孤。
尹不孤南下来到泽南，原因可能是奉了他爹的命令，也有可能真的是离家出走，他到了泽南在一元派投宿。
小梅的太爷爷在很多年前发现了左眉坑下的空间门，通过空间门发现了这个洞穴。
在对这个洞穴进行了很多年的研究后，他将研究成果一部分转化了，比如那个能起到视频传输功能的镜子，还将一部分的成果记录在日记里，只是受限于知识框架，小梅的太爷爷很多地方都无法真正地搞明白，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疯了。
尹不孤可能和自己一样是翻到了小梅太爷爷的笔记，也有可能六艺门家学渊源、积累深厚，所以他本来就知道左眉坑处有异状。
尹不孤不是没打招呼就离开了，他半夜来了左眉坑，并且穿过了空间门，发现了这个硅晶芯片的圆洞。
也和自己一样，一步步地探查，然后落到了这个玻璃板层面上，最后进了那扇“黑洞门”。
尹不孤死了。
命魂珠这玩意儿说得好听，可以在人死后将魂魄保存下来。
但在仔细熟读关于这玩意儿的记载的蒋含章看来，储存魂魄纯属扯淡，它应该只是在人死的一瞬间，将人的记忆全部储存下来的一种超级“硬盘”。
据说墨门还在世时，可以将魂魄导出后复活。
只是复活需要选择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将魂魄导出后，婴儿就变成了命魂珠里的那个人。
这就是所谓的“夺舍”。
而蒋含章猜测，这个过程就像将人脑的全部记忆数字化后输入电脑，再由电脑导出到另一个空白的大脑里。
所以昔年墨门选择的“夺舍”对象是婴儿，因为只有婴儿的大脑才无限接近于空白。
墨门覆灭后，这种曾经声名狼藉的“夺舍”办法才渐渐消失，命魂珠也成了一种珍贵又鸡肋的所谓的“宝物”，因为把“魂魄”储存起来却导不出来，和真正的死亡也没什么区别。
命魂珠存世极少，而以尹不孤六艺门嫡传二公子的身份，他身上会带一颗并不稀奇。
他在碰触黑门后，身体被分解了，命魂珠在他被分解的这一瞬间，判定主人死亡，所以自动启动，保存了尹不孤直到死前的全部记忆。
再然后凌霄城的人来了。
凌霄城的人与尹不孤不同，尹不孤还有可能是误打误撞，但凌霄城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个地方——他们眼中朱雀炉的埋藏之处来的。
他们不是通过左眉坑下的空间门进来的，而是从其他通道。
比尹不孤晚到，所以发现了尹不孤的命魂珠，拿走了命魂珠，但是偷懒没收拾尹不孤掉落的衣物。
同时，他们也拿走了圆球。
又或者可以称呼这枚圆球的另一个名字——朱雀炉。
在半路上，可能是凌霄城的人忍不住想研究朱雀炉，却意外触发了朱雀炉。
所以凌霄城南下的第一艘灵舟直接被炸毁了。
很快地，他们就派了甲卯峰的峰主带队再次南下。
甲卯峰的这些人对所有路经他们上一艘灵舟坠毁处的人都是话都不多说一句便全部赶尽杀绝，就是为了保证有关于朱雀炉的消息半分都不能透露出去。
直到他们得到朱雀炉前，最好所有人都以为四方神器就是神话，是瞎编的，不存在的东西。
所以朱雀炉里到底是什么？
盯着圆柱上的那枚圆球。
又一次想起在广陵堡藏宝库中的玉简上，他翻到的记载：“往古之时，二极废，中州裂，天爁炎，地沉水，周星静止，日月无光。于是上神镇青龙于东海，封朱雀于南冥，填北地以玄武，铸白虎于西山，中原大定，四方乃安。”
朱雀炉里有一个“太阳”。
它里面锁着的是可控的核聚变。
看到蘑菇云时，他以为那是核裂变的爆炸。
其实不是，那是核聚变的爆炸。
什么是核聚变？
人类最熟悉的核聚变就是恒星，也就是太阳。
朱雀炉里锁着一个“太阳”，为这个硅晶芯片的洞穴提供着近乎无穷无尽的能源。
谁建造了这座硅晶芯片的洞穴？谁制造了朱雀炉？
蒋含章只能猜测。
是那传说中的“上神”。
玉简虫篆，在《搜古考》上记载说八千年前就开始有人使用了。
所以很可能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这颗星球上曾经存在过一种极为辉煌的文明，他们不是像现在的这些武修一样以灵子为基础发展出了整套文明。
他们更像地球上的人类，只是走得更远，因为他们已经能够制造出人造太阳，甚至……看着那个一片漆黑的门，甚至能够人造黑洞。
他们就是这片大陆上的人类在传说里提到的“上神”。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只是神话，是瞎编的故事。
但是他们真的曾经存在过，只是不知为何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雀炉存在，他们真的造了这个玩意儿，那么四方神器中剩下的三件——玄武魄、青龙幡、白虎石应该也是他们造的，又都是什么呢？
脑中思绪万千，昨晚又一宿没睡，蒋含章觉得头都快炸了，忍不住用手去揉额头。
正在此时，一阵巨大的响动从头顶传来。
蒋含章抬头，只见圆洞的最顶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极大的圆孔，一艘玄武舟从圆孔中缓缓降落。
艹！
现在蒋含章知道凌霄城那些人没走左眉坑，走的另一个通道是什么了。
片刻都没犹豫，蒋含章跳起来一把抓起圆柱上的朱雀炉，转身就想跑。
可是玄武舟降落得极快，已经把通往左眉坑的那个空间门给堵住了。
蒋含章不能御剑，想抢前飞过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就在此时，“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的声音响起。
像热锅上蚂蚁般焦急打转的蒋含章简直要骂娘了。
又放枯骨蚊！凌霄城的这些混蛋吃人吃上瘾了啊！
转头看向那扇蒋含章猜测可能是人造黑洞的门。
没办法了，赌一把！
抓着朱雀炉，蒋含章跳进了黑门里。
“咣当”一声。
蒋含章人消失了，他的衣服像尹不孤的衣服一样落在了门前，他手里抓着的朱雀炉竟然没通过黑门，掉在玻璃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