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六艺门灵舟上,一直紧张观战的书堂弟子听得此话,面面相觑,有眼尖的指着离司马信学十余丈远的某处,道:“那亮晶晶的是什么东西?”
原本被花卓拉着要往外走的沈均安,因着注意到战局的变化驻足,顺着说话的那个师弟的手指望去,满是疑惑地道:“什么?”
玄武舟的舰桥上,玄色斗篷人竟是笑了,道了一句:“这两个小子算是有进步。”
被囚禁在六艺门灵舟内省室的蒋含章,正扯着脖子从那个小窗口向外望,许是阳光照射角度的缘故,他恰巧能看见那一根根透明的丝线,忍不住喃喃道:“原来是千毒蛛的蛛丝啊。”
“司马先生,这是我甲卯峰从北地捕捉的千毒蛛,培育出的变种吐出的蛛丝,个中好处,您可以好好体会体会。”形容狼狈的于雪风此时神色得意地高喊道。
原来方才他与窦煦与司马信学缠斗重,每每被剑气震得翻滚出去很远时,状似疲于躲闪,实则是暗自布下千毒蛛的蛛丝。
窦煦与于雪风幼时是同村子的玩伴,又同时拜入凌霄城成为同门。
窦煦聪会勤奋,先通过了内考,成为内门弟子,说来也是他的幸运,他投拜的师父彭英楚原本声名不显,没多久却有了大的突破直接升峰了,他竟碰巧得了一个首席大弟子的身份。
三年后,于雪风也拜入甲卯峰。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两人同乡竹马又同窗,默契非彼寻常,相互掩护着在离司马信学十余丈远处布下把其裹覆在其中的千蛛丝——因为近身缠斗得激烈,不论是司马信学还是窦煦、于雪风都将灵觉探测的范围收窄了,以便提高反应速度,千蛛丝透明无色,司马信学的注意力集中在搏杀过招上,并没发现自己已经落入蛛网中,成了待宰的猎物。
司马信学面色阴沉,冷冷地道:“这等取巧之物,也想拦住老夫?做梦!”
言毕,抬手一剑便朝蛛网劈去,平时司马信学剑风所及,开山辟石,威力惊人,此时那层层叠叠的蛛丝受了这一剑,却像弹簧一样向后弹了数米后又恢复原状了。
蒋含章看着这一幕,摸着下巴回忆道:“千蛛丝啊,我记得好像后来凌霄城用这玩意儿做‘防弹衣’来着,比紫金衣还好使呢。”本来地球上同等质量的蛛丝强度是就是钢丝的五倍,这种被特意培育的千毒蛛的蛛丝的强度只会更高。
眼见自己老师被困,沈均安急了,拔了宝剑,扯住此时主控结界的一位师兄,吼道:“打开结界,我要出去!”却被花卓一把拉扯住阻止。
沈均安又急又气,怒道,“子嘉你要拦我不成?”
“我不是拦你!我是要你别做无用功!”花卓道。
“无用功又如何?那是我的老师!你让我看着老师受困而无动于衷吗?也对,我的老师又不是你的老师,你当然不着急!”沈均安是书堂弟子,花卓内考时选择了礼堂,两人在外门时玩得很好,但现在的老师却不是同一位,沈均安此时显然急得口不择言了,道,“子嘉!我倒没想到你是这么贪生怕死的人!”
被这么指责,花卓不见半分怒容,只静静地道:“你去送死也救不了司马席首,但是有人可以。”
沈均安本来还想说“死便死,亚圣教导,舍生取义”,但听到后面花卓说有人可解救老师,忍不住问道:“谁?”
花卓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跑来拉你来是要干什么?就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去问一问广陵堡那两个人。”
“广陵堡那两个人?那就两个小孩儿啊!和咱们两个差不多大,能知道什么?”沈均安满是不解地道。
花卓无奈地道:“是,他们是年纪不大,但是什么身份?一个是广陵堡的少堡主,曾经来咱们门中交流做客,另一个是他的结契之人,两人孤身出现在这万里无人的夜林腹地中,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有点儿奇怪,老师不是让你去见见那个坤泽吗?问出来什么了吗?……再说,就是奇怪,能帮到老师什么?”沈均安道。
“广陵堡的堡主夫人出身泽南,他们的少主人回外家探亲不奇怪,但你觉得他们会穷到给自家的继承人买艘灵舟的钱都没有?让他们的少堡主御剑飞跃夜林?我猜不是他们没有乘坐灵舟,而是他们遇到了和我们一样的状况,也许……也许他们就是从凌霄城手里逃得性命的,他们肯定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也许更有办法对付这些凌霄城的人。”花卓分析道。
“你是说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俩?可是那个皮少堡主关在了禁闭房中,禁闭房的钥匙在老师手里,另外那个家伙关在内省室,也没钥匙……”
“我有内省室的钥匙。”花卓刚刚就是从内省室里出来的,当然有钥匙了。
司法信学劈出一剑又一剑,那蛛丝形成的“口袋”却连半点缝隙都出现。
蒋含章看得很是不解:千蛛丝这种东西粘性再强,也不可能违背基本的重力定律,那两个凌霄城的弟子就是趁着打斗的时候偷偷的挂丝,也得有个类似“钉子”之类的挂靠让他们挂啊,不然丝还没结成网呢,就先掉下去了。
然后蒋含章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暗道:真是受不了,甲卯峰的这些家伙玩的东西都太渗人了。
正这么想着,只听身后“咯吱”一声,门开了,方才被他逗弄得面红耳赤跑出去的那个小子又回来了。
眼见司马信学暂时无力从蛛网里面挣脱,窦煦、于雪风二人得了片刻喘息,灵力稍复但也不逞强,不再试图用轻身术凌空了,各自掏出了一把备用的宝剑,两人御剑飞近蛛网,操纵着慢慢收紧,越收越紧,从方圆十余丈许宽到数丈宽再到数米宽,自然也将网内的司马信学在圈内的活动范围越收越窄,眼见司马信学徒劳地挥出一剑又一剑,面色阴沉,双目被怒气烧得充血,两人丝毫不为所动。
蛛网收敛到一定程度,窦煦和于雪风同时飞开,又同时一声高喊,命令那些残余的凌霄城门人道:“放箭!”
那些瞄了很久不敢放的箭齐发,巨大的金色“烟花”在空中爆裂开来。
窦煦与于雪风同时长舒了口气,相视而笑。
然而正当两人想御剑返回玄武舟时,方才那金色的“烟花”绽放处,红色的“花朵”盛开,熊熊烈焰燃烧,火光冲天,两人嘴角的微笑还没来得及收起,便见火焰之中,司马信学的身影缓缓出现,泛红充血的眼睛像盯着死人一样的盯着他们两人道:“老夫突然想起来了,剑斩不断的东西,可以试着拿火烧一烧。”
两人僵在当场,不敢动弹了。
“好,好,好,你们两个很好。”状似平静的语调,却透露出几分恨到骨里的咬牙切齿,司马信学道,“能将老夫逼得如此狼狈,你们两个小辈以后下了地狱,见了阎王,也有的好说嘴了。”
话音未落,司马信学一直控制着没有泄露的信香,突然外放,属于更上位的乾元的威压,让窦煦与于雪风瞬间动弹不得。
司马信学手中青丝剑剑气暴涨,眼见只需一剑,窦煦与于雪风立时就要一命呜呼了,忽地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响起:“司马先生何苦与小孩子这般较真。”
一身玄色斗篷的人影凌空悬在窦煦和于雪风的身后。
彭英楚扯下斗篷,露出那张美艳逼人的脸孔,乾元信香外放,与司马信学的信香撞在一起,两个上位者的威压相互碰撞,剑拔弩张。
彭英楚牵制了司马信学的信香,自然窦煦与于雪风受的压制便减小了,两人抓住机会,迅速窜逃至彭英楚的身后,齐齐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师父。”
“大雪山上千绝顶,千绝顶上凌霄城,不才凌霄城甲卯峰峰主彭英楚,拜见司马先生,久仰司马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彭英楚笑得明媚,说得客道。
“闹了这么久,总算有个大人出来了。”司马信学冷冷道。
“是不才失礼了,以为凭不才的两个弟子就足够收拾先生了,没想到是我小看了六艺门,小看了先生。这不最后还得我亲自动手来上这么一遭。”彭英楚吐出的言语何止不客气,简直可以称得上狂妄。
司马信学当然怒了,道:“彭峰主您真是张狂得可以。”
彭英楚笑着道:“张狂有张狂的本钱。六艺门道统从儒,拿着“温良恭俭”的标尺要求弟子,不也还是教养出了如您这般脾性的人物吗?哦,我倒是忘了,司马家祖上乃是法朝的史官,当年法朝覆灭,司马家搬空了法朝的藏书投奔了六艺门,换了个显贵的长老之位,司马先生本也算不得儒家道统。六艺门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上,却收了司马家这等背主之徒,如果有机会我倒真想瞧一瞧,当年司马家祖上到底搬了何等珍贵藏书,去贿赂得六艺门当时的门主对你们如此热烈欢迎的。”
彭英楚这般言辞已经侮及司马信学的先祖,如何能忍?
司马信学暴怒道:“无耻妖女!受死!”不再废话,青丝剑直取朝着彭英楚面门。
面对司马信学的进攻,彭英楚做了什么?
他当下只做了一件事情——脱衣服。
右手将身上的玄色斗篷一扯而下,披头朝司马信学扔了去。
即便再愤怒,司马信学也不会冲昏头脑地认为凌霄城的峰主会很好对付,对这看似不着调的“斗篷攻击”十分警惕,只怕这上面什么诡异的符咒或是浸了毒之类的,闪身便是一剑,斗篷被剑气劈成碎片,飘飘荡荡地朝其下的夜林落去。
这真的只是一件很普通的斗篷。
司马信学浪费了一剑去验证玄色斗篷的普通与否后,只听空中一声状似鹰隼类飞禽的长啸,从玄武舟中冲出来,却是一只展翅近十米宽的……“蝙蝠”?
似鸟非鸟,似鹰非鹰,第一眼看去状似蝙蝠,可细看又大大不同。
它像蝙蝠的是翅膀部分,爪子指骨之间的皮肤膜衍生出来的翅膀,虽然也布满了羽毛,却不类飞鸟的羽翅,更像蝙蝠的翅膀。不像蝙蝠的是它像鸟喙一样长而尖利的嘴,还有身后还拖得长长的羽尾,颈子也很长,眼睛很大,后腿长而细,全身的羽毛约为灰色。
在场所有非凌霄城人员中,大概只有蒋含章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似鸟非鸟的生物,简单来说,与其把它定义为飞禽,不如说它更像翼龙。
外形真的是非常接近,而且凌霄城里,这类形似恐龙的生物非常多。
对此蒋含章一直都有疑惑——他虽然不是生物学家,可分明记得恐龙这类的生物存在的年代是地球比较温暖的三叠纪、侏罗纪和白垩纪时代,而是他所知凌霄城里的“恐龙”和千毒蛛一样,是从极北之地捕捉驯化得来。
明显气候更加温热湿润的夜林里,生物的种类更类似于地球的哺乳动物时代,而极北之地的生物却类似于侏罗纪、白垩纪时代。
一块大陆,两套生物系统,当真好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