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想成为人的怪物
雨滴落在烟姬那张面如死灰的娇颜之上，
如同浸雨的花瓣一般，在雨中竟然显得有种凄惨的美感。
在见识过烟姬刚才的惊人实力之后，林佑不敢有丝毫轻视。
没有血色的唇瓣轻启，艰难挤出虚弱的声线
“为什么？”
林佑静静地听着
“为什么？万物都……要以人为长。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看不起我？真的只因为我不是‘人’不成？”
“没错，我…必须要成为…真正的人，才行！”
烟姬艰难的抬起残存的手臂，向着天空，好像要握住什么一般用力攥紧，她目光迷离，视线中已经没有了焦距。
听着她仿若执念一般的呢喃，林佑心中不知何种情感一动。
伸出右手将烟姬攥紧的手掌握在掌中，
【记忆书鉴】的能力在林佑不自知的情况下运转
霎时间，时空仿佛停滞
只有一幅名为记忆的画卷展开：
幽暗中
点亮一座红色的阵法
阵法中，无数的血液渐渐汇聚向决明阳春树，四周还有数张看不清面孔的修士。
几人凝视着这诡异血腥的场景。
“宗主，这方法行的通么？”
“以修士血液豢养妖物，以此来提升资质与修为，同时催化妖兽化形，再以血契之法认主。简直匪夷所思”
“这又怎样？从血液中提取灵力，本就是我宗道义。”
最前方的一名老妪却没有任何回应。
“可是，我们这番，不断猎杀其他宗门弟子，不论正魔，都用来投入这番事业。是不是太冲动，万一被发现，恐怕……”
“这个计划，从百年之前，就开始布局。的确会伴随着风险，但与风险相伴的，是我们的机会”，老妪睁开血红色的瞳孔，坚定道：“我们已经沉寂太久了，你们甘心一直落后么？”
众人不由得噤声，是啊！哪一个宗门愿意一直处于底层？
振兴血妖宗，不是一致的夙愿么？
不知过了多久
懵懂的烟姬诞生了，诞生于血迹凝成的祭坛中，唯一的感觉是血液的粘稠，唯一的味道是血液的腥气。
睁开双眼的她，呆呆的环顾四周。
三道身影猛然间落在小烟姬面前，“宗主，成功了么？”
老妪的目光在小烟姬身上扫视，灵力探查的瞬间，枯黄的无神目光中闪过一丝光芒
“竟然，有灵根脉络？”
“妖植化形，诞生了灵根脉络？虽然偏离了我们的预期，但这也代表着，我们成功了？”
“不错，这次我们真正拥有了一个怪物。”
懵懂小烟姬嘴里默默重复了两个字：“怪物？”
众人似没有听见般，不去理会
“为了我们的夙愿，可得要好好‘驯养’她才行啊。”
……
时过境迁
一股狂暴的灵力形成的血骷髅，重重击打在小烟姬身上，小小的身子如同被秋风扫起的落叶般吹飞。
还不等她艰难的站起身来，粗暴的呵斥声传来
“废物，站起来”
在成长的阶段，烟姬所受到的训练格外严格，在林佑看来甚至残忍。
她一边又一遍的运转作为妖，无法熟练使用的灵力功法，徒劳无功的做着攻击。
知晓内情的人都只是无言的看着。
这天的她伤痕累累的回到“师傅”安排的殿中，多年来的严格训练下，她早已变得麻木。
轻轻地一声“嘎吱”，门被悄悄推开，一身绿衣少女蹑手蹑脚的走近
“刷”，烟姬猛然间站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手捏住了来人的脖子。
“别别，我是好人。”少女急忙摆手求饶
“嗯？”烟姬微微歪头，她知道，“师傅”他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才对，所以很疑惑。
“我见过你好多次了，每次都伤得很重，所以想来看看你。”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自己好不容易搜集的伤药递过来。
烟姬依然还是无言，淡淡的盯着少女
“唔！”被这样盯着，绿衣少女好像格外不得劲儿，好像心事被看穿一般。
扭扭捏捏了半天，脸红的吐出一句：“那个，我叫，云雀！”
“你…你很…很像我妹妹，可我找不到她了，父母也死。你……可以当我妹妹么？”
“？”烟姬露出疑惑的表情，妹妹那是什么？
手上的力道放松下来了，好像是知道了少女没有恶意。
绿衣少女眼见她无言，却尴尬起来，大咧咧道：“……总之，往后你就是我妹妹了，姐姐照顾妹妹是应该的。”
“往后，我可以偷偷来看你”
说着，少女云雀拿出伤药，扯过烟姬的手臂，小心的涂抹着伤药。
嘴里碎碎道：“怎么这么严重啊！我的伤药好像没什么用。”
烟姬能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在心中流荡，却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对了，你有名字么？要不就叫我妹妹的名字吧！她叫——小烟。”
……
后来的日子里
烟姬的修炼生活依旧十分痛苦且艰难，但是，由于云雀的存在，几乎每每她受伤回来，都会来给她治疗，陪她说闹，给她讲外面的事情。
她能感觉到心中那股暖意愈加膨胀，却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快乐。
直到那天
漆黑的殿前，烟姬瑟瑟缩缩的跪着，她的“师傅”和一众的师叔伯都冷冷的看着她。
她的脸上写满了惶恐，却仔细听着殿外的声响
“嘎吱”，一行弟子将奄奄一息的少女云雀扔在地上。
她的身上血迹斑斑，将那熟悉的绿衣染得发黄，气息似有似无，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烟姬用着针孔般的瞳孔，紧紧盯着云雀的身躯，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呼吸越来越急促。
“你真的以为自己长得像人，自己就是人了吗？”
“明明是一个妖怪，就不要妄图招惹本不该有的。”
“看到了没？这就是你的错造成的后果”
“你本就是怪物，要做的只能是修炼，其余所有的都只是牵绊”
七嘴八舌的斥责，让烟姬落入漩涡，她只是……妖怪而已，不配拥有其他。
宗主“师傅”却没有斥责，也没有制止。
自此，烟姬再也没有见过云雀，她的生活只剩下作为“怪物兵器”而活。
强大的资质与战斗力，很快让她成为血妖宗的“青年魁首”。
直到
血妖宗不分正魔，肆无忌惮的滥杀弟子之事暴露。正道大军压境，魔道袖手旁观，甚至煽风点火。
“师傅，我们怎么办？”烟姬脸上满是血迹的问着宗主，言语中没有丝毫情绪。
望着被攻破的山门与不断死去的弟子，宗主的气息变得愈加迟暮。
“唉，大势已去，但，你是我的希望。你一定要逃出去，找到机会，恢复血妖门”
烟姬是不会质疑的，她只会执行。
就在她化作流光离开的那一刹那，宗主的话飘到了她的耳中，
“当年，或许是我错了。去发挥作为人的一面才能使你变得更强，而不是兵器。”
当受伤远遁的她回首之时，血妖门，毁于一旦。
多年前
在世间学会用烟视媚行，来掩饰作为冰冷怪物兵器的她，遇到了寻仙失败的王德，最终找到了小乞丐。
……
林佑轻轻握着烟姬冰凉的手掌，心中五味杂陈，或许，这才是她执意想要成为“人”的原因。
只是她，太笨拙了。
只想通过成为“人”来获得失去的一切，却没学会如何像“人”一样活下去？
天空中的雨渐渐停了，一缕日光洒向林佑与烟姬。
真不知是手掌的温度，还是日光将暖意传递给了烟姬。
烟姬垂死的脸上，挂上一丝和煦，口中似乎喃喃道：“好……温暖！”
忽然，林佑感受到手中微微传来一股沉重，烟姬的身形慢慢消散而去
只剩下，一节树枝，躺在林佑手心，
而林佑缓缓用力，将它紧紧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