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个人
“你这孩子，今天说话怎的这么没有礼数。”秀兰怕男子尴尬，连忙出声呵斥了桃僖一句。
“哼！”
桃僖哼了一声没再吭声，心道：我没礼数还不是跟他学的，爱吃不吃，不吃倒是省了。
“小孩子家家，说话不知轻重，郎君不要理她。”秀兰忙打着圆场。
“玉贵，你来帮着这位郎君坐起来一下，然后把那个吃饭的小案子给放上来。”
玉贵应了一声，赶紧走上前，想从背后掐着男子的胳肢窝，把他从床上弄起来。
“别碰我。”
男子似乎对别人触碰他的身体很介意，还不等玉贵碰到他，他赶紧出声制止。
他的这个言行举动，把在场的人都给愣着了，又不是大姑娘，碰一下怎么啦，还能少块肉不成？
别人一番好意，怎么到他这儿非但不领情，好似能把他怎么滴一样。
怕动了那根断腿，男子两只手撑在床上，将身体一点一点地往床头的位置挪。
任他再怎么小心，那条断腿还是疼得他直吸凉气，玉贵看着他心里急得不行，两只胳脯支楞着，像是两个张开的翅膀，就跟老母鸡护小鸡仔一般，在他的身后上下忽闪，想扶他又不敢扶，心中万分的焦灼。
“玉贵哥，你就别管啦！”桃僖倚在门口看着五官有些移位的男子，眼中却没有半点儿同情，人家不领你的情，你又何必在那里自做多情呢。
待那人坐好后，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玉贵赶紧将小案子在他的面前摆放好，秀兰这才将那碗鸡蛋羹给放上去。
端了这老半天，她的胳膊都有些麻了，她一边捏揉着那支胳膊，一边略带歉意地说：“郎君一看就不是我们寻常百姓人家的出身，我们这些乡野人家，一辈子都窝在这穷山沟里，也没有什么好吃食，粗茶淡饭，衣食住行都过于简陋了些，可也只能委屈郎君一阵子了。
不管怎么样，郎君还是要多吃上一些，有利于身体的恢复，等郎君将腿伤养好了，就可以尽早离开这个穷地方了。”
男子见秀兰在跟前聒噪个不停，只好拿起羹匙去挖碗里的蛋羹，看见上面浮着一层绿色，眉头又蹙了一下，用勺子将那层葱花全都给扒到了一边去。
不吃葱？
这人怎么还跟个小娃娃一样的任性，在桃僖看来只有爱挑食的小娃娃才会不吃葱，吃饭的时候会把它们从碗里挑出来。
阿娘说她小时候就不吃葱，非得把碗里的葱花挑干净了才肯往嘴里塞，可是自打懂事以后她就没有再这么做过了。
这个人都这么大了，居然还这么任性，这是不是有点儿太矫情了？
“你们都下去吧，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被人盯着。”
六双眼睛都盯在他的脸上，虽然已经十分饥饿难耐了，他觉得还是有点儿难以下咽。
秀兰微微一笑，赶紧将桃僖跟玉贵给推出了门外，她走在最后，出来时还不忘随手将房门给轻轻掩上了。
“娘，那个人是我捡回来的病人，不是咱请回来的贵客，您为啥要在那个人的面前这么恭敬啊，我们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要心存感激、跟我们说话时要客客气气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啊!”
对，从现在开始他就叫那个人了，反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对人还不知道谦恭，她也没有必要再拿热脸往上凑了。
刚才桃僖见阿娘好声好气地在那里劝说那个人，她心里很不得劲儿，有心想呲哒那人两句，又怕阿娘会训她，最后还是忍住了。
“你这孩子，跟一个脑袋有毛病的人计较个什么，娘还不想着让他快些好起来，他早一天想起自己是谁，咱们不就可以早一天轻松了吗？
不过，我看那个郎君的说话做派，定然是大户人家出身，估计平日里事事都有丫鬟佣人服侍，主子当惯了，所以说话的方式已然成了习惯。”
“他习惯，我可不习惯，”桃僖说着又看了看玉贵，“玉贵哥也不习惯。”
吃着她们的，住着她们的，居然还要把他们当成他的佣人，叫谁都觉得委屈。
“你就当他是一个脑袋坏掉的，这样想心里就没那么别扭了。”
对，就把他当成村子里大成叔家的天宝好了，天宝的脑袋就不好使，见了人只会嘿嘿傻笑，活活一个傻缺样。
想到天宝，桃僖的心里就好受多了。
对，就把他当成个傻缺，她跟一个傻缺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想通了以后，桃僖心里顿时敞亮了许多，再也不觉得堵得慌了。
三人在桃树下说了一会子话，秀兰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冲着二人说道：“你俩进去看看他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就把碗端了，帮他把身子躺好。”
桃僖心中的芥蒂已经散开，也不在因为要帮那个人做事有抵触心理了，跟着玉贵往偏房走去。
不一会儿端着碗出来了，桃僖给阿娘看了看碗底里剩的那一层葱花，然后顺手倒在了给鸡喂食的盆子里，咕咕叫了两声，一只白色羽毛上飘着黑色斑点的老母鸡跑了过来，看见盆子里的葱花猛啄了起来。
“僖儿，再做饭时就尽量先别放葱花了，免得他挑来挑来去。”秀兰叮嘱道。
“知道了，阿娘。”桃僖十分顺从地回了一声，然后端着碗进了灶房。
秀兰看着桃僖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玉贵也从那间房子里走了出来，“秀兰姨，我先回去了，等过了晌午我再来。”
“阿贵，今天留下吃饭。”秀兰往天上看了看，语气不像是在挽留，而是命令。
这个孩子每天一到饭点就会找个借口走掉，她知道这孩子是不想给她们娘俩添麻烦，其实有什么麻烦的呢，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儿。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僖儿的原因，她若是没有发现那个郎君，没有将他给救回来，也就不会害得玉贵把衙门里的差事给停掉了，为此秀兰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无论如何，秀兰今天是一定要把玉贵留下来吃饭的。
一碗蛋羹就都进了肚子里，除了那一层葱花。
这个郎君不吃葱。
秀兰暗暗记下了，一会儿得给桃僖交待一下，做饭的时候就不要放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