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未亡人
“我说二秋，你开个门怎么那么慢啊？我都在这敲了半晌了。”
一个满脸不耐的妇人双手叉在水桶粗的腰上，气势汹汹的问道。张阿大的娘亲这边刚一开门，瞧见是她，神情便是一滞，但面对质问，她也只能苦笑一声说道：“桂花婶，刚才在忙，这不，我一听见敲门声就赶快过来了。”
“这还差不多。”
桂花婶翻了个白眼，径直就要推开妇人走进去，就像是在逛自家庭院一样，边走边问道：“你家煮了什么东西，这么香，隔了老远我都闻见了，快给我盛一碗尝尝。”
妇人阻拦不住，刚想开口，就听见那桂花婶猛然惊叫一声，那动静能吓跑满天飞鸟。
“天哪，我的老天爷呀！”
“这么大，这么多的肉啊！”
桂花婶这妇人看见院子里的妖兽肉之后，再也忍耐不住，连忙提起裙摆，一蹦一跳的跑了过去，只是脚步每一次落地，都给人一种地面晃悠的感觉。
屋子里，江帆放下碗筷，看着桂花婶那肥胖的身躯，整个人贴在了妖兽肉身上，一脸沉醉，他不由得目露不悦之色，但看了一眼张阿大的神色，江帆决定继续观察下去。
院子里，桂花婶抚摸着妖兽肉，像是色狼在抚摸美人的脊背，一边抚摸，一边还喃喃自语。
“这皮毛，顺滑的呦！”
“这肉，一定好吃的嘞。”
瞥旁边的二秋，桂花婶眼珠子一转，狡黠的神色一闪而过，她径直站起来用力，发现根本扛不动的时候，才不甘心的放了下去，对着二秋，也就是张阿大的娘亲说道：“我说二秋啊，是小张兄弟回来了吗？”
二秋摇摇头，张口说道：“桂花婶，狩猎队这次回来，有传来我家那口子的消息吗？已经七天没有消息了。”
事实上，桂花婶哪里会真的关心这对孤儿寡母，她的一腔心思全在那院子里的那块妖兽肉身上，因此只是跟二秋寒暄两句，得到她家男人并没有回来这个关键信息，就借口有事，离开了这里。
二秋松了口气，连忙将门关上，回头却发现江帆已经无声无息的站在了院子里。
“先生。”
二秋迟疑着。
江帆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只不过我看那妇人一脸横肉，腮帮鼓鼓的，不是个易与之辈，怕是待会还会过来，到时候估计就没有那么简单能处理了。”
“啊，这。”
二秋惊呼一声，似乎想到了那副场面，她看了一眼张阿大，想起了最近的种种，忍不住半蹲在地，掩面哭泣起来。
江帆眉头微皱，碍于男女有别，他并没有直接伸手去扶二秋，而是挥挥手，喊来了张阿大，这小家伙刚才看到那肥胖妇人，便是一脸的畏惧，蹲在屋子里不敢冒头，如今见那妇人走了，才大着胆子走了出来。
将娘亲搀到里屋坐下，张阿大迈步走了出来，神情有些沮丧。
“你在害怕吗。”
反问的句式，江帆用陈述的语气说了出来。
“我不怕。”
少年倔强的抬起头，脸涨的通红，但迎着江帆平静的目光，又只能委屈的低下头，小声的说道
“我只是打不过他们，而且，而且，我每次动手，他们都要来我家闹事，要是我爹还在，他们怎么敢？”
“她们每次来闹事，我娘都会偷偷的哭泣，我不想让娘亲伤心。”
“所以你就蹲在母亲的后面，看着她一个人面对这些吗？”
江帆平静的问道，他已经从妇人的状态和张阿大的言语中，猜到了一些东西，不过他也知道，如今世道艰难，越是良善的人，过的便越是不好。
“你爹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少年的异常，江帆平静的将话题掀过，转向了另外一边。
“我爹。”
张阿大张了张嘴，更是沮丧了。
“我爹是方圆百里最优秀的猎人，他还猎杀过老虎，村里人对他可尊敬了。”
“那现在他人呢？”
“上山了，说是要捉匹狼，来给我做入冬时的被褥，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村里人都说，这么久没回来，准是他遇害了，狩猎队也去看过，可是连半块衣物都没有发现。”
“我不信，我不信我爹死了，我问娘，娘说爹会回来的，那我就去村口等，一天等不到，就两天，两天等不到就三天，我一定能等到爹回来的，等爹回来了，他们就再也别想欺负我们了，我们也能过上好生活了。”
江帆沉默片刻，他想到自己第一次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就是大清早，原来是在等自己的父亲。
摸了摸张阿大的头颅，江帆的语气软了许多，他鼓励道
“会的，我相信你会等到你父亲的。”
“不过你要答应我，在你父亲还没有回来的时候，你要像个男人一样，拿起武器，保护好你母亲好吗？”
少年点点头，可眸子里有又几分不确定。
“可是我打不过他们，也说不过他们，”
江帆笑了，温和的目光看着张阿大，但话语里却是十分的坚定。
“打不过没关系，说不过也无妨，可是这些，总要打上一架，骂上那么一顿才知道结果，别害怕，勇敢的站出来，如果一个男人…”
“或者一个男孩”
看了眼张阿大，江帆继续说道：“让自己的母亲为自己遮风挡雨，而他却心安理得，那么这样的人，将永远不会长大。”
“也不配长大。”
说完这句话，江帆摇了摇头，突然有些羡慕起眼前这个小孩了，至少，他只要勇敢起来，就还有一位母亲可以保护…而自己呢，这辈子再想见到那个女人，怕是只有在梦中吧。
“娘亲，母亲。”
张阿大喃喃自语，忽然间跑回屋里，取出了那把父亲，亲手为他雕刻出来的木剑，站在江帆面前，说道：“父亲说过，在山林里遇到野狼，一定不要转身，不要跑，就死死的盯着那头狼的眼睛，等到它害怕了，就会离开，这一次，他们就像野狼一样，可是我再也不会跑了，我会站在母亲面前，守护她，像父亲那样。”
江帆笑了起来，忍不住大感欣慰，这种感觉，大概就是一位老师，终于教出来一名成材的弟子那般快意，于是他也洒然一笑，说道：“好，就让我们一起，看看待会登门的，是怎么的豺狼虎豹。”
他也进屋从土炕上取出了那把三尺青峰，然后与张阿大一起，站在了院子里，两人并没有等太久，就听到一股嘈杂声响传来，时不时的还夹杂着女人尖细的声音。
江帆把目光看向木门处，眼神动了动，但没有别的动作，他察觉到身旁的张阿大有些紧张，于是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别怕，有我呢。”
砰！砰砰！
粗暴敲击木门的声音响起，江凡笑了笑，提着手中的剑走了过去，并示意身旁的张阿大说道：“去开门。”
小家伙握着木剑，胸膛里憋着一口气，脸也涨的通红，虽然害怕，但还是迈着步子走了过去，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他将木门打开，气势汹汹的一群人便不由分说的赶了进来，为首的，便是刚刚去而复返的桂花婶，她看到拿着木剑的张阿大，顿时不屑的笑了笑，将其一把推到了一旁。
随即照呼后面人说道，你们赶紧进来，在她的带领下，院子里哗啦啦的钻进了五六个男人，他们进来以后，看到院子里那只巨大的妖兽尸体，先是一惊，继而便是心中狂喜。
那炙热的目光恨不得马上将这肉分尸，将其搬回自己家中一样。
瞧见他们这般胆大，张狂，视自己与张阿大于无物的样子，江帆不由的笑了，于是淡然开口：“早前听闻山村之人民风淳朴，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竟然敢在光天白日之下行此等强盗之行径，尔等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这屋子里的主人可还在呢！”
他一声冷哼落下，握剑的手更紧了几分，张阿大也连忙来到了他身旁，冷眼的看着院子里这些不速之客。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一愣，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几分，也难怪财帛动人心，对于山民来说，这样大的一块肉，不管是拿去卖钱还是留以自用，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足以让他们受用无穷。而且他们早就知道一些隐秘消息，张家里的那个顶梁柱，去狩猎这么久还没回来，恐怕已经命丧深山，而且这么多的肉啊，靠这孤儿寡母又怎么可能留得下来，再说了，他们不来抢，也会有别人过来用各种方法把这些肉搞走，倒不如让他们来占个先手，至于说良心会不会痛？
痛还是有一点痛的，可是只要能把肉吃到嘴里，良心痛一点算什么？
不痛的人现在正喝西北风呢。
张家的顶梁柱要是死了，这一家孤儿寡母的，想要在村里生存下去，不忍气吞声是不可能的，要是还敢跳出来找事，那还不是被人随手拿捏，再退一万步讲，就算张家的那位侥幸活着回来了，可今天这事，又不是一家一户搞得，一旦木已成舟，把事情做成定局，你就算回来又能怎么样？
真的敢翻脸吗？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估计都是想到了这个局面，于是不屑的冷笑一声，开始考虑着要怎么把这肉给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