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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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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玉淡然地介绍:“这是小玉蚕,在送子娘娘座下属于繁殖很快的蚕种,一种挺好养活的小玩意儿。《大荒录》虫部第一百五十一节有记:小玉蚕青红二色,寄血肉而织笼,可生玉膏、虫玉。宿主宛若生人,行动不碍。”

    这是糖墩儿第二次听到《大荒录》这部上古奇录,和破坏力大名鼎鼎的天桑蚕比起来,小玉蚕显然不上数——从两者孵化速度上就能看出。

    通常来说,孕育时间越长的生命越是复杂珍贵,比如怀胎十月而降的人类。

    但小玉蚕的好处在于,它能够衍生一些有用的副产品——玉膏是一种祛风嫩肤、收敛生肌的药物,而虫玉则最适合妇人温宫备孕。

    也有古代女子将其制成串珠、玉势置于花道,有润泽促活之效,是房中术必备之物——这都是糖墩儿从杂书上看来的。

    可怜她一个小姑娘,无人指导什么书该看,什么书不该看,导致该懂的不懂,不该懂的倒是了解甚多。

    李柱文霞看着长相怪异、蠕动飞快的小玉蚕,本能感到了恐惧,竟不顾神二爷的威势,站起身夺门而逃。

    神二爷冷笑一声,门边把守的两个村民便将夫妻俩控制住,扭着胳膊送回神二爷面前,死死压制着不让他们乱动。

    文霞急声道:“神二爷饶命,饶命!”

    李柱却破口大骂:“小贱种,是不是你挑唆的!给你吃给你喝养你十二年,你就是这么回报父母的吗?!”

    文霞像被提醒了一般,也看向糖墩儿,小姑娘身形单薄,光线下肤色白皙近乎透明,曲起一臂支在炕桌,宛如花枝上停靠轻颤的细蝶。明明同样身不由己,却透露出一段做主之人的从容态度。

    她忽然自心底生出恐怖。

    这就像你有个老实巴交的熟人,你了解她的秉性,熟悉她的风格,也习惯去贬损她、逗弄她,进而欣赏她程序般窘迫的笑容。可突然有一天,你还如往常一样,她却不笑了。

    她只静静地看着你,就像糖墩儿现在的目光,好像在说:你才是可笑的那一个。

    “二爷爷,要不还是算了?敬爱神灵也讲究个心甘情愿,不能强迫啊。”

    糖墩儿声音软软地劝道:“装出来的虔诚也是虔诚嘛。”

    神二爷捻出两根长针,“唰唰”扎在李柱文霞的头上,道:“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错在哪里,活该有此下场。”

    松前村能够在此地一直延续,供奉邪神却不露风声,享尽安稳,靠的不仅是神家一代代指引庇护,更是对村民的彻底洗脑。

    放在外界万分可笑的封建迷信、糟粕陋习,这里的村民却张口就来,深信不疑,正是这种愚昧,铸就了神家高高在上的地位,能够将人命肆意挥霍,不惧道德与律法的制裁。

    因此,神二爷最忌讳的就是这种胆大不吝,无敬无畏,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刺头。

    他哪里是为了给糖墩儿出气,不过是以惩戒之名,行震慑之实。

    这两针一扎,夫妻俩立时不能动了,目露绝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神二爷用手指蘸取香灰,擦在李柱文霞的七窍处,然后将桑皮凑近,“脸压得低些。”

    一团懵头懵脑的小玉蚕闻到香气,“呼啦”一下拆解开来,你追我赶、上涌下钻地朝两张大脸蠕去,夫妻俩的瞳孔顿时被一片肉乎乎的青红填满。

    “唔唔唔唔唔唔——!!!”

    绝望惊恐到极点的嘶吼声在屋内盘旋,难以想象这是人类发出的声音,几个跟着村长来的村民都是面如土色,呼吸急促。一个年轻些的捂着嘴奔去院子,传来几声翻江倒海的呕吐声。

    只有炕上三人依旧如常。神二爷的手一丝未动,吉玉一脸漠然,糖墩儿不错眼地盯着这幅美景,心脏激动地怦怦跳,后知后觉应该装得怕一点。

    李柱文霞目眦欲裂,眼见那些青虫一点一点爬上头脸,钻入耳道、鼻孔,聚集在嘴边想要突破双唇限制。

    最后的求生欲让他们紧闭双眼、闭上嘴巴,疯狂颤动想要将虫甩下,然而受香灰血肉吸引的小玉蚕已然疯狂,前仆后继向前钻咬,很快,嘴唇被翻开,牙齿被腐蚀,空洞的喉咙宛如天然隧道,被迫迎接矿工的钻研。

    这场景可怖而恶心,夫妻俩的七窍均被挤满,像是溢出许多青红色的面条,半晌,所有小玉蚕成功突破到温暖的身体里,只有血慢慢渗了出来。

    神二爷示意村民放手,‘扑通’两声,夫妻俩宛如两个破布袋子倒在地上,他们明显还活着,却生不如死:毛孔里钻出细细的丝线,缠绕周身,宛如笼茧;瞳仁猛跳,眼白之后隐约有蛾翅扑朔之声;手脚行动无碍,却只能在地上一蠕一动,像两条大号蚕虫在屋中慢慢游走,时不时从马氏管排泄出一粒一粒宛如玉质的淡红硬物,应该就是所谓的虫玉了。

    糖墩儿垂着眉眼,这两个人,昨日还在耀武扬威地虐打她,做着坐地收钱的美梦,今天就成了两条虫豸,在地上乱爬。世事无常,可见一斑。

    要活下去,只能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这一刻,糖墩儿仿佛分裂成两个人。一个依旧沉浸在报复成功的情绪里:惊惧、欣喜、憎恶、开心、怅然另一个却开始冷静思考,仿佛一台定时运转的周密机器。

    神二爷当着她的面处置两人,是有警告的意思在:他已然履行了承诺,现在轮到她积极配合。如果她不听话,敢逃跑破坏祭祀,李柱夫妻俩的下场未尝不是她的下场。

    而这样处心积虑的震慑,如果她表现得冷漠无情,太过冷静,恐怕会调高老爷子的防备心。

    因此,糖墩儿‘慢慢回神’‘不敢置信’,泪水逐渐漫上眼眶,演足了一个有点儿报复心,但无法接受惨烈后果的小姑娘形象。

    她开始小声呜咽,然后哭得全身哆嗦,忍不住地干呕,根本不敢看地上的两条人形物,更是在神二爷想要触碰她时尖叫躲开,扑在了吉玉的怀里。

    见此,神二爷慈眉善目地笑了。

    吉玉架着双臂,支撑小姑娘软成一团的身体,冷声道:“把他们牵下去,锁进鹅笼。”

    村民们虽然满脸难色,却不敢违抗,手忙脚乱像驱使猪狗一样,用树枝将两人赶向鹅笼,“走,快走!”

    糖墩儿埋在吉玉臂弯里,嗅着他身上清浅的雪松香气,这味道如此寒冽旷然,肺腑心脾为之一清。她偷偷抬眼,瞥向发号施令的神二爷,和那些唯命是从的村民,虽然刚敲打边梢地解决了李柱夫妻,但糖墩儿却浮现出一个念头:

    灵气复苏后,确实出现了许多超越人类的存在,天魔主是真,送子娘娘可能也是真,但任他们如何呼风唤雨,强大无匹,也不能以信仰之名役人如猪狗,置人于死地。

    谁都没有这个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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