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重光
“咳咳咳！”尹竹猛地坐起身，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立即有一只温暖的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一道有些温柔的女声欣喜地道，“小小姐！你终于醒了！”
尹竹咳得头昏眼花，只觉得血腥味还在口腔蔓延，她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惊觉这里一切都充满了消毒水的气味。
她没有死。
那……或许也不是幻觉。
尹竹嗓子的痒意渐渐平歇，这才看向身旁的人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于姨。”
于惠的眼眶一红，“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两天她提心吊胆，内心的自责几乎将她淹没，“都怪我，当时不应该给你们打电话的，差点，差点害了你……还有开车送你的那女生……”她的眼泪像是忽然开了闸，“姨对不起她。”
肇事的白色面包车司机当场死亡，林月倒是还有一口气，只不过抢救失败，也已经死了。反观尹竹，那么严重的车祸，车都翻了，她却浑身上下一点外伤都没有，要不是医生说她脑电波异常，很有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于惠都要觉得尹竹是真仙转世了。
尹竹摇摇头，安抚道：“于姨，这和你无关，林月……我怀疑她有问题，我们报警吧。”
于惠愣神片刻，将放在呼叫铃上的手拿了下来，“你刚刚说什么？”
尹竹又重复了一遍，“报警吧。”
于惠不可置信地看着尹竹，“我看了事发时候的监控，白色面包车醉驾全责，那个女生，我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
“有没有问题，警察查过再说。”尹竹总觉得右手有些不舒服，便用另一只手轻轻按揉了几下，又道，“她家属呢？”
于惠叹了口气，“没有家属，是个孤儿。”
尹竹有些惊讶，“孤儿？她是怎么进兰顿做辅导员的？”兰顿全名斯里奥斯兰顿国际学校，是太商省庆华市一所贵族学校，实行的是学生会自治，并没有班主任，除了各科教学老师外，离学生最近的就是辅导员了。兰顿的辅导员也只在平常帮助学生解决一些杂事，并不代课。
“这……应该是看重她的专业，她是京都大学心理学专业的硕士，对一些压力大的学生进行心理疏导也是辅导员的职责之一。”说到这里，于惠微微皱眉，“不过，兰顿的辅导员好像没有公开招聘过，按照我查到的她的人际关系，确实不像能拿到这份工作的样子。”
尹竹想不到自己和林月有过什么冲突，能让对方大费周章地来害她，那么很有可能是她六月底匿名打的那通电话，这么快就被查出来了？
“于姨，你刚才说你看了监控，那你在监控里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灵异事件那种。”
于惠闻言愣了几秒才站起来，似乎是想检查尹竹脑袋上有没有磕伤，“你这脑震荡有些严重啊。”
尹竹避开于惠的手，“那九华山呢？九华山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于惠定定地看着她，好几秒了才道：“我去叫医生。”
尹竹有些茫然，她也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幻觉还是真实，“那就叫吧。”她伸出右手，“我的手受伤了吗？”
于惠连忙紧张地问道：“不舒服吗？是哪里疼吗？”
“有些涨痛，”尹竹手指缓缓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却是无法握拳，“好像……握不起来。”
于惠急了，这要是让小姐知道……
她立马在呼叫铃上按了一下，“别担心，可能只是因为你刚醒，还没什么力气。”
尹竹点头，终于问出了醒来之后一直想问又没敢问的问题，“我妈……怎么样了？”
于惠正在按摩的手指微微一顿，好久了才说，“医生说……最多，还有一个月。”
尹竹很轻地抿了一下唇，问道：“她，来看过我吗？”
于惠向来心软，看着尹竹漂亮的眼睛，她有些难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直到病房门被推开，她立即移开目光，“医生来了。”
尹竹垂下眼睛，她母亲尹萝，三个月前被诊出脑癌晚期，这三个月她们只见过一面。
“记好我交代的事情，以后你不用再来了。”年近四十，尹萝的面容依然精致如画，只是眉眼含霜，语气仍是一贯的冷淡。
医生检查了尹竹的手，重新拍了x光片，她的手骨没有问题，又做了肌电图检查，最终确认无法抓握或是手部神经损伤，需要立即手术。
是个小手术，于惠却很不放心，她跟着医生走到病房外，“张医生，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就直说了，孩子是拉大提……弹古琴的，手术后会有影响吗？”
张医生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很轻地摇了一下头，“这个我们也没有办法保证，还得看手术结果。术后如果恢复得好，对生活是没有什么影响的，但如果是弹琴的话，还要看她的恢复情况，要是情况不好，那么我们不建议长时间去做对手部有损伤的活动。”
尹竹知道于惠跟出去是问什么，也没在意，她有一种预感，就算手术成功，她以后应该也没有办法长时间拉琴弹琴了。
虽然这样的感觉没有来由，但她从小到大的预感都很准确。
见于惠进来，她也没问医生怎么说，她小声道：“于姨，我想去看看我妈。”
于惠闻言，神情有些为难，尹竹疑惑道：“怎么了？”
“小姐已经知道你去检查手的事情了。”
“果然，这医院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能瞒过她的。”尹竹笑了一声，“她很失望吧。”
于惠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尹萝是国际上都十分出名的音乐家，大提琴家，尹竹五岁开始学大提琴，直到现在也拉了十几年琴了，但在尹萝的眼中却永远都是资质愚钝，没有灵气，不够勤勉。
除了大提琴，尹萝不会在尹竹身上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从来不会关心她学习、生活、心理……
尹竹其实不喜欢大提琴，她喜欢古琴，但却不能违背母亲，每次只要看见母亲那冰冷的眉眼，仿佛整颗心也被她的眼神冻僵了。
最终，于惠还是带着尹竹去了尹萝病房。尹萝最近精神越来越差了，头疼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白天听着音乐倒是能稍微睡一会儿。
尹竹进去见她睡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即使她曾经说过再也不想拉琴了，但那会儿到底手没坏。在尹萝心里她即便叛逆任性，也有叛逆任性的资格。
如今，连这样的资格都没有了。
如果手术后，她的手恢复得不好，那别说对方冰冷的眼神，可能连看都不会再看她。
尹竹见母亲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醒，就让于惠先回家了，她这几天实在辛苦。于惠也没犹豫，正好她回家还能煲个骨头汤，还有林月的事情，总要查一查。
尹竹坐在沙发上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尹萝，忽然很想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她好像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的女儿。
为什么呢？
到底做到什么样，才能和她心中挂念的人平齐呢？
可能是尹竹盯得太入神了，她惊讶的发现眼前竟凭空出现了一幅画面——
医院花园里，尹萝戴着一顶毛线帽，坐在轮椅上，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毛毯，阳光洒在她身上，映得她的面色越加苍白，被病痛折磨了这么久，她竟然依然美得惊人，她转头对护工说：“把我的大提琴拿来。”
护工匆匆跑去背来了琴盒，又将琴取出来交给尹萝。
尹萝手指轻轻拂过大提琴，像是在抚摸心爱的人。
她拉了《aria sul g》，平常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像是看见了什么美好的值得怀念的事情。
只是，一声闷响猛地击碎了这如同油画般美好的画面。
大提琴从尹萝怀中滑落，摔在了地上，另一只手上的琴弓也慢慢离开她的手心。
护工惊叫一声，不一会儿，原本还飘荡着悠扬缠绵乐声的花园变得嘈杂起来。
尹萝死了。
尹竹瞬间抽回心神，只见她妈妈尹萝还好好地躺在病床上。尹竹呼出一口气，却再也不敢朝着病床上看了。
尹竹立即起身就要离开，便见一个脸圆圆的护士走了进来，尹竹不由自主地朝着对方看去，果然，眼前再次出现一幅画面，只见这位护士姐姐一身洁白婚纱，手捧鲜花，缓缓走进了礼堂。
护士见尹竹一直盯着自己看，下意识摸了摸脸，难道她午休的时候被人捉弄，脸上画了什么？
尹竹迅速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
护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快换好了药瓶，匆匆走出病房，她要去看看她的脸！
尹竹见护士走了，立即掏出手机，问于惠：“于姨，我妈病房的那个护士是不是要结婚了？”
于惠回得很快，“是啊，她这周五开始休婚假，放心吧，替她的护士昨天就来病房换过药了，也是个细心的。”
竟然是真的！
尹竹立即走出病房，看向来来往往的行人，几次试验后，尹竹发现只要她凝神盯着对方眉心，那人未来的某一个画面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画面可能只是日常的一顿饭，也有可能是这个人未来非常重要的事。
尹竹匆匆跑回自己病房的卫生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五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出现。
“啧！”她伸手挠挠脸，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