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归
嘀嘀嘀——
刺耳的闹钟声刚响起，一只大手便熟练的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将其关闭。
拉开窗帘，外面的天空还未彻底褪色。
男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开始穿衣，洗漱。
这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卧室，装潢朴素，干净整洁。
走进洗漱间，一张陌生的脸映入眼帘。
不到一米八的个子，穿着一身居家休闲服，干练的短发，脸庞有些消瘦。
眉宇间有刚出大学的稚嫩，眼底里闪着几分被社会打磨过后的成熟。
只不过表情有呆滞，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
“这是——我？”
看着镜子里越发熟悉的自己，男子点了点头。
“是我。”
全然没有在意，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想法。
咔嚓——
屋子的大门开启，接着是悉悉索索的塑料袋相互摩擦的声音。
男子从洗漱间退出，只见一位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正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向厨房走去。
这人穿着有些陈旧的衣服，手上的皮肤发黄发干。她的脸上似乎罩着一团厚厚的雾气，让人看不清她长啥模样。
熟悉——
见男子走了出来，中年妇女停在了厨房门口，冲他摇了摇手里的袋子。
各种蔬菜、水果、鸡肉、鱼、饮料
买这么多东西干嘛？男子不由得有些疑惑。
“慕远啊，时间不早了，妈妈先做饭，你快去车站接凝烟”
随着中年妇女进入厨房，后面的话突兀的变小，几乎听不到了。
“哦。”
被称作慕远的男子答应了一声，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大街上。
清晨的气温还有些发冷，路上零星只有几个路人，无一例外，这些人的脸上都有一团雾气。
我该去哪里？
一瞬间，这个问题闪过了慕远的脑海，他不由得一愣，连带这座城市都开始变的有些陌生。
“喂江慕远，今天不上班还起这么早啊？”
一辆白色的车停在了路边，车窗降下，是一名有肉感的女子。她穿着露肩装，白皙的肩膀惹人注目。
依旧是看不清楚的模样，声音还有些干哑，但是却能一口说出自己的名字。
好熟悉——
略微一愣，江慕远脱口而出。
“去接凝烟。”
至于凝烟究竟是谁，他却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渐渐的越发熟悉。
“你妹妹？哦，是了，今天他们大学生放暑假了，哈哈。”
末尾是干巴巴的笑声，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正当江慕远挪动步子，决定离开的时候。
“喂，你不会要走着去吧，车站离这里至少二十公里呢。”
江慕远不由得一愣。
哦，原来这么远的吗？
等等，我怎么没想过这些？
江慕远眉头一皱，四周暗淡了几分，看来是要下雨了。雨云把天空盖住，光线自然就变暗了。
“喂，发什么呆呢？好像快下雨了。毕竟同事一场，平时看你人挺好，今天就载你一程吧。”
江慕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车的，车窗关闭，外面的场景一黑，什么也看不到。
坐在后排的江慕远挠了挠脖子，那里莫名的有些痒。
前排驾驶车辆的女同事没有再说话，挡风玻璃上的画面也是一片漆黑，看不到路况。
看不到往外面怎么开车？
这个问题刚刚在脑海中冒头，一声声沙哑刺耳的声音就突然响起。
像是一个快要断气的女人的惨叫，听不出来歌词，只有不甘的低声嘶吼。堪比用指甲抓挠金属黑板，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是女同事打开了车载音响。
“怎么样？这首《失落之河》还可以吧。看你整个人呆呆的，专门给你提神醒脑。”
“呵呵，我谢谢你啊。”
江慕远淡淡一笑，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灵动。
女同事再次沉默，音乐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虽然很不礼貌，但是你能不能把音乐关了？”
江慕远没来由的有些烦躁，一时间脑袋也活络了些许。
女同事没有搭理他，一声不啃的专心驾驶着车辆。
愈发难以忍受的烦躁感袭上心头，江慕远再次喊了几声，依旧没有回答。
音乐的声音越来越大，江慕远抬手抓向女同事的肩膀，打算获得一些回应。
随着自己的手掌拍到女同事的香肩，一阵刺痛从手心传来。
江慕远抽回手掌一看，手上的皮肤已经不翼而飞。
没有鲜血流出来，粉嫩的肌肉下是若隐若现的血管，几颗肉芽正在不断的往里面钻。
这一幕画面让江慕远瞳孔一缩，他赶紧把那几颗肉芽拔掉，转而看向自己的女同事。
几颗小指粗细的肉芽从女同事白嫩的肩膀上冒出，正在不断蠕动，江慕远甚至能看到肉芽上数量众多的纤毛。
没来由的剧痛从腹部升起，伴随着恶心感，江慕远一把摁住自己的肚子，随后干呕起来。
“停车！我叫你停车！”
什么也吐不出来，江慕远一咬牙，径直抓向女同事的脑袋。
噗叽——
手掌穿过了雾气，如同抓进了一团温热的烂泥，黏糊糊的。
恐惧感突然笼罩了江慕远的大脑，他怔怔的抽出手，上面满是发黄的腥臭粘液。
“停车！停车！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慕远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今天第一次闻到气味，他开始不停的踢踹车门。
而开车的女同事仿佛并没有发现江慕远的变化，依旧一声不吭的开着车。
虽然，这车并没有方向盘等操控器械。
随着江慕远不断的踢打，这辆车开始变的摇晃。
急促的喇叭声响起，随后是让人牙酸的刹车声。
嘣！
一阵天旋地转中，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抛飞出去。
“啊！”
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迟了几秒才出现，江慕远发觉自己眼皮很重，但是身体却变轻了。
趴在冰冷的路面上，四周涌起大雾，出了身体周围约十米的范围，一切都仿佛遁入虚无。
我的腿断了吗？怎么没有感觉了。
江慕远强行转过头，最先入眼的是一个高大的货车头，随后是驾驶室严重变形的白车。
一只手臂掉在车窗外，如同没了头的长蛇，正不断的扑腾。
温热的液体湿润了江慕远的手臂，他定睛一看，满目的鲜红之上，是长串白色的脊骨。
原来自己只剩下一个脑袋，还有锁骨连着的手臂了
疼痛、恐惧、不甘、愤怒、疑惑
大量感觉涌上心头，江慕远睁大着双眼，嘴巴张着，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条来自女同事的断手突然张开一条裂缝，上面露出尖锐的牙齿。不断有黄褐色的粘液从中流出。它好像是发现了重伤的男子，开始向着江慕远的方向蹦跶过来。
恐惧终于压过了一切，江慕远奋力的往外爬，但是残破的身体却纹丝未动。
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那条断手离自己已经不到半米，江慕远甚至感觉到了它难以抑制的贪婪和兴奋。
“滚开啊！”
怒吼声中，江慕远一把抓住了断裂的脊骨，屏住呼吸，用尽全力抽向断手。
在如同玻璃破碎的声响中，世界突然一静，紧接着是无边的黑暗。
强大的挤压感袭来，江慕远缓缓睁开双眼。
四周漆黑一片，早已不是之前所在的那条公路。
自己原本破碎的身体恢复了大半，仅剩腰部以下空空如也。
手里紧握着如同脊骨的长剑，整个人正在不断下沉。
还没等江慕远搞清楚自身的处境，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让他下意识里转过头看向身后。
那是一颗十几层高楼一般的红色肉瘤，狰狞的暗紫色血管爬满皮下，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漫天的粗大触手带着吸盘不断乱舞，一颗布满血丝的竖眼像是裂口一样居于正中，将肉瘤一分为二，漆黑的瞳孔如同深渊，竟然比周围的黑暗还要深邃。
江慕远被吓得张大了嘴，下一秒，大量的液体被挤压进了自己的肺部。
这是在水底？
剧烈的咳嗽感和窒息感让他不断的挣扎，如同溺水者一般。不过他确实停止了下沉的趋势，开始以非常缓慢的速度上升。
那肉瘤见状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巨大的竖眼当中就只剩下一丝讥讽。
硕大的触手如同出鞘的利剑，对江慕远来说粘稠无比的液体，却如同无物似的，丝毫没有减缓肉瘤的速度。
触手眼看着就要缠上江慕远的身躯，谁知却被挣扎中挥舞着的骨剑砍中。
肉瘤仿佛触电一般，痛苦的甩动着自己的触手，殷红的液体如同喷泉涌出，恐怖的嘶吼声充斥着整片水域。
江慕远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呛水以后的身体愈发沉重。但是他顾不上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了命一般的往上游。
求生的欲望彻底压过一切，他的身体正不断的往上升，速度越来越快。
而那被激怒的肉瘤却好像是被囚禁了一般，并没有追上来。
它那巨大的眼眸中满是愤怒和不甘，嘶吼声越发的尖锐。
眼看着江慕远的身影越来越小，巨大的肉瘤全身一震，嘶吼声戛然而止。
随后，一抹猩红的血影从巨大的竖眼中射出，紧接着整个肉瘤像是被刺破的气球，不断的干瘪、缩小，最终向着漆黑一片的水底沉去。
血影以超快的速度朝着江慕远飞去，一边飞，一边消散。像是彗星飞过天穹的时候，身后坠着的尾巴，又好像是来自域外舞姬的妖艳裙摆。
最终，在血光即将彻底消散之际，它追上了奋力逃生的江慕远，一头扎进了他的后背，消失不见。
江慕远对此并没有任何反应，此时的他已经到了快油尽灯枯的地步。
缺氧导致的乏力和眩晕即将将他的意识彻底淹没，虽然眼前的场景十分诡异，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不能浮出水面，自己就真的会死。
快了！
四周的光线已经开始变的明亮，尤其是一团白色的光点就在头顶不远处，那也许就是水面之上的太阳！
只差一点！只差一
即将破水而出的前一刻，这具身体的潜能被彻底榨干。江慕远看向自己抬起的左手，只差最后几公分而已，就能破开水面。
意识正在飞速的消失，江慕远能感觉到身体正在往下沉。
好想活下去啊
浓浓的不甘中，江慕远闭上了双眼。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温柔的声音响起，却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江慕远的意识突然一怔，一个柔软的身体贴在了他的后背上，带着丝丝暖意。
他的身体开始向上浮起，最终接触到了那团耀眼的光芒。
只是，他已经来不及看看，究竟是谁帮助了自己。
咳咳——
剧烈的咳嗽中，江慕远感觉到自己的嘴里满是甜腥味，眼睛还来不及睁开，他先大口的吸了一口空气。
这一吸不要紧，浓重的血腥味、尸体腐败的气味夹杂着屎尿的味道袭来，差点没把他臭晕过去。
好不容易稳住了反胃感，身体上的伤痛又接踵而来。
后背上似乎有一道很大的伤口，而且大概率伤到了脊椎，这直接导致他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半身。
江慕远侧躺在地上，好半天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先是看向自己的下肢，还好，腿还在。
现在的他全身赤条条的，没有一块布料，浑身上下涂满了已经有些凝固的血液。
除了看不见的后背，他的身上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伤口。左手断了一截，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白色的骨头渣子清晰可见，右手则握着一把怪异的白色骨剑。
这把骨剑是一节一节的，江慕远大致数了一下，除开剑尖那一处的骨节比较密集看不出来以外，加上剑柄部分一共24节。剑脊上有红色的纹路，剑刃并不是连成一片的，而是彼此之间有一定的间隙。
这把剑赫然便是刚刚在梦中使用的，自己的脊椎骨。
江慕远头皮有些发麻，这人要是没了脊椎骨，还能活？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这长度要真是自己的脊椎骨，那么颈椎应该也要算在里面，但事实上他此刻能够感觉到脖子的存在。
先不管这些，眼下自己的脑袋暂时还动不了，他只得看向自己的身前。
这里是一处昏暗的地下室，墙上满是青苔。整个房间的面积很大，天花板距离地面约有四五米，看样子像是废弃的停车场。
墙角堆着大量腐败的尸体，还有数不尽的枯骨，骨头除了比较大，暂时看不出来是什么生物的。
四周一片寂静，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
江慕远暂时没法活动自己的身体，他只得安静的躺在地上休息。
这时，他才发现，面对这种诡异的场景，自己居然能够安然接受，没有感到恐惧。
他眉头一皱，这显然不是普通人该有的反应。
“难道我以前经常接触这些东西？”
江慕远喃喃自语，他想要回想起什么，但是脑袋里却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不过好在还有语言功能，还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
“也许我是一个杀手？或者军人？”
百般无聊，江慕远开始胡乱猜测，毕竟他现在不着片缕，完全无法判断自己的身份。
“要是有组织就好了，至少还可能会有人来救我”
没过多久，他感觉自己的脖子能够活动了。欣喜之余，他先是努力的转过视线，想看一看身后的情况。
地面上是一层厚厚的，如同糖浆一样粘稠的血液。一头长着两个脑袋，体长至少五米的巨狼正躺在地上。
这巨狼身上是厚重的蓝黑色毛发，四条白色的爪子末端，伸出了二十多公分的利爪，尸体周围的水泥地面和柱子上有巨大的并排豁口，应该就是这利爪切开的。
巨狼的脑袋如同磨盘一般，两双眼睛睁大的像是铜铃。
一道巨大的伤口贯穿了整个身体，险些就将这匹巨狼劈成两半。
破碎的内脏顺着伤口淌了一地，连排泄物都从肠子里喷了出来。
虽然早已习惯了这股令人窒息的臭味，但是江慕远还是差点把胃给吐了出来。
没有面对怪物的恐惧，也习惯了这种血腥的场景。
“看来我的确是经常遇到这种场面了。”
江慕远肯定的嘟囔了一声，随后便不再继续观察这头巨狼。
他用力挪了挪脑袋，将自己的身体躺平，毕竟被压着的右手已经发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拿回了自己上半身的控制权。
先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里似乎有一道恐怖的伤口，覆盖了整个脊椎。
所行现在伤口已经合拢，尾椎骨哪里还有一个血洞，没有摸到里面的骨头。
“看来尾椎骨受伤严重，可能是粉碎性骨折。”
没有过多的悲观，江慕远用手肘支撑着地面，努力的拖动身体，朝着远离尸体的出口方向挪动，那边的光线要亮一点。
还没挪出去几米远，一阵脱力感顿时袭来，江慕远再次躺倒在地。
健硕的胸口随着喘息上下起伏，肚子也开始咕咕作响。
“不吃东西没法恢复体力啊”
江慕远侧着头看向那具死了没多久的狼尸，苦笑着一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