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宛爱珍的死
雨到了后半夜就已经停了,炕上冰冷的温度却让宛爱珍睡不着,她躺在炕上,脑海中回忆着以前的事儿,她的老家是河南的,原本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也算过得去,但是由于战争的需要,国民党炸了花园口大坝,黄河水淹没了她的家,她的父母带着她一路向北走,据他父母说东北有一位亲戚可以帮助他们度过难关。等到了东北他们才知道他们的亲戚前些年已经死了。于是她的父母又带着她回家。路上她母亲病了,父亲花了不少的钱,也没治好她的母亲,母亲死后父亲一狠心,就把扔在了路边,当时对她说去买吃的,从此后她再也没看见父亲回来。她在大雪皑皑的路边等了两天两夜,渴了吃雪,饿了还是吃雪,最后昏死过去。等她醒来时,她被抗联的人救了。从此她就跟着抗联,听党的声音,看抗联的人打鬼子。也就是从那时起,在她心里埋下了革命的种子,她下定决心跟着党走,一心向着党。为了党的事业,人民的福祉,她举报她的丈夫,她没后悔过;为了党的事业,社会的稳定,劝说她儿子赵胜利交代所有犯罪事实,即便知道赵胜利会被执行死刑,她也没后悔过。
时间一久,阵阵的寒颤使得她浑身僵硬,冰凉。她决定起来烧炕,她从被窝爬起来,从窗户照射进来的月光洒在窗前炕上,屋里的黑暗,与窗户那一点月光形成鲜明对比,终究还是把那点月光比了下去,仿佛那里有无尽的孤寂,冰冷,寂寞。她坐在炕边上,赤裸着双脚来回踩踏地面,地面上冰冷的温度使得她的脚指瞬间里麻木,麻木感快速顺着她的脚丫向她的腿上蔓延,她的腿开始发胀,开始轻微疼痛,……末了,她踩住鞋,脚丫插进鞋里,走下炕,双臂伸直,双手在空气中摸索,走一步,停顿一次,再走一步,又停顿一次,只是走了几步,她浑身就已经寒颤。她想:“我的儿子胜利要是在身边,他绝对不能眼瞅着我后半夜下地生火烧炕!他一定会帮我!”想到这里,她内心无比的悲凉,她的身影在孤寂,冰冷的夜里渐渐模糊,最后那无尽的黑暗淹没了她的身影,叫人看不见了。
她摸索到厨房灶坑前,坐在灶坑前的板凳上,她把材禾添加到灶坑里,然后点燃材禾,微弱的火光晃耀着,灶坑四周的温度渐渐上来,她觉得不冷了。灶坑中照射出的火光晃耀着她的脸,她的脸显得苍老,她的一双眼睛睁着,但是她那一双盯着墙壁已经苍白的白眼仁,却看不到任何事物,她身上那一件破旧的薄棉袄已经有些年头,袖口,领口都破损了,前面补了好几块花布,她的手感知着火光的温度,一点点向着火光伸过去,直到距离火光很近的地方才停下,她揉搓双手,火影从她手的四周溜走,在她身边留下通红的影子。
汪汪……门口的大黄狗狂吠起来。她耸动耳朵聆听,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个穿着破棉袄,歪戴棉帽子,流里流气的男青年走了进来,他一进屋,就贼溜溜地打量,看见屋里没有其他人,他佝偻着腰身,搂紧棉袄,走到宛爱珍的面前。
“大娘,”他说。“我是公安局的民警。”
宛爱珍嘴角抽动,面孔上流露出幸福的微笑,“民警同志……”她说,马上又抿住嘴角,她觉察出异常,吴满春才送她回家,怎么又派人回来了?
“大娘,”流里流气的小子继续说,“赵胜利,……他在监狱要自杀,我们想让你劝劝他,放弃自杀的念头!”
宛爱珍的心咯噔一下,然后心脏剧烈的跳动,她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仿佛震碎了她的耳骨,让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咕咕嗡嗡的声音从她耳朵里激荡进她的脑海,又使得她脑海里泛起一阵阵的眩晕,赵胜利再混蛋,可毕竟是她的孩子呀!
“胜利要自杀了,……胜利要自杀了?”她说,嘴唇活动,站起来,翻动眼白,摸索着双手向流里流气的小子走去。
流里流气的小子说:“大娘,赵胜利是要自杀!”他看见宛爱珍的双手已经要摸到他的脸,他马上抓住她的手,“大娘,”他继续说。“跟我走吧!”
“带我去看看,”宛爱珍说,紧紧握住流里流气小子的手。“我一定劝劝我的孩子,不要站在政府和人民的对立面!”她的声音颤抖,她的声音像是狂风吹拂沙子发出的呜咽声。
“嗯。”流里流气的小子答应一声,然后拽住宛爱珍走出茅草房,门边站立的大黄狗像是疯了一样蹦起狂吠,绳索捆着它,它跳跃几次后就无力地站在原地,疯狂的汪汪声在寂静的深夜回响,宛爱珍走路的速度很慢,流里流气小子像是拽着一头老牛一样硬拉着她往前走。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数百米,宛爱珍觉得不对头,一般情况下,民警来找她都开车,今夜只是走路吗?拉着她的人是不是民警呢?
她停下脚步,不肯再走。“你能告诉我,”她问,“你是那位同志?”她脚边的碎石头子稀稀疏疏地掉落到悬崖之下。
悬崖边上,她的身影显得渺小,模糊。流里流气小子回身看她时,露出狰狞的微笑,不远处,孟红兵,杜荣,张秀夫坐在车里瞪着她。
“老不死的!到了阎王那里可他妈别提老子,老子怕!”流里流气的小子双手猛推她,她的身子向落悬崖跌落,她的双手抓住流里流气小子的袖口。
“你是赵胜利交往的狐朋狗友!”她悲鸣地说,身子悬在半空。
“少他妈啰嗦,”流里流气小子说,“你他妈去死吧!”他叫嚷着,掰开她的手,嘶啦一声,她拽下袖口的一块布,惨叫着跌下深不见底的悬崖。
流里流气小子看着她的身影模糊在黑暗里,呸地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吹着口哨,走路摇晃着肩膀,走到黑色轿车车窗前。
“二哥,”他说,“我他妈把老婆子弄死了!”
孟红兵看着他,“做的好!上车吧!”他说,打开车门,流里流气小子上了车。
孟红兵启动汽车,汽车快速消失在黑夜里。远方颠簸的车灯影子,像是黑夜里的鬼火一样恍恍惚惚的,直到东方亮起鱼肚白,车灯灯影才消失,孟红兵驾驶着汽车,凶狠地看向前方,杜荣坐在他身边。张秀夫和两个流里流气的马仔坐在后排座位,他们看着车窗外,刚升到地平线上的太阳光芒笼罩着天地,天地万物灰蒙蒙的。
“老事逼,就他妈的是这种下场!”孟红兵猖狂地叫嚷着。他挂到五档,汽车嗡地一声,疾驰在马路上,“跟他妈咱们作对,就是这种下场,不得好死!……哈哈……”最后他狂笑了起来。
地平线上的太阳照射在悬崖下,宛爱珍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一块岩石边上,一个背着背篓的樵夫走到她身边,看见她满脸是血,脑壳碎裂,脑浆飞溅一地,急忙跑开,大约半个时辰后,三个民警出现在现场,一个民警认出了宛爱珍,然后他拿着对讲机向警局汇报,然后三个民警在周围拉上警戒线,坐在警车里等待,又过了二个小时,吴满春,罗林,高志强,董公寺,常威,吕拒,令长远来了,他们围在宛爱珍尸体四周,都看到她淤青手指里的那块破布,他们都意识到宛爱珍被人推下了悬崖。
两个穿着白大褂,抬着担架的法医走过来,他们放下担架,拿着相机给她拍照,然后把她的尸体放在担架上抬走了。
令长远看了一眼担架上宛爱珍尸体,然后面对着东方天际叹息一声,“满春,”他说。“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宛爱珍被赵胜利的同伙谋杀了。”吴满春感觉到深深的愧疚。如果提前预料到他们会对宛爱珍下手,或许就不是这种结局。
“一定是这种情况!”令长远说。
罗林说:“我们有必要把宛爱珍被杀一事,告诉赵胜利!”
令长远说:“事到如今别无选择了!我们去看守所见赵胜利吧!”他带着众人走到警车,上到车里,然后直奔看守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