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梦境（穿插小番外）
福利院里，后院有一片小树林，左边最拐角处有一个凹下去小洞，是小陈生的秘密基地。
那里用树叶盖着的，下面有一根向剑的木棍，一块像五角星的石头，以及一张画着歪歪扭扭三个小人的纸团。
他很少去那，如果被宋平安知道，那一点点玩具也会被抢走的。
因为经常坐秋千，也导致宋平安他们都不玩秋千，也好。
他已经十岁了，上小学四年级，今天是周六，不去学校上课。
那就可以坐在秋千上看书，课本上画的图案很好看，学校还发了笔，他可以学书上的样子画画。
后来有一天放学的时候，陈生看见有个卖小乌龟的摊子，反正晚回去一点也没人会在意的，于是就留在这里多看了一会儿。
见学校人走的差不多了，摆摊的人就收拾收拾准备走了，看了看盒子里面的乌龟，抓起来了其中一只往旁边一扔。
等人走后陈生悄咪咪的过去查看，明明还活着，只是不怎么动，被误认为死掉了吗？乌龟很小，还没他的手掌大，就这样被他揣进兜里，带了回去。
他不知道乌龟要吃什么，只能在每次吃饭的时候悄悄的留下一点米粒，然后带回去喂小乌龟。
这只小乌龟和他一样，也不怎么爱动，而且如果天冷一点就完全都不会动了，但是陈生很喜欢。
就这样养了一年，小乌龟也长了不少，一个没留神，被宋平安发现了，于是小乌龟就被抢走了。
“小乌龟是我的。”放在以前陈生是从来不反抗的，但这次被抢走的是他的朋友。
“滚开，这间福利院是我妈开的，那里面的东西就都是我的，包括这只乌龟。”宋平安一直都是以自己为中心，在她的世界里就是“老子天下第一”。
陈生因为打架被宋温暖教训了一顿，不过与其说是打架，不如说是他单方面被殴，但是小乌龟抢回来了。
最后想了想，小乌龟被他放生在了福利院后面的小河里，宋平安不会善罢甘休的，陈生害怕他就会弄死小乌龟。
后来的每一天，他还会往小河里面丢一些米粒，在他的眼里，小乌龟一定会吃到的。
宋平安又骚扰了他几次，确定小乌龟是真的不在了，就放弃了。
混完了小学，他去了城徽第四中学。
周围吵吵闹闹的，陈生就看着他们互相认识，然后成为朋友。
小学的时候，那些孩子似乎并不在乎和他们玩的人是谁，有时也愿意邀请陈生，哪怕只是帮人家定位皮筋，初中也会这样吗？
因为福利院他主动却从来没有融入成功过，于是他干脆就不主动了。但心里还是期待有人愿意和他说说话的。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叫什么？”
陈生抬起头，这是他初中的第一个朋友。
有一句话叫“得到了就不想失去”，陈生也是如此。
一开始他们只是偶尔聊聊天，对比来说那个人还是喜欢和其他人玩。
后来有一次他让陈生请他吃零食，陈生花了兜里唯一的一块钱。
但是他却和陈生的来往多了起来，于是陈生就觉得，只要给他硬币，他们就会是永远的朋友。
初中只提供午饭，而且有补贴，一顿饭只要三块钱，陈生为了省钱，经常不吃午饭。后来他发现可以和阿姨说先欠着，学校人那么多，而且钱又少，阿姨从来不计较这些，于是陈生就学会了不花钱吃饭。
每天都可以得到三块钱，这让那个人和陈生的关系的确好了起来，至少表面是这样。
初二下册开始，陈生对那些知识越来越听不懂了，一开始成绩六百多，掉到了四百多。
但宋阿姨从来不问这些，所以陈生也完全不在乎所谓的成绩。
后来他那个朋友送了他一本小说，虽然有点破，但他很喜欢。
哪怕知道是人家懒得要的东西，但这是陈生得到的第一本小说，以前福利院也会有人捐赠图画书，陈生是肯定抢不到的。
小说封面已经没有了，内容就是大侠学习武功拯救世界。
后来那唯一的朋友和他说：“人家告诉我你是孤儿院的野孩子，身上不干净，以后别来找我了。”
陈生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
当天晚上，他溜出了福利院，大半夜自己一个人跑去了街上。
昏黄的路灯下，陈生坐在长椅上，读着那本小说，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些冷了。
以前他的注意力都在主角身上，现在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个反派。
就和他一样，被父母抛弃，没有人愿意真心和他做朋友，哪怕有一个也会抛弃他。
“所以……我是坏人吗？”
那个时候陈生十四岁。
但陈生和那个反派不一样的是，反派努力修行统治了武林，而陈生只会上课睡觉，下课发呆，睡累了就画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长时间的无人关心，让这个孩子心里有点扭曲，不过陈生胆子小，从来只敢在心里想想。
在中考的时候，陈生脑子一抽，也努力了几天，但他终归只是普通人，以3995的成绩结束了中考。而宋平安去了重点高中。
被宋温暖推去了职高。
上高中以后，陈生就更散漫了，放假的时候得知有一家店接受日结，一天六十。
于是陈生每个周六七都去那打工，内容就是洗盘子，很多，很累。
“你这么小个娃儿，能洗这么多？”
是一个外地的大妈，也是后厨帮工。
陈生点了点头。
“不去上学吗？”
“今天放假。”
“你要钱干什么？父母呢？”
“没有父母。”
那个大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安慰陈生。
陈生摇了摇头，表示无所谓。
后来他去那打工经常和那个大妈聊天，得知他小时候被欺负，大妈说。
“你怎么不回击？”
“打不过。”
因为他个子矮，大妈一直以为他才十二三，没想到都十四了，后来那个大妈经常给陈生带一点糖果，估摸是心疼这个倒霉孩子。
对于他的那些精力，陈生都是轻飘飘的说出来。不是因为完全不在乎，而是小说反派就是这样的，他觉得很帅，久而久之就养出来他这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吊样子。
赚了一千五，陈生买了个手机，然后就沉迷到游戏里面去了，本来就是职高，老师又不管，更何况他这种。
上课就从睡觉变成了一直玩手机，陈生倒是还知道堆点书遮一遮。
但他还会去那里打工，因为那有个经常给他带糖，还和他聊天的人。
陈生一直以为那是个大妈，后来才知道，那个女人才三十五岁。
因为儿子被车撞成了植物人，丈夫又赌博输了很多钱，被人砍了腿，又还有两个老人要养活。
一个家全靠这个女人在后厨打杂赚钱。
陈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那，这次的糖，给你吃吧。”
那个女人抱着陈生哭了，说他要是有陈生这样一个孩子就好了，于是陈生喊了她一声妈。
从小到大他都没见过父母，爸妈这种东西在他眼里也就是一个称呼，喊谁都无所谓，但这一声“妈”，让那个女人哭的更大声了，他是不是做错了？
后来那个女人邀请陈生去她家，说想做饭给陈生吃。
他没有拒绝。
那个女人做的饭很好吃，比学校食堂更温暖。
陈生一直觉得自己个坏人，但那个女人说他很好，他不想当好人，因为主角好像很累。
他还是去那打工，工钱也从一天六十变成了一天八十。
学校有一次开家长会，陈生就是让她去的，女人很高兴，还特意打扮了一番，虽然只是扎了个头发。
就这样到了高二下册。
突然有一天，那个女人说，她受不了了，要离开这里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说着她从破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她攒了很久的钱，零零散散加起来是一千五百六十四块二毛一。
陈生接过钱说：“妈，我还没去过公园。”
于是那个女人同意明天和陈生去公园走一走，那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是个坏人，小说里坏人从来不在乎钱财。
陈生数了数他攒的钱，加上母亲给的，刚刚好三千。
他将钱全部塞到小布袋里，鼓鼓囊囊的。
逛完公园，他偷偷将钱放进了女人的破包里。
陈生没有电话，因为不想给每个月的话费，所以他也不知道怎么联系她，至此，再也没见过面。
当天晚上九点，陈生又一个人溜出了福利院，沿着大街，一直走。
十一点的时候，路灯突然关了，陈生怕黑。
黑暗里，他会胡思乱想，觉得有鬼跟着他，看不见的地方会有妖魔鬼怪。
他回不去了，只能一个人锁在小巷子里，手机在口袋里，他没心情玩游戏，心里空落落的，干脆窝在那哭了一场。
以后再也没有人给他糖了，也没有人单独为他做饭，他又没有母亲了。
于是陈生就拿着宋温暖给他的生活费跑去网吧过日子了，一个小时才四块钱，一个晚上也就二十五。
在网吧他除了更多游戏，以及动漫漫画什么的，他喜欢里面那些主角，经常偷偷模仿。
对于拿着这些钱去网吧打游戏，陈生从来不愧疚，因为他是坏人嘛，这是一向是他办事的借口。
要是没钱了，就回学校蹭网玩手机。
就这样又混了一个高三，高考要来了，陈生看着那些崭新的书，和宋温暖说。
“我不念了。”
这是高中三年来他和宋温暖唯一的一次交流。
“你要读书，参加高考吧，大不了一个大专。”
高考分数二百五，陈生看着这个成绩沉默了。
真不吉利。
大专学费又贵，教学质量也就那样，而且又不管，摆明了就是给人混。
大二的时候，有个女生提出想和陈生谈恋爱，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三个月，被甩了，那个女生说他太穷了，而且对于恋爱经验也是零。
被甩了，陈生都习惯了，无所谓，这次是真的无所谓。
大学毕业，好不容易找了个工作，以后不用吃宋温暖的了。
钱虽然少，但在这里管他一个人也够了。
干了两年，攒的钱买了个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平板，然后继续吃泡面盒饭。
有一天看一个新番，里面的男主是长发，装逼好帅。
陈生是干净利落的短发，看了那部番之后就用没钱理发为借口养长了头发。
在公司里，除了工作，他和其他人没有任何聊天的机会，所以他偶尔也会模仿动漫男主穿搭。
陈生身材虽然不行，但比例完美且瘦，而且长的也不错，这也让他本人很爱惜自己的外表。
长大之后，他还是怕黑，但没小时候那么严重了，就是没安全感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看了太多热血动漫的原因，让陈生多少染了一点中二病。
比如驰骋虚拟世界时，经常模仿他玩的角色，反正他不尴尬，队友尴不尴尬他就不管了。
在游戏里，他也没什么朋友，都是这一局结束就结束了，虽然加入了不少群，但根本聊不进去，只有偶尔人少的时候才有机会冒冒泡。
陈生，他本人对这个名字的理解就是，活着。
所以他的人生追求也是，活着。
小时候经常用“坏人”做理由去做事，长大后遇到让他纠结的事也会掏出这个理由。
但他刷视频看到人间苦难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他就是个傻逼，这是陈生给他自己的评价。
对于其他人的不幸，他最多就是难过一下，什么都做不了，而且也做不到感同身受。
偶尔脑子发病，陈生就会写一点奇怪的东西。
“每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那是我活着的证明。”
“夜晚昏黄的路灯下，是我孤独的背影。”
“秋日寂寥的风，吹不动我如石的心。”
当时写的时候，陈生都感慨万千，然后过几天，他自己也觉得尴尬，无所谓，反正别人看不见。
陈生喜欢娃娃，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很丢脸，但还是那句话，反正别人又看不见。
他的床是靠墙的，床上大大小小的娃娃七八个，家里的娃娃全部翻出来四十多个。
卧室是小恐龙风格的，地毯，桌垫，床上四件套，包括衣柜上的贴纸和墙上的闹钟，甚至是窗帘都是绿色的小恐龙。
而且他晚上睡觉总要抱一个大的恐龙，真的很舒服。
他还经常买一些除了好看完全没用的东西，比如奶酪板凳，他比较喜欢软的沙发。
还有大大小小奇形怪状十多个杯子，但他懒，一般用一次性的。
每个月的工资攒三百，其余的扣除泡面盒饭钱，剩下的全买零食和奇怪的东西。
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加小卫生间和厨房，都被陈生布置的很……可爱？
虽然他不会做饭，还是置办了一套云朵系列厨具。
幸好浴室太小不能放浴缸，不然他肯定买一个折叠的。
懒，但是要精致，一开始还想养小动物来着，但是他看了看自己的工资，算了。
城徽市博物馆艺术馆那些东西都在a区，门票好贵的，导致陈生一直没去过。
但也偶尔去楼下公园感受一下这个世界，也就是发病了，又没钱，全花在不必要的地方了。
陈生的大脑活动超丰富，偶尔还关注一下国家大事，幻想自己是无敌战神什么的。
还喜欢将自己幻想成主角，各种美女拼死拼活往上贴什么的……
咳咳，有的时候他自己都想乐了。
其实他挺喜欢自己几乎为零的存在感的，尤其是摸鱼都抓不到。
而且不用社交，不用去公司团建（压根没人通知他），甚至开会也很少（只有发在公司群里的会议他才会去，导致错过了很多加薪的机会）。
因为小时候的缺觉，让他长大后对睡觉格外执着，只要放假，一觉醒来都下午了，然后泡面或者下楼买盒饭，再打一下午游戏。
睡觉前还会浅浅的伤感一下，比如感叹一下自己废物的人生，再比如想着努力工作，然后存下巨款，买一套自己的房子，再去打拼，成为上市公司老板……
睡醒了！上班摸鱼去了，糟了，快迟到了！
真正属于他的一小块天地只有在游戏里面，毕竟这房子都是人家的，他只是一个租客。
他很清楚自己的网瘾非常严重，上班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不是动漫剧情就是怎么打怪。
后来再想想，或许只要有一个人愿意陪他，那游戏什么的还挺无聊的，毕竟几乎所有游戏都是重复着无聊的任务，再去搞那一点货币。
“啊哈哈哈！”
陈生想当救世主，想当疯子，想当彻头彻尾的恶人，想当很多人，就是没想过怎么做好自己。
但到头来也就是想想而已，他这种小废物，心理活动再频繁又怎么样？付出不了一点实际行动，可能这辈子就死在自己的梦里了。
“嗯？”
陈生睡醒了，身上盖着的是离的黑色风衣外套。
“做噩梦了吗？”
一只手摸了摸陈生的头，触感是凉的，但是给的感觉是暖的。
“不算吧，只是梦到了之前浑浑噩噩的日子。”
“都忘了吧。”离起身凑过来，轻轻落下一个吻。
陈生伸手揽上离的脖子：“嗯。”
“飞机还有五个小时，再睡一会吧，不用担心噩梦，我在。”
第一次这么不想继续睡觉，不是怕噩梦，而是做梦不如陪对象。
“窗外的云层很好看。”
“那我陪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