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房间里瞬间沉静下来。
沈明轩的视线死死地咬住沈皙栀, 镜片下的那双眼睛像是有压不住的怒意，他的呼吸声粗重，胸腔剧烈地起伏。
那股无所遁形的局促感拢住了沈皙栀, 她小心地拉紧了乔纵的手, 从中汲取到一点勇气后, 她一点点的抬起眼帘, 抿唇望向沈明轩。
从小到大，沈明轩甚少对她发脾气。
沈皙栀是独女，蒋天资稍显严厉，而沈明轩对她则只有宠溺。她犯了错，蒋天资会生气，会训她, 还会冷着脸教育她。
沈明轩却从不会。
在旁人眼中说一不二的父亲, 对她永远温和，说话永远细声慢语。
唯一一次吼她, 还是因为她上大学填志愿的事情。
可这一次, 沈明轩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他的脸色涨的通红, 喘了几口气，将门推开, 门撞到墙壁上，又被门吸固定住，发出哐当的一声。
沈皙栀吓了一跳，心悬了起来，她缩了缩肩膀, 有些怕沈明轩反对，怯生生的喊：“爸……”
她的声音并没有让沈明轩的火气消下去。
沈明轩横了乔纵一眼，冷声道：“沈皙栀, 你去吃饭。”
“爸……”沈皙栀讷讷地张了张嘴，眼眶一下红了，喉间涌上一阵涩意，她哽咽道：“我真的喜欢乔纵。”
沈明轩瞥了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气息渐渐平缓，耐着性子说：“栀栀，去吃饭。”
“不去。”沈皙栀另一只手拉住了乔纵的手腕，鼓足了勇气说。
乔纵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他刚开口：“沈书记，您……”
“乔先生也一起去吃饭吧。”沈明轩打断他。
沈皙栀微讶，带了几分希冀地问：“爸，你的意思是——？”
不反对她和乔纵吗？
乔纵神色紧绷：“沈书记，我也一起？”
沈明轩略一颔首，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镜片下的双眼冷淡至极：“请乔先生先松开我女儿的手，可以吗？”
话音落下，那双握着她的手，手指一根一根的卸了力道。
沈皙栀心一紧，下意识拉紧了乔纵的手，反驳：“不行。”
沈明轩斜了她一眼，语调有点冷：“沈皙栀，听话。”
“不听话。”沈皙栀说。
向来乖巧听话的小女儿，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屡次与自己对抗。
沈明轩眉宇间更加凛然，凉飕飕地扫了眼乔纵，目光冷沉，语气是说不出来的嘲讽：“那你们就这么下楼吃饭。”
沈皙栀咬着唇低下头。
眼角余光看见沈明轩转身走到走廊上，而后听见拖鞋踩在楼梯板上的轻微脚步声。
“别怕。”乔纵侧过身来，在她耳边用气音道。
“乔纵……”沈皙栀皱巴着脸，仰起头，看着他，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我爸反对……”
“叔叔反对是正常的。”乔纵眼眸低垂，嗓音也莫名地柔和：“放心。”
沈皙栀嘟囔：“我不放心。”
乔纵弯了弯眼睛，低笑了一声，放缓声音问：“怎么就对哥哥不放心了？”
沈皙栀说：“要是我爸反对，你肯定会放弃我。”
乔纵：“怎么这么说？”
沈皙栀的眼睛里泛了泪，她眨了一下眼睛，委屈道：“我就是知道，你肯定会放弃我。”
一双手揉了下她的后脑勺，沈皙栀扁了扁嘴，拿脑袋撞他肩，咕哝道：“乔纵，你一定会。”
男人没应声。
沈皙栀的嗓音一下子染上了哭腔，她小小声说：“你这个渣男，一遇到困难，肯定最先放弃我。”
那只按在她脑袋上的手些微用了些力，男人的手指穿插进她的发间，他的指尖碰到她的头皮。
“沈皙栀，”他笑说：“对你男人有点信心好不好？”
-
下楼时沈皙栀走在前面，乔纵从容跟在她身后。
蒋天资和沈明轩已经坐在餐桌边吃饭，两人都没说话，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二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瞥了一眼。
乔纵礼貌道：“叔叔阿姨好，这次实在有些唐……”
“乔纵是吧？”蒋天资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出声道：“坐。”
乔纵抿了一下唇，忽而有些不安。他按捺住心头的那种感觉，在沈明轩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来，“谢谢叔叔。”
“这就叫上叔叔了？”沈明轩冷笑：“乔先生还是叫我沈书记为好。”
沈皙栀里了里凌乱的头发，坐到蒋天资身边。
餐桌上的饭菜和以往一样丰盛，只是父母没动一口筷子。
“沈书记。”乔纵只好道：“是这样的，我和令嫒之间，是认真的，并不是……”
“乔先生饿了吗？”蒋天资问。
沈皙栀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哼唧道：“爸，妈，你们就不能让乔纵把话说完吗？”
她向来被父母宠爱惯了，一旦遇到不满的事，便忍不住露出这幅骄纵的模样。
“那好。”蒋天资侧头，目光很淡地看了她一眼：“沈皙栀，我问你，乔纵为什么在你房间？”
这个问题，无异于将那块遮羞布完全扯下来了。
尤其是，沈明轩刚才还看见了她和乔纵那样暧昧的姿势。
爸妈肯定误会她和乔纵在做什么坏事。
“阿姨，这件事是我不对。”乔纵温和解释：“我和栀栀之间有了点小摩擦，所以刚才来探望沈先生之后，便想着去找栀栀道歉。”
“什么摩擦不能电话里解释？非要跑到她房间说？”蒋天资的声音尖利：“乔纵，你未经允许进我女儿的房间，这算什么尊重？”
“我允许了的。”沈皙栀嗫嚅道。
蒋天资睨了她一眼，“你吃你的饭。”
“唔。”
终究不敢和妈妈当面对着干，沈皙栀眨巴了一下眼睛，鼓着半边脸颊，闷闷的低头扒饭。
接下来，沈明轩和蒋天资不停地问乔纵问题。
而那个平时淡定从容的男人，在这些问题面前，也隐约显出颓势来。
她的父母咄咄逼人，乔纵则步步后退，温和忍让。
“乔先生，您比我女儿大了十岁，常言道三岁一代沟，您怎么会喜欢我女儿？”蒋天资问。
沈明轩接道：“乔先生难道是看上了我们沈家，想要联姻？”
蒋天资给沈皙栀夹了一筷子菜，讽刺道：“那可对不住了，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只想找个能照顾她一生一世的女婿，乔先生不在此范围之内。”
乔纵哑然。
没有听到乔纵的声音，沈皙栀偷偷抬眸，望了眼乔纵。
他的脸色一片苍白，眼中有一抹掩饰不住的哀伤。
他的模样刺痛了她的眼，沈皙栀猛地放下筷子，手拍了一下桌子：“又不是乔纵追我的，是我追他的。”
沈明轩与蒋天资齐齐望向她。
就连乔纵也诧异的抬起了眸。
在他们的目光下，沈皙栀的脸慢慢地涨红，她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气势，将方才的话补充完：“我喜欢乔纵，才不管你们同不同意。”
“皙栀。”沈明轩沉声警告她。
沈皙栀来了脾气，“我就是喜欢他，你们不允许，我就跟他私奔。”
乔纵的眼眸稍稍睁大了些，他漆黑的瞳孔里，全是惊讶。
他从来没想过，沈皙栀能为他做到这一步。
勇敢的站出来，甚至为了他与自己的父母对抗。
可他转瞬便垂下了眼。
小姑娘还太小，年少不经事，他想许给她一个未来。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活不长久。
从前的二十八年，他怨过恨过，怨老天不公，恨周围的人都用怜悯的眼神看自己。
他自卑怯懦，连话也不敢跟人说。
后来长大了，他学会了用玩世不恭来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说真心的话，做什么也随性，不对什么东西执着。
也看淡了生死。
反正这一生也不知道有多长久，不如活得放纵些。
别人会有未来，他不会有。
别人有老年，他不会有。
别人会有回忆，他却不会有时间去回忆。
然而他却偏偏，碰到了沈皙栀。
她那么年轻，那么鲜活，那么生动。
而他早已千疮百孔，灵魂都是腐朽沉木的。
他没有未来，所以给不起她未来。
他只是想在生命中最后这段时间，放纵自己的心，去爱一个这样的小姑娘。
尽量的，在他活着的这段时间，给她一个关于未来的“假象”。
至于之后？
之后的事，谁会考虑？
死后万事不可知。
这世间不会有黄泉地狱，也不会有奈何桥，亦没有转世轮回。
可在这一刻，乔纵忽而胆怯了。
少女的爱情热烈，不计后果，不顾一切的燃烧。
触手都是滚烫炽热。
乔纵冰冷的心被融化成一汪流动的春水，他很想同她站在一起，面对她的父母。
可他终归会死。
也许两年，也许三年，再好一些，苟延残喘四五年。
而那个时候，小姑娘才多大？
二十出头。
女孩子一生之中最好的年纪，最幸福的青春。
这些东西，凭什么该浪费在他的身上？
乔纵的手指动了动，他垂在桌下的手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克制。
他说：“沈书记，抱歉，我自知配不上令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