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安逸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上床之前他还洗了个澡,换了衣服,然后缩成一团到了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回家了,没有人知道,他声音很小,小到没人会在意,也没人知道他在回家之前做了什么,干了什么,脑海中所有该存在的,不该存在的,如今都不再存在。
他突然弓起身子,猛烈的咳嗽起来,明明刚刚被王野掐住脖子都没咳嗽,为什么突然猛烈咳嗽,他极力忍耐,怕吵醒父母,怕惊到家人,然而生理上的反应他抗拒不了,他喘的越来越急。
直到他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还有轻微铃声震动,他甚至惊恐地以为自己还在车厂,他不敢钻出被子,极力憋住咳嗽。
而那人开了灯,关上房门,冰凉,却陌生熟悉的声音:“阿逸?”
那是只要入梦,必见的人,那是一眼睁开,必想的人,那是每晚睡前,在心里无数无数无数呐喊的人!
安逸猛然掀开被子,跌跌撞撞的起身,官彬却朝他走近,他扑了个满怀,用力的,他用尽全身力气的抱紧官彬,他嘶哑着声音道:“哥哥!”
官彬也反抱住他,沉声道:“阿逸,你怎么了?”
“哥哥”安逸却只是这句,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说几千句,几万句,也都是一个字,除了这个字,没有别的,不能有别的。
因为,在他渐渐无力的双手下,在官彬怀里的还有一个布娃娃,那是妹妹的布娃娃,官彬早就没住安家了,他这么晚回来,一定是妹妹让他回来拿布娃娃,妹妹总是突发奇想,而官彬从来那么惯她,从来,从来。
见他久久不答话,官彬默认为他想家了,才突然回来,因为安逸也经常半夜发疯要回家。
他拍了拍他背,难得的柔下声线:“阿逸,乖,哥要去医院了,然然身体不好,不能熬夜”
“哥!我们走吧!”安逸瞬间睁大眼,双手颤抖,“我们走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走吧,阿逸长大了,阿逸可以自力更生,阿逸”
官彬却道:“不要再胡闹了,安逸。”
他的声音,渐渐又变得不再有温度,似有苛责和疲倦。
胡闹,是,安逸微微点头,自顾自点头,是胡闹,他和哥吵过最严重的一次架也是如此,他歇斯底里的让官彬和他一起走,一起离开,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头,重头开始。
那场架,那场拉锯战胡闹了一两年,最终以他的认输收场,他打上了耳洞,他记住了自己是个聋子,他把官彬的首字母刻在耳钉上,从此,和他是假聋子这件事儿一样,永不宣于口。
他在胡闹。
安逸目的松开手,官彬看着他苍白的脸庞微微皱眉,抬手抚上他的额头,见他没发烧,看了看手机,三通然然的未接。
官彬并没回拨,而是坐在床前,有些疲倦,但更多无奈的看着他。
官彬给他数了两百只羊,安逸在半梦半醒间,第四通电话响起,这次官彬接了,他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嗯,让她先睡,我马上过来。”
他挂了电话,看了床上紧闭着眼,却仍旧睡的不安稳的安逸一眼,还是站起了身。
与此同时,安逸一把扯住官彬,自己也猛的朝床下倒去,他再也不管了,他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哥哥哥求你了,别走,别把阿逸一个人丢这,哥!哥!”
许是他这声太突兀,也太过凄厉,官彬惊的脸色发白,真的以为他是哪不对劲儿,也猛的抱紧他。
没一会儿,他房间门口出现了管家和老爸,管家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而老爸也看着他,表情是掩不住的关心,也似有责怪,他道:“妈妈在睡觉,阿逸。”
他这句“阿逸”咬的极轻,可安逸再也不敢再大喊大叫,他被抓到命门,他只能无声的看着官彬,仍旧死死拽着他的手,而官彬虽然惊愕,认真看了他几眼,像确定他无身体上的大碍,还是转头道:“安伯父,麻烦你照顾一下安逸。”
安怀续道:“自然,医院那边儿然然需要你,快去吧。”
“好,”官彬回头,看向他,“不要再胡闹了,阿逸。”
“别走不要走”
管家终究不忍这种场面,上前按住安逸的手:“阿逸啊,听邓伯话,你就消停点儿吧,你哥每天忙完公司忙医院,你不要再胡闹了。”
叫邓伯的管家又道:“你都大学了,怎么叛逆期还没过”
他似乎想到几年前,安逸第一次开始大喊大叫的时候,每夜全家都跟着一起遭罪邓伯叹口气,眉头微微耸动:“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
而安逸也很想大喊大叫,但他没有力气,他只想抓住官彬,但他怕吵醒妈妈,所以他只能看着官彬,官彬也看着他,然后,没有然后了。
官彬抱着怀里的布娃娃离开了,空间里只剩安怀续和邓伯。
他的怀里是空。
邓伯还欲再说,安逸道,他突然真的没有了力气:“邓伯你先出去吧,我跟我爸聊聊。”
邓伯道:“可别气你爸啊,大晚上的!”
说完替他从柜子里拿了件外套搭上,才离开。
而安怀续走近坐在床前看着他,也摸了摸他额前:“阿逸,你发烧了吗?”
“爸”安逸开口,“我想喝水。”
“好,爸爸给你倒。”
安怀续柔声说完下了楼,再上来的时候是一杯温牛奶,他道:“阿逸,脾气收收,这样对身体不好。”
是不好,一通脾气下来,好累。
“爸”安逸淡淡问他,“安澈哥哥真的死了吗?”
“安澈?”安怀续看着他,“是不是又听你邓伯喝醉瞎说啊,你也知道,他时常发酒疯。”
“爸”安逸又道,“我可以借一下你手机吗?”
安怀续点了头,把手机给他,屏保是他和妹妹的图片,而密码是安澈,王野的生日。
他皱起眉,解开锁,翻到通讯记录,安怀续早没理公司的事儿了,但凡出现的号码没有一个陌生号码,所以那晚在听雨,王野伙同那梅经理给安怀续打电话,打不通
一开始就是在给自己下套,借此接近取得自己信任么。
王野想从他这儿知道什么。
“阿逸,”安怀续又道,“你在想什么?”
安逸摇摇头,把手机还给了他,而安怀续仍旧看着他,道:“把牛奶喝了。”
安逸没动,互相默了半晌,安怀续道:“你妈妈也不爱喝,可喝了身体才会好,对吗,阿逸?”
话没错,的确没错,他也没什么蛋白质乳制品过敏,只是想喝杯水
安逸最终默着点了点头,他想,王野想要的有可能是他和官彬的退让,妥协,乃至倒戈。
也有可能是他们安家人一同下地狱。
也有可能是,一个答案。
一个安怀续为何如此对待自己,而对一个养子如此上心的答案。
都有可能,安逸喝下那杯牛奶,什么都有可能,在这世上,除了活的像个人,还有什么不可能。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何况是有钱人的日子,有什么不好过的,哪怕他时常过的凄惨,打点儿零工,老板不给工钱之类,卡里总还剩,也总还有那么那么多钱
王野期间一直没找过他,他在遮遮掩掩穿了大半个月的长袖,身上该散的也散去了,仿若没发生,但安逸还是记得自己现在是王野专属的算是出气包吧。
官彬也一直没给他打过电话,应该在为婚礼做筹备,期间他去看过妹妹一次,妹妹总是闹着另外一个哥哥呢,安逸说不知道,王野不找他,他更不敢找王野。
妹妹这时就会忧愁呆萌的看向病房外:“他居然不肯接我电话。”
“是不是好有骨气,安家小千金的号码,”安逸揉了揉她的脑袋,枯黄的头发,扎了扎他手,他些微转眼,“然然,你要订婚了,忘了王野吧。”
他现在是哥的,不信给你看看长袖里的乌青,那老怪物啃起来老狠了,不要喜欢他。
安然却摇头:“哥其实我也不是喜欢他,只是”
“只是什么?”安逸抬手替她理了理头发上薄薄一层帽子。
“只是只有他不把我当病人,会带我出去玩。”
安逸顿了顿,还是替她盖紧帽子边儿,道:“因为逼你不干这儿不干那儿的人,真的,都很爱你啊。”
临近期末了,天气越发炎热,安逸穿上了短袖,依然是连帽衫,帽子遮住最后一点,脖颈处,这儿是真的尴尬,冷不成,热不就。
最近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刘维昊的生日安逸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提前宣扬,还提前预约班里人空闲时间,每年来来去去就二班那几只狗
刘维昊老爸今年难得大方,给了他不少钱,导致这货订了个高级会所的高级包厢中的小小包,难怪。
其实也算贵了,说是小小包,其实也不小,只是价钱最低而已,安逸和其余二班人看着最低的那个价,4988元,由衷的给刘维昊竖了个大拇指,贵!
而刘维昊似乎觉得再怎样也该点个中等一点儿的,眼神还在流转,安逸瞟了瞟中等一点儿的,好家伙,近一万,他连忙扯过刘维昊:“你爸挣钱也不容易!待会儿不要找我借啊啊啊!!”
刘维昊还在兀自犹豫,安逸扯过他就朝包间走:“活着吧你,大家都自己人,闹腾个啥!”
4988果然不是盖的,很大很豪,完全能容纳下他们一行人,二班人进来就嚷开了,开酒的开酒,吸烟的吸烟,还有好事者喊上了自己熟识的姑娘,刘维昊大声道:“多喊点儿!有对象的也都叫来!有男人的给阿逸”
安逸一拳捶了去,刘维昊笑笑:“黄二能呢?”
“接月亮去了。”安逸道。
刘维昊点头:“今天也是他生日吧,一块儿过了?”
安逸点头,上大学前,二班人只知刘维昊的生日,上大学后,大家突然也知道了今天是黄二能的生日。
刘维昊接着道:“二能还是够义气,高中三年每年生日都会来祝我生日快乐。”
安逸道:“谁不知道你生日,闹的全校风雨,一个班按人头送祝福。”
“嘿!话说你今年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啊,你叛逆期胡闹闹的最凶那一年,可连根毛都没给我送!”
“你他妈胡闹!”安逸一拳捶了去。
黄二能到的时候,包间酒都喝了几轮,刘维昊跟不知道酒水更贵一样,可劲儿点。
月亮站在黄二能旁边,妆容精致,穿了条裸色长裙,而黄二能依然乞丐装
她看到这阵仗明显愣了一下,因为人多了不少,外系也来了一些男男女女,包间很挤了,空调都不管用,热的安逸拉了拉领口,灯火昏黄的是吧。
黄二能手上提了个礼物盒,挤过去递给刘维昊,刘维昊笑着接过,艰难伸手拍了拍他背,道:“来啦,月亮好啊!”
月亮笑笑道:“好啊!”
她和黄二能也艰难挤到正在唱歌的安逸身边,都在喝酒,没人唱歌。
他把话筒递给黄二能,黄二能递给月亮,月亮点了几首安逸不会唱的歌曲,就此落定。
安逸把书包里的包装袋递给黄二能,黄二能愣了愣,安逸道:“前些日子打工挣的钱,看着这件短袖还不贵,买了两件,你跟月亮一人一件。”
黄二能没说话,看了他两眼,安逸道:“别矫情啊,老子就不祝你生日”
黄二能却道:“阿逸,你锁骨上面”
“我操!”安逸一拳捶了去。
提议玩游戏的人是个喝醉了的光棍,老套的真心话大冒险,玩游戏挤都挤不动好么。
可月亮很有兴趣,于是拉着黄二能,黄二能拉着他。
安逸一过去就着了第一场,酒瓶在在场玩游戏的二十几个人中,直直对着他。
安逸口里的真心话还没说出口,刘维昊喝道:“大冒险!”
“阿逸!大冒险!”
“大冒险!”
“找个人亲一个!”
“阿逸,衣服脱了!”
“阿逸!”
安逸被这些狗子叫唤的无语,在声音静下来前,最后一道声音响起:“阿逸是不是没对象啊,今儿晚给他脱单吧,打电话告白啊!”
“告白?”
“好啊!阿逸告白!”
“告白!”
“给谁告啊。”
七嘴八舌什么都有,那人又道:“我看给我们高中班主任吧!”
安逸一口老血喷出来:“你说那秃了的老家伙!”
“就他!阿逸告白!”
“老子不”
安逸这句话未完,刘维昊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又按住安逸肩膀,“告!”
安逸在吵吵嚷嚷中差点儿吐了,有人抢过了他的手机,翻到老班的电话号码,又道:“我们老师好像换电话了,哎!号码!”
“你他妈是8,傻逼了!”
“老子看明明就是5!”
“拨没!”
“拨了,就下面这个!对一遍,哎,你别抢!”
安逸扶住额,铃声没过几秒响起,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他在全场突然安静下来等待憋笑的声音中,缓缓开口,天知道他忘记那秃老师的姓了,这哪是脱单,这是玩火。
他道:“秃”
安逸:“”
“老师您好,我是二班的安逸,今天吧,已经毕业了,我就想说”
刘维昊已经做起了口型:“我喜欢你!很久很久啦!
安逸无奈道:“我喜欢你,很久很久啦。”
那边儿顿了一顿,没人回答,就在安逸以为老师气炸身亡的时候,一道熟悉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哪?”
安逸也顿住了,是王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