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最后的三个月,你会挽留我吗?
这是写给十六岁的诗亦然,和她的闻姐姐。
(时间线卡好,终于见面了。不出意外,下一章就是顾宝和乔总的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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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诗家。
风卷着云在泼墨的空中涌动,一切来得都是那么突然,就好像这场雨是有预谋。
闻珏站在二楼的阳台,看着院子里被狂风而折腰的松树,她盯着手腕上的电子表,一分一秒都在流逝,而她的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屋外,一片狼藉,雷雨伴着暴风。
屋内,一片祥宁,钟声敲进心房。
突然一阵铃声响起,闻珏就像是突然醒悟般,坐在椅子上,盯着桌子上的手机,她不假思索地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诗业成有些哽咽的哭泣,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外人面前哭了。
闻珏心里一跳,她有些迟疑地问,“诗伯伯,是发生了什么吗?”
过了许久,电话那头,才有逐渐清晰的男人低沉嗓音,“然然她在学校里闹事了,我马上登机回来,你能先去一趟学校吗?这次事情有点大。”
闻珏敛了敛眉,看向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她抿了抿唇,提着一口气道,“我现在就去。”
电话被挂断后,闻珏就去了诗亦然的房间,她大致扫了一眼,瞧见了那天初次进来这里,诗亦然趴在毯子上画画,而那张画其实画的就是闻珏,只不过在诗亦然的眼里,闻珏是一个木头。
她看着课桌上相框,有两个相框,一个是诗亦然很小的时候一家三口的合照,另一个人是她母亲去世后,诗业成带她去旅游,那时候她尚且还是愿意笑的,这照片是在海边拍的。
而在诗亦然心里,其实一直有一个仙女姐姐。
可是她不知道那位仙女姐姐究竟是谁。
……
……
昏暗的街道上,零零星星地飘着雪花,路灯的灯帽上早就盖上了一层雪白的毯子,而在这孤寂无人的路口有个穿着厚厚棉服带着粉色红针织围巾的女孩,在铺满雪地的斑马线上缓缓挪着。
她戴着一顶白花花的帽子,帽子估计早就已经湿透了,可是小女孩却紧了紧手里的毛线手套,她每走一步,膝盖般深的雪就会凉透她的心。
呼出的热气扑打在她红彤彤的小脸上,女孩一边走一边含着泪,嘴里念着妈妈。
小女孩双手撑着雪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忽然一个人影站在她面前。
女孩跪在雪地里看着面前这个子高高的人。
“你看见我妈妈了吗?我在找她,可是我找不到她,她说她今晚会回来的!”
那人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蹲下身子,取下自己的口罩,笑道,“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可是我要找妈妈,我不想回去。”
“或许你的妈妈已经回家了,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我送你回家。”
女孩仰着头看着面前这个留着长发的姐姐,可是她看不清脸,这个姐姐戴着围巾和口罩,犹豫再三,还是小手牵上了姐姐温热的手。
这个女孩就是诗亦然。
而那个夜晚,闻珏从窒息的家里跑了出来,漫无目的地走在飘雪的街道上,无意间瞥见了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
她不善言辞,牵着女孩的手走了一路,等将她送到诗家,看着从屋内跑出来的男人,她这才松开了手。
可是诗亦然却不舍得,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角,小脸红彤彤的,呼出的热气在雪夜里很可爱,“仙女姐姐,不能留下来吗?”
闻珏心里一热,从没人这般同她这般说话,更没人夸过她,见过的人都说她像个榆木疙瘩,不通人情世故。
诗亦然被男人抱进了温暖了屋内,没过多久,诗业成就找到了她,“那天谢谢你,我一个大男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举手之劳,她的母亲……”
“是我疏忽了,然然的母亲卵巢癌晚期,一直在化疗,我一直都没敢告诉她真相。现在已经瞒不下去了,她好像已经知道。”
男人颓废地抱着头。
所以,在那之后,诗亦然就慢慢地变了,而诗业成拼了命赚钱给自己的宝贝女儿,父女两人越走越远。
这位父亲把自己的愧疚归结于自己不够富,他就因为没有钱,自己的爱人才会连化疗都熬不过,最后去世了。
此后,他最害怕就是身上没有钱。她怕自己唯一的女儿重蹈覆辙。
诗亦然看着自己的父亲离自己越来越远,每天陪她的只有一副副陌生的面孔。
……
……
闻珏争分夺秒地赶到学校,雨很大,她湿了半边身子,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时,看到的确是……
一面是一对夫妻面目狰狞,而另一面确是只有诗亦然一人,她的短发湿透了耷拉在脸上。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不说,好似经历了一场恶战,而诗亦然站在窗边,她的膝盖破了个破,血包着泥流了出来。
“你是诗亦然的姐姐?等了半天,我儿子都被你妹妹打进了医院,头破血流,怎么算?有娘生,没娘养!一个女娃子穿得不伦不类,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放在学校里祸害别人,这种人就该送到技校混日子!”
那女人越说越激动,拽上了闻珏的领口,满口的唾沫星子,闻珏偏过头伸手抓住了女人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发力,女人顿时脸色一白,松开了手。
闻珏当着一众人的面,脱下自己的风衣将浑身湿透的诗亦然包起来,面前这个女孩个子和她一般高,准确来说还要比她高一些。
一双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那对夫妻,手握成拳头垂在身侧,她的胸口起伏不定,一口气憋着她,闻珏帮她把风衣的拉链拉上,不动声色地将她往自己的身后推。
她淡定地看着被夹在中间的教导主任,教导主任是女人,年岁也到了三十好几,戴着黑框眼睛,一头齐肩的黑发。
“是这样吗?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怎么不把你的儿子请过来?当真到了抢救的地步?不如我们去医院看一眼?”
她说话一股子官腔,就连教导主任都不禁捏了捏自己下滑的眼镜。
“打人还有理了?我儿子被她打得头破血流,这件事你们诗家必须负全责!不然到时候,看到底哪个学校敢收她!这才高一,就打架斗殴,这种人一辈子都毁了!”
“我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真要是到了头破血流的地步,诗家不会坐视不管,但是我的眼睛还是想看看,您的儿子。”
她把话撂下后,右手揽住了身后诗亦然的肩,在她耳边轻语,“我来处理,别感冒了。”
诗亦然落魄地勾着头,她的短发把她的脸上遮得严严实实,闻珏想看看她到底伤到哪了,可是这个刺猬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不如这样?双方都退一步?诗亦然也伤不轻,您觉得呢?”
“去医院,现在。”
闻珏手臂下滑牵住了诗亦然冰凉的手指,将她带出了办公室,那一对夫妻磕磕绊绊地走了出来。
车里的两人,都闷不吭声,闻珏怕她着凉给她带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了手提袋里。可是,诗亦然开口却问她,“你翻了我的柜子?”
女孩的话里没有任何语气,闻珏将衣袋放在她手里,眼神滞空,“抱歉,我看外面雨很大,就擅自进了房间动了你的衣柜。”
诗亦然当着她面,把浸湿的上衣全部脱了下来,闻珏撑起身子拿起后座的毯子帮她挡住了,她不想这个一身反骨的女孩在自己面前连尊严都不要。
她们还没亲近到,可以坦诚相见。
闻珏嗅见了一阵血腥味,待诗亦然穿好上衣,她放下毯子,视线落在了诗亦然那双白皙的大长腿,以及膝盖上的血块。
“我帮你处理伤口,你先别穿裤子。”
诗亦然理了理自己湿哒哒的头发,身子后靠,假装丝毫不在意,却垂眸看着伏在腿上贴心的人,伤口被处理干净后,上了一些药。
她的腿很长,皮肤光滑细腻,闻珏上药的时候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她的腿。
抬头时,却发现诗亦然直愣愣地盯着她看,被发现后立马瞥头,一对耳朵红得见血。
等药干了,她找了一条宽松的休闲裤穿上。
“你怎么都不问我?”
“问你什么?”
“没什么。”
闻珏拿出干毛巾帮她擦湿哒哒的头发,她的头上有一道血口,看得闻珏触目惊心,随即将车启动了,开去了医院。
趁诗亦然在包扎伤口的期间,她去了那对夫妻儿子所在的病房,却发现所谓的头破血流完全是噱头,那个一米八左右的男子坐在病床上玩着手机游戏。
丝毫不知道,她的父母在学校里做了什么。
而他只是脸上有淤青,胳膊破了口子,这些都是学生打架常见的伤口,他本人都没在意,而是上好药后坐在盘腿坐在病床上打游戏。
“一个大男人,和比你矮一个头的小女娃子打架!你是皮痒!人家姐姐都找上门了!”
女人一改在学校时的嘴脸,而那个男孩放下手机站在床边看着门口面色阴沉的脸,没有说话。
“为什么打架?”
闻珏只问了一句。
男孩看了眼自己的母亲,不想说出口,没办法,等自己的母亲出了病房后,他才开口道,“她不男不女,三番五次坏我的好事,我只是想教训一下她,谁想到她来真的。”
“她不会平白无故和你打架,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
闻珏转身就走,男孩在她快要拧开门的那一刻,说,“不就是个不伦不类的臭婊子?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干净,我没嫌弃她就不错了……”
她放在门把手上的右手,一瞬间滞空,手指咔咔响,转身看向身后的男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失控,对着男子横眉怒视,嗓音低沉清冷,“你再说一遍?”
男人浑身冷颤,闭上了嘴。
直到走出这间窒息的病房,闻珏径直下楼,她坐着电梯一眼便看见站在医院大厅内等候的诗亦然,那家伙脸上包了纱布,额头贴了创口贴,远处看有些滑稽。
闻珏走到她身后,诗亦然低着头没有再等她而是冲去雨里,车子停在露天区域,她冒着雨跑了过去。
可没跑几步,她的膝盖就一阵抽痛,痛得她咬牙坚持走了几步,一片阴影笼罩,雨停了。
伞悬在了她上方。
诗亦然疼得再厉害,都一声不吭,倔强到底,不让闻珏搀扶。
她一瘸一拐地走着,闻珏撑着伞一步步跟在她身后,她把伞都给了诗亦然,自己淋透了雨。
诗亦然上了车后,看见她麦黄色的脸上满是水珠,一瞬间茫然了,她闷不吭声地关上了门,视线注视着那个身影,从右侧一步步挪到左侧。
伴随着门被打开,她自责地咬了咬唇,收回视线看着右侧的窗外。
闻珏系上安全带,听到了一句,“谢谢。”
这一声谢谢,涵盖了诗亦然对她所做一切的态度,她的棘刺被一根根拔掉,她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女人要做到这一步。
以前也有一个女人对她百般好。
后来她走了,就再也没有过了。
她的嗓子哑了,短暂的一句谢谢还是她酝酿了好久,站在医院楼下时,脑海里纠结了半天,可是对上闻珏那不咸不淡的脸,她又置气地冲去雨里。
坐在车里,看见她湿透的衣裳,诗亦然眼眶一红,强行憋了回去。
闻珏诧异地看向她,这个小刺猬也会说谢谢,看来也是有良心的。
“大小姐,老爷说,您这个月的零花钱又要扣光。”
“……”
诗亦然看着她心里的一丝暖意荡然无存,咬了咬唇冷哼了一声。
“但是,我涨工资了,恰好是您的零花钱。”
诗亦然气炸了,垂在了自己大腿上,“你是成心的!冷板凳!你还我零花钱!”
闻珏挑了挑眉,专心开车,冷不丁来一句,“如果你乖一点的话,我考虑把工资分出一点,给你花。”
“真的?”诗亦然一脸地不相信,这个冷板凳会有这么好心?可明明这些钱,就是她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的工资,花不完。”
她不缺钱,更不缺工资。
诗亦然勾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摸了摸自己空瘪瘪的钱袋子,嘴再硬,也妥协了。
……
……
2019年9月30日,闻家。
“胡闹!你们一个两个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小槿,我老了,但是我不是老年痴呆,你跟顾家那女娃娃怎么能在一起他父母可是要做一辈子牢,你怎么这么糊涂!”
闻四显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坐在轮椅看着面前的两人。
“外公,我不在乎,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她。”乔夙槿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就算这样就如何,她乔夙槿爱谁,只能由她自己决定。
闻珏敛了敛眉,瞥了眼乔夙槿,刚想说什么,闻四显就盯上她了,“还有你!小珏,你也不小了,我年纪大了,这闻家以后是你的,你说你当初跑去当兵,我没阻止你,可是,六年了,你退伍后,跑去诗家当管家,你是要气死我吗?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乔夙槿闻言不厚道地笑了,她本来不想笑的,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小朋友将来也要这样被外公数落,她就想笑。
这一笑,让闻四显噤声了,闻珏松了口气。
他打量着乔夙槿,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很好笑吗?
“你……脾气变好了,会笑了。”
闻四显思索了半天,不用想也知道,叹了口气,“改天带她来见见我。还有你,小珏,你都二十四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才懂事我不想赶鸭上架,但是这一切你都得给我接下,好好珍惜现在的时间,明年乖乖给我回来……”
训了大概半个小时后,两人才被放出来。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走。
“年后我会离开诗家。”
乔夙槿步子一顿,看着她,“怕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你有你的,我有我的,她有她的……”
“闻珏,希望你不会后悔。”
乔夙槿抛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闻家,而闻珏一人站在原地,她在思考,思考一个人该如何选择。
最后,她选择了退步。
“最后的三个月,你会挽留我吗?”
……
乔夙槿上车后,看了眼时间,今天是顾轻眠的生日,不过顾轻眠还在剧组,她这两天杀青。
她打算给顾轻眠一个惊喜。
惊喜就定在,今天晚上,东西她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