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闻知自己属下出事的陈老爷,看着在房里躺着的几十号捕吏,气得脸色发白,身子直抖。
“老爷,您看,这次咱们是捅了马蜂窝啊!”陈老爷身边的纪师爷摇头叹息。
“本以为这镇上的人都已经是良民,却没料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依然是一帮目无法纪的亡命之徒!”陈老爷怒。
陈老爷是从外地调到安宁镇当这个小小的末流官儿的。
官府才刚开始试着接管安宁镇不超过十年。
十年前,安宁镇还没有官府的痕迹。
传说,四十年前,大名鼎鼎的剑圣柳一剑流落在此,栖息在这杳无人烟的荒蛮之地,后来才慢慢成为了村落。
一开始,这里是小小的一间避风之所,有的不过是风闻剑圣之名前来切磋的剑客或侠士,敗于其剑下后,有人从此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有人就此栖息下,或继续磨炼武艺,或恢复寻常营生,在此处落地生根。
民居,一间间多了起来,良田,一亩亩开垦出来,小民,也一批批的涌现,慢慢形成了小镇的规模。
最初,这里不同于一般小镇,镇上多藏龙卧虎之辈:在这里栖息的很多都是江湖中人,或是江湖中人的后代,他们大多有一身武艺,更何况他们当中还有剑术无双的柳一剑,故此,一般人很少敢在镇上惹事,镇里的治安相当平和,由此被称为安宁镇。
后来,安宁镇不知道被何人所传,成为了落难之人的避难所——逃逸的罪犯,落草的匪寇,退隐的侠士,等等,都纷纷来此营生,或躲避仇家或躲避追捕。
功夫没两下子的人都不敢贸然闯进安宁镇,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镇上的哪位大人物,人没寻到反误了小命。再加上镇上高手云集,素讲义气,面对官府来人也无半点胆怯,朝廷人士对安宁镇也大多敢怒不敢动,久而久之,安宁镇就成为了三不管地带,进入了安宁镇的任何人,黑白两道均不能追究就成为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但四十多年过去了,剑圣不知所踪,武艺高强的先祖一代慢慢老去,后辈们习惯了安逸的生活,武艺或许都丢了,也不再热衷刀口舔血,过着安安稳稳的小民生活,自此以后,安宁镇便沦为与别处小镇一般的寻常小城了。
安宁镇入口处的大剑,据说便是退隐的剑圣所用之剑,其余大大小小的刀剑,也属于最初在这处留下的刀客与剑客。
剑圣与侠士的传奇还在流传,官府就开始采取行动,欲将繁茂的安宁镇纳入管制。
十年前,第一个由官府授任的安宁镇镇长上任,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两年任期,而后,官府陆续派了四任镇长来此,陈老爷是第五任,已经上任半年。
见到安宁镇就职的前任均相安无事,陈老爷自是信心倍增,毕竟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安宁镇不再是什么龙潭虎穴,他只要安稳地度过了这两年,就可以调职到别处升任县令。
跟所有前任一般,他带着府尹分拨给他的近百捕吏——鉴于安宁镇居民的特殊性,那官府之人均自带外来办差公务人员,安心到了安宁镇。
但谁料到,有个让徽州府尹重视的逃犯闯进了安宁镇,而他不过命令手下的捕吏搜了几次,便惹恼了这些据说是逃亡之辈的后人呢?
竟依然不配合官府行动?他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之人,还以为这里是曾经的安宁镇么?
陈老爷震怒。
“老爷你可别……”纪师爷摆手,示意陈老爷稍安勿躁,小心祸从口入。
“他们竟然敢打官府的人?我还要给他们脸面不成?”
“哎,老爷,那您要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么?找谁办这事?”纪师爷瞅着那哀嚎呻吟的捕快,问。
办差的人都伤了,能派谁去?
陈老爷好不容易压下了怒气,“我是受到府尹大人的指示,配合上头行事捉拿疑犯,这事哪里办错了?”
“老爷您是没办错,只是,您这反反复复折腾,也没寻着个人影儿,您还打算来回搜个几次呢?”纪师爷问。
“我骑虎难下,还能不搜不成?”
“我倒是觉得,老爷不必再搜。”
“不搜?不搜我找不着人,府尹怪罪下来怎么办?”
“哎!”纪师爷笑了,“老爷您可知道,那安宁镇外头,百暮山里,两日前有人听得有厮打斗殴的纠纷,还死了不少人?”
“有这等事?”陈老爷一愣,而后一甩手,“我只管镇上的事,镇外的事,与我无关。”
“知道,老爷,可听说那起冲突的人,都不是安宁镇的人。”
“安宁镇外发生的事自然不属于安宁镇的人。”
纪师爷看陈老爷一窍不通,叹了口气,“我是说,老爷,您将那山里的尸首都收敛起来,给府尹大人送过去,一来,就说要找的人已经出了安宁镇,连追查他的人都被杀死了,可不就不归您管了?那您还再搜甚么人呢?二来,您也不用担心再有人来揍这些……捕快了!”
陈老爷一听,大喜过望。
“没错,去去去,赶紧叫人到百暮山找尸首去。”
“找谁去?”
陈老爷想了想,“罢了罢了,我叫我护院的高手进山,收拾了亲自送去徽州府给府尹大人瞧瞧。”
地窖挖好的第二日,俞小荷便去了铁匠何那处,把自己花大价钱订造的铁刺网拿了回来。
她将那刺网铺到了围墙上,如此,要再有歹人翻墙行偷盗之事,恐怕也不会如先前那般容易。而后再在作为储物房的西厢房周围的地里也埋了铁钉,交代小元看住爷爷注意勿要往那头去,最后找来了木匠,加固了院门口的大门,这才稍微放心。
因地窖已能投入使用,在放下四大木桶的水下去之后,俞小荷补购了一些米粮干货,放进了地窖里储存起来,至于上次拿回来的野鸡野鸭,除了让小元负责喂养的几只,除了熏肉,已经风干的腌好的也放进了地窖,另外又去买了一些别家腊好的豚肉跟鱼肉,也一并放进去。
俞小荷针线功夫不好,那处理好的兔皮拿去给了刘婶子,给了工钱让刘婶子跟她的大媳妇为自家三口人做好了各自的毛靴跟手套,又给小元做了一件小褂。
俞小荷再次上山已经是十日后的事情了,她穿着兔皮靴,身上是最近新做的棉袍,依然背着差不多跟她同高的篓筐,嘱咐过小元后才进了山去。
时间进入了十月末,天气已经一日比一日寒冷起来,俞小荷还比往年都舍得地买了许多焦炭备着。
前几日风凉,刚好便于做肉干,但后几日的天气却有点干燥烦闷,有好一段时间没有下雨了,比往日的秋日来得反常,更反常的是,俞小荷才进山里,便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出师不利,俞小荷只好先寻了个稍微可以背阴的岩石下避雨,但饶是如此,身上的棉袍还是湿透了泰半,她于是便打算等雨停了,先到山洞里歇息,等烘干衣物再行动。
毕竟人最重要,自己不能出事。
雨来得快,下得也快,雨停了,俞小荷这才继续往山上爬,她心里惦记着那个叫韩瑞卿的一千两银子,所以首先便先去了那个半山腰的山洞。
等寻得那个山洞,俞小荷跟先前一般,点了火把,进去看了看,虽然才下过雨,但山洞里却干得很,毕竟是岩质类,不容易渗水,那放在里头的兽皮却不见了,估计是韩瑞卿拿走了吧。
俞小荷把背篓筐丢了进去,而后在山洞外头生火,将湿了的棉袍脱下来烤着后,才寻了岩石后的那颗树,用刀子小心翼翼地挖了起来。
没挖多久,她便听到了草丛里被人踩断树枝的咯咯声,她一惊,起身才要将挂起的外袍拿起来,却见一个仗剑的男人猛然朝自己扑了过来,她冷不防中被扑倒了在地上,反应过来后才要动手,却听沙哑的一声:“俞小荷!这次我总算扳回一场!”
俞小荷一愣,袭击她的人松开了手,她认出这人是韩瑞卿。
他不是应该跟接应他的人走了么?
没等到?
那他为何不自己离开?
在山里呆了十来日的韩铎,整个人似乎瘦了一圈,两颊凹陷下去,但那双眼睛还是一般狠戾。身上随便系着的便是原本留在山洞里兽皮,而一头鸦发乱蓬蓬的,哪里还像当初那位风清郎月的公子?
“你没走?”
韩铎摇摇头,一眼瞥见了山洞口那岩石后被俞小荷挖开的泥地,心里:自己猜得没错,为了那一千两,她果然又来了。
“接应你的人没来?”
韩铎犹豫了一番,才道:“来了,不过,他们想杀我。”
该是暗卫里出了奸细,来救他的人,成为了来杀他的人!
他那日跟暗卫顺利见面,却很快发现情况不对,幸亏下手快,利用山势好不容易将人砍杀后逃进山里,便在山里藏起来躲避来人的追捕,如此,一晃便过了十日。
俞小荷没想到他自己的人出了问题,也是诧异。
“那你,这几日都宿在山里?没出事?”
韩铎忍不住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得过分的牙齿:“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能在这山里生存么?我韩瑞卿是什么人,这等小事,能难倒我么?”
俞小荷无语。
韩铎说的是事实,也幸亏当初韩铎拿了俞小荷的火石,又知晓有这处山洞,不至于餐风露宿,饿了也会去寻果子野菜,还能打猎,所以韩铎虽在山里过了几日,却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难。
饶是如此……
韩铎从怀里掏了掏,将几个荷包丢到了俞小荷跟前。
“什么意思?”俞小荷不解。
“这是,我摘来的荷包,里面应该有不少银子。”确切地说,是他杀了来取他性命的刺客,从他们尸身上搜来的。韩铎道,“我给你,就算是我给你的食宿费,你带我回安宁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