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要捂死我吗？
男服务生扶佐藤浩到门牌508的套房外，在随身携带的饭店备用钥匙夹中翻找着，佐藤浩老实站定，等人开门。
唐馨儿走了过去，收敛起脸上恶作剧般的笑，说：“佐藤先生，你回来啦？”
佐藤浩转过半眯眼睛的脸，闷声闷气地说：“馨儿小姐，你和上川君离开餐厅也不告知一声。你看，我这……”
“哎呀！佐藤先生，你这是怎么啦？刚才在楼下没这么严重啊”唐馨儿的声音是关切的。
而事实上，看到佐藤浩红肿的鼻头和充血的眼窝，她得极力绷住才不会狂笑，可还是没控制好，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问了话，也没等人回答，她又热心肠地说：“佐藤先生，你的眼镜是怎么回事啊？哈……”
唐馨儿没发现，她幸灾乐祸得破了音！
不戴眼镜的佐藤浩看不清问话人的表情，但耳朵可没聋，他对唐馨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馨儿小姐，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并不是佐藤浩够机智，他只隐约觉得，今晚的倒霉事和这小丫头存在某种关联。
唐馨儿怔了一秒，有那么一点半点的心虚，不过她沉住了气，佯装不懂其话中含义，道：“佐藤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佐藤浩寻思着，两人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又是初次见面，理应不会有什么过节，这小丫头没理由坑他才对。
嗯，不能冤枉好人！
佐藤浩这样认为后，便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赔笑道：“不好意思，馨儿小姐，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唐馨儿方才看出，这家伙近视的程度如此严重，等同于半个瞎子啦，她心里那个乐，宛如阴谋已经得逞一样。
工作人员推开房门，佐藤浩道了声谢，扶着门框往客厅里摸。
唐馨儿决定好人做到底。
她赶忙上前，捉住佐藤浩的手肘，搀他到沙发坐下。
“佐藤先生，你的眼镜好像不能用了呢，我帮你放到一旁桌上吧。”
唐馨儿贴心地拿过佐藤浩手里那副破烂，走向了沙发后面贴墙的立柜，踮起脚尖，把眼镜藏在了柜子顶端的画框背后。藏好，她退后一步，瞅了瞅，表情很是满意。
佐藤浩半侧过身，对着空气感激地笑：“麻烦你了，馨儿小姐。”
唐馨儿哧溜一下，站在了门口的玄关处，一面手忙脚乱地把508的钥匙塞进衣兜，一面抖着声音说：“佐，佐藤先生，你好好休息。我，我就先回去了。”
“好。谢谢你，馨……”
嘭——摔门声阻断了佐藤浩的后半句。
唐馨儿背靠走廊墙壁，抚着咚咚跳个不停的胸口，呼呼吹气。
她刚抬起手，准备抹去额头上的毛毛雨，503的门开了。
莫天成跨出门来，瞧见左边神色慌张的唐馨儿，停下了往右的脚步，道：“馨儿，你这是？”
唐馨儿冲他干巴巴地笑：“嘿嘿……没事，没事，随便走走。莫大哥，你不觉得今晚有点热吗？”她胡乱挥舞着两手，假装扇风。
“热？”莫天成皱眉。
他低头扫了眼身上单薄的黑色警服，用手紧了紧领口。这天，真冷！
十二月的沐城，怕是离下雪不远了，警务厅还没有发过冬的棉衣，这挨千刀的贪腐，挨千刀的日本人……
“莫警长，还有事？”
稍迟一步从书房出来的上川少霆，睨着杵在门口半晌不动弹的人，发出了疑问。
莫天成回头时眼中划过一道怨气，转瞬柔和下来。呵，自家人。
“上川大佐，我这就走。”他抬起脚，又停下，看向满脸假笑的唐馨儿，“馨儿，那啥，之前没做完的事，可以继续。”
说完，莫天成干脆地闪人，唐馨儿傻呵呵地朝他摆摆手。
上川少霆脸色突变！
他拧眉踏出门，望着508外那个云里雾里的小傻子：“你在干什么？”
唐馨儿的手在背后绞来绞去，眸子上下左右乱晃。干什么，干什么，我在这干什么……？
“回来！”
“哦……”
走廊上方泛着朦胧柔和的灯光，灯光下伫立着伟岸挺拔的身影，他幽深如潭的黑眸中有个白色的小身影渐行渐近。
“刚才做什么去了？”
“没，没什么，就是随便走走。你答应我可以任意活动的，你不能反悔。”
他的指尖挑起她额前汗湿的一缕碎发，为她拢到耳后，说：“怎么出这么多汗？”
唐馨儿一阵愣神。这样冷的脸，这样温和的态度有问题！
“我，我先去睡了。”她小心翼翼地绕着他，向房内挪脚。
上川少霆忽然展臂，揽人入怀，一只手穿过细柔的发丝，将那颗胡思乱想的脑袋扣在他胸口。
唐馨儿懵住，忘了挣扎，整张脸紧贴在温热的胸膛。
粗棉布衬衫透出男人身上独特的气息，像某种淡淡的药草香，特别好闻。
她吸吸鼻子，又嗅到一种踏实与危险混合的味道，思绪百转千回
【未来夫君，怎么偏偏是个日本军人呢？
这个日本人怎么也不太像其他的……比如，那个丑八怪！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为什么连我爹娘是谁都不知道？
哎，也不知道这块冰杀过人、放过火没有？
哎……】
不消多时，唐馨儿开始呼吸不畅。
她使劲儿推开禁锢自己的男人，弱弱地指控：“你，你要捂死我吗？我是又做错什么了吗？”
上川少霆最不能接受的是，唐馨儿对他的防备之心毫无征兆就发作，他心中的无力感演变成了恼怒的语气：“唐馨儿，你一个女人，就不懂什么是温柔？”
温柔？这俩字直接戳中要害！
唐馨儿心口腾地蹿出无名火，原来不足的气势，跟着提上来几分，愤愤不平地说：“我就是不懂温柔，怎么了？我又不是你们日本女人，也不是什么温柔可人的姑娘。哼，色鬼！”
她的话上川少霆半句也没听懂，那项莫须有的罪名，他也实不敢当，除了眼前气呼呼的人，虽已近而立之年，他却连女人的手指头都没碰过。
因此，上川少霆也就不懂，这几句话可以释义作‘打翻了醋坛子’。
“你在胡说什么？”他烦躁地皱眉。
“谁胡说了？明明就是你……哼！我懒得跟你说，我要睡觉了。”唐馨儿被那股无名火驱使，胆大泼天，话一吼完，立马走人。
“站住！”
她不听，头也不回。
“唐馨儿！”
她迟疑了小半秒，拔腿向前。
上川少霆没再出声，追了上去。
唐馨儿气急摔门，未遂。
一只有力的臂膀横在她面前，摄人的目光，愠怒的脸，气势比她强了太多！
唐馨儿略感胆怯，然则打算继续生气，绝不示弱。
她推他：“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上川少霆单手撑在门上，看着她，不说话。唐馨儿推了他几把，手腕酸了，小脾气只升不降。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我要睡觉了，你快出去，快出去……”她推不动了，只能干瞪着他。
“唐馨儿，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因为我是日本军人？还是因为我把你困在天晟饭店？”他眼中有一丝裂痕。
“我……”唐馨儿忽然说不出话，心口堵得慌。
她再笨也听出了他话中另含深意。讨厌？从醒过来那一刻起，这个词似乎都不能用来形容她对他的感觉。
当他穿上那身茶绿色军装的时候，她会偶有畏惧，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不安也消散了许多，是以她敢任性地计较一句‘温柔可人’。
她装着零星记忆的脑袋，对自己的过去不得而知，不知道家在哪里，也不知道爹娘是否健在，除这座饭店和眼前的男人，她的世界空无一物。
她，不讨厌他！
非但如此，心底还萌生出了一种叫‘喜欢"的情愫——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唐馨儿忸怩地埋下了小脸。
上川少霆垂下横在门上的手，未留只言片语，转身离开。
他认为，如斯回应，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不敢作答，想必是惧怕和嫌恶的表达方式。
也好，他目前的身份，本就是道横在彼此间不可跨越的鸿沟，那些不该有的奢念，应该趁早打消掉。
上川少霆在烦乱的思绪中走出了一室难舍。
沉重的关门声唤醒了捅了篓子还满脸羞涩的人。唐馨儿抬头一看，人没了，娇嗲一声：“喂，你……”
她禁不住一顿数落：这什么人啊？一会儿凶巴巴地丢问题，一会儿说走就走，怪脾气的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随后，她挼挼太阳穴，进了洗漱间。
冬夜，细雨飞扬，冷风轻舞，饭店内光晕缭绕，各处散落着荷枪实弹的宪兵。
上川少霆穿过大堂，走进了静谧的雨夜，向那颗断臂的梧桐树走去。
他站在光秃的树下，昂首抬眸，目光投向五楼亮着灯的窗户，树干上聚起的小水珠随风而下，滴落在他白色的粗棉布衬衫上，徐徐晕开，扩散，邻接成片。
轻盈而迟缓的脚步声，近了。
“上川大佐，もう遅いのに、なぜまだ休まないですか？（天色已晚，怎么还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