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恶毒女配的春心
月圆夜,君臣同游。
贺霖在船内室撑开双手,由宫人系上腰佩,之后会见群臣,细细在脑海中过了遍今日事项,末了想起宋容,轻勾唇角:“宋小姐可还好?”
该不会还像上次那般,交代完后事,哭了一整夜吧?贺霖脑海中又描摹起她哭泣之模样。
方刻摇头:“未有。”
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呈给贺霖。
贺霖接过,望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以及中间占据虽小,但仍明显的“狗皇帝”。
他略略挑了下眉。
方刻都不大敢看贺霖脸色,当今圣上,贵为天子,怎有人敢把他与狗相提并论,哪怕宋容今日得贺霖欢心,也实属胆大妄为。
谁知贺霖只道:“字迹倒是工整许多。”
方刻听他语气平常,再瞅了眼,见他竟没有生气,反倒兴味盎然,心想,看来圣上是当真对宋小姐心悦之至,只是他总觉得按照圣上脾性,亦不会如此轻描淡写揭过。
宫人替贺霖穿戴好,自动退至两侧。
贺霖把纸张重新叠好,放于案桌上,转身,
大总管刘公公迅疾喊道:“起驾。”
宋容心愁。
她的“记仇”不见了。
出发前半个时辰,她刚刚写完,抒发郁气,正打算销毁罪证,一转身,没了。
这消失的速度,令她差点认为是幻觉。
我滴个娘,这该不会还是个灵异神怪的世界吧?否则为何她总会莫名其妙丢东西?
船甚大,如同把整个宅院挪在这船上,分上下两层,外面挂满了红灯笼,河面被照得波光潋滟,八艘站满侍卫的小船随行。
河旁两侧列着官兵以及看热闹的百姓,有人开始往河内送花灯,跪拜许愿,其他人纷纷效仿。
……景色虽好,宋容皱着眉头,思索自己究竟把那张纸放哪了,根本无心欣赏。
狗皇帝从内室出来。
群臣纷纷起身禀手行礼:“拜见圣上。”
贺霖掀开黑金色龙袍,坐在他独属的鎏金椅上,逡巡众臣。
这次是五品以上朝臣聚会,人没有簪花宴那么多,不跟簪花宴似的,从殿内到殿门口十丈,坐在尾端都望不见最前面的人。
而是左右各坐了几列,因此,宋容跟着行礼时,能清楚望见狗皇帝的脸。
狗皇帝,比之前还好看上几分,许是黑金色龙袍衬托,加之高高的束发金冠,显得皮肤异常白皙,五官像是又锐利了一个度,眉斜飞入鬓,鼻梁高而长直,连眼神也格外深邃。
忽然间,宋容觉得狗皇帝的视线好像在她身上刻意落下几秒,她连忙低头,示意恭敬。
贺霖微微一笑,挪开视线,朝众人道:“免礼。”
宋容坐下。
渣男老爹带她们坐在右侧第二列中间,面前弧形小长桌,上面放着酒壶和酒杯。宋清坐中间。宋容坐左侧。
前一排和对面是其他朝臣,基本都是老爹带儿子或女儿。
坐在人群堆中,见贺霖端起酒杯,向群臣敬酒。
宋容默默盯着他:继续记仇!
此刻,她的脑海中只有记仇两个字。
此仇不记,不共戴天!
贺霖朝群臣敬完酒,饮酒时,已察觉到一道视线,扫过去,宋容立马假装乖巧低头。
等他饮完酒,放下酒杯,仿若并未发觉,实际上余光感觉到宋容盯着他,目光还有点……恶狠狠。
啧。
这位宋家小姐脾气挺大,敢骂他是狗皇帝,还敢如此发脾气!
贺霖徐徐问:“番国进献的葡萄美酒,众卿以为如何?”
有人道:“滋味酸甜,比起我国之酒,失了几分清冽和辛辣。想是那番国地窄人稀,把如此水酒都当作至宝。”
贺霖淡笑:“番国既已归顺,便是一统,勿需比较。”
宋容脑海中又记了一仇。
今日穿得这么好看,说话还这么好听,还笑,显而易见又在春丨梦中勾引她,往她色字头上放刀,下回再做春丨梦,非得撕了你这身。
记完仇后,宋容舒服了点,见面前杯中已斟满葡萄酒,是种青葡萄似的绿色,还没喝过这种酒,她小心翼翼端起来,抿一口。
没有太浓酒味,好像甜葡萄汁,蛮好喝的。
于是她又喝了一口。
仰头喝光。
贺霖目光扫了下方刻,方刻心领神会,挪半步朝站在前侧的刘公公耳语:“公公,记下这酒,宋小姐爱喝。”
刘公公跟着目光望过去,正好望见宋清端起酒杯,点头道:“奴家记下了。”
船外,夕阳才完全落下,对于古代人来说,下午五六点就是很晚,船离开岸边,开始前进。
宫人布菜,又开始一轮歌舞表演。
宋容怀疑这根本就是接续簪花宴那场,据说那场好多官员女儿没表演完呢。
果然有几个表演完后直接到对面入座,还有个弹完琴后直接站到太后身边,羞涩地叫太后“姑母”。
太后拉着她的手说道:“皇儿,这是本宫侄女。前几日本宫把她接入宫中,十分乖巧伶俐。”
贺霖称赞:“琴艺卓绝。”
太后侄女羞得双脸通红。
宋容内心又默默记下一仇,虽然也不知道为啥。
船驶入河心,旁边围观百姓散去大半。
二层有窗,一轮圆月升至高空,宋容正盯着月亮,忽然间,听到贺霖问:“差点忘了,今日朕还要惩处簪花宴舞弊之事,是……”
刘公公提醒:“宋家三小姐。”
“对,宋家三小姐。朕只记得宋清,宋清是……”
“回圣上。宋清乃宋大人嫡长小姐,三小姐名曰宋容。”刘公公回答。
群臣听圣上直呼宋清名讳,不禁想难道传言圣上倾心宋清为真?
宋清也颇为讶异,与端王对视。
宋容慢慢走出来,跪在红绒毯上,俯首叩头,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狗皇帝,我入黄泉,也要记你的仇!今日一共记了五个仇!
贺霖望着她,许久不言:“宋容,你可知错?”
宋容:“臣女知错,求圣上责罚。”
狗皇帝,第六个仇!
贺霖指尖轻扣桌面,只有站于他身侧,一动未动的方刻知晓,那是圣上心情极好才有的动作,圣上一欺负宋小姐,便会十分愉悦,这难道是帝王才有之癖好?
就在此时,船身忽然晃荡,酒水泼洒,有几个闺秀惊呼。
船像是骤然停住,狗皇帝出声问:“发生何事?”
未过片刻,有人进来跪拜道:“回圣上,船行至江心,一条有人长的红金色鲤鱼从水中跳出,往船头吐出枚玉石,而后没入水中,不见踪迹。将士们正在寻找。”
众人都大吃一惊,宋容心想:难道还真的有妖怪?是来救我的吗?
“哦。还有这等事?”
“船内一干官兵亲眼所见,不敢作假。臣已呈上玉石,请圣上过目。”
宋容跪磕着头,没敢抬起来,只听到有宫人轻声从她身侧走过,像是呈交给狗皇帝看。
不多久,狗皇帝像是把玉石转给太后,说道:“母后,你看这玉石上,可是刻有一字?”
太后声音惊诧不已:“是、是有一‘容’字。”
狗皇帝又说:“呈去给钦天监姚大人。”
不多久,有个老头声音从左侧传来:“臣所见,的确是个‘容’字。”
狗皇帝又问:“姚卿司掌天象,此次鲤鱼出水,吐出玉石,是何征兆?”
姚大人回道:“禀圣上,臣夜观天上,帝君星侧,红鸾星动,鲤鱼戏水寓意鱼水之欢,此番选妃大典圣上必纳得贤后良妃。”
“那‘容’字又是何意?”
“鲤鱼多子,必是前来预示陛下多子多孙之意。怕是有一女子名‘容’,将为陛下产下许多子嗣。”
瞬间所有人目光对准这个跪在船中礼部尚书之女,宋容。
宋容心想:等等……应该不会是指我吧?
就在此时,太后拉着侄女的手喜道:“皇儿,本宫侄女,闺名便为秀容。”
这话一出,部分群臣便悟出猫腻,宋容乃是庶女,簪花宴作弊,未见圣上对其有青睐,这个“容”十有八九,不是指她,而是指太后侄女。
此番鲤鱼吐玉,恐是太后计谋。
太后并非圣上生母,而是先皇后身侧大宫女,经先帝一夜临幸,封为婕妤后便再未过问。
先皇后病逝,宫内贵妃,明争暗斗,唯有太后念先皇后恩德,对当年年仅八岁圣上多加照顾,宛若生母。
先帝薨逝前三个月,力排众议,将太后立为皇后,除却太后世贺霖为己出,更是因太后仅有一兄长在外经商,并未入朝为官,避免外戚弄权。
太后于选妃大典前,把其侄女接来,让她入宫之心昭然若揭。
向来与世无争的太后,突然展露出如此心计,让不少人十分心惊。
太后喜不自胜,她的确想把秀容带入后宫,因她兄长是商人,身份低贱,还在想如何开这个口,万万没想到,秀容竟跟皇儿有缘。
“皇儿,把秀容加入秀女之中,可好?”
“自然。”贺霖道,又问,“还有其他闺名中有‘容’之女子?”
刘公公弯腰回道:“圣上,此番上报秀女名册,未有‘容’字。”说时又想起刚刚跪下的宋容,这不正好有一个,只是未在秀女名册内。
贺霖目光落到面前跪趴着的宋容身上:“宋容,你父亲乃礼部尚书,你姐姐宋清乃是簪花宴头魁,而你为何如此脸圆腰粗?”
……脸圆腰粗?狗皇帝,你再说一遍?!
贺霖简直能听到她心声般,重复:“实在过于脸圆腰粗。”
宋容攥紧帕子:……人多,暂且饶你狗命!
贺霖盯着她,尽量让自己不要露出过于明显的笑意,旁侧其他女子轻笑出声,他威严扫视,全场当即噤声。
“裴夫子已向朕求过情,说是你曾于学堂唱《鸡啼赋》。宋卿在朝为官,念其在朝多年,殚精竭虑,又有宋清为你求情,也罢,朕网开一面。”贺霖刻意道。
宋清讶异:她何时为宋容求过情?
“朕听你似乎很喜抄写,你便每日抄一百遍《鸡啼赋》。”贺霖突然又勉为其难般,“既有容字,刘公公,顺便将她也记入秀女名册。你就抄至选妃大典那日。”
刘公公:“是。”
宋容:等等,《鸡啼赋》?什么是《鸡啼赋》?
狗皇帝,你该不会是指咯咯哒吧?咯咯哒就咯咯哒,你还《鸡啼赋》?!我赋你个大头鬼!
让我每天抄一百遍咯咯哒?还让我选秀女入宫?!
狗皇帝,今晚我必要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