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骨
自上次之后,沈幕就找了个理由住到了外头租凭的宅子里。虽说为避免别人起疑他选的宅子离这御赐的府邸很近几乎算得上一墙之隔,但我和他都心知肚明,到底还是生分了。
不过也确实便利了不少,琛哥哥时常来看我,再也不用绞尽脑汁的想借口把沈幕支使出去了。我相信以沈幕这般欢快的性子,过不了几日,他也就看开了。
近一年来,京中的贵妇女娘之间流行着一种奇幻的香膏名唤仙凝。有传言说,若单用仙凝膏涂抹于面部便可永葆青春美若嫦娥,若是涂抹全身就能身带奇香轻若飞燕。
一时炙手可热,千金难求。
我本打算也凑个热闹,但是沈幕和裴狐狸在知晓这件事情后,不约而同的都对我这个跟风行为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批评,甚至连百忙之中的阿蓁都抽出时间来劝我理智一些,我也就索性放弃了。
可,今日琛哥哥竟给我带了五六罐来。
我还没掀开盖子就有浓郁的百花香就钻到鼻子里,如此刺鼻霸道的香气便是在南诏我也不曾见过,这冲天灵盖的气味浓烈的像是在掩盖某种无法告人的味道。
我的眉头有点不受控制的皱起来,隔着帕子将它挑开:“琛哥哥,这是什么呀。”
许琛应该也是也觉得刺鼻,转身让平安递出去给绿绒。
许琛:“这是现在最流行的仙凝膏,宫里给母亲送了些,她虔心礼佛惯了不爱用这些,便叫我都给你带来。”
宫里?那不就是…李乐忆送的?她是像国夫人谄媚送的吧?
我学着裴君阴阳怪气地说:“这怕不是李乐忆专门送给国夫人的吧,那我可受不起,我才不要呢。”
许琛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笑:“几日不见淑儿长大了。”
他这话没头没脑的,我说:“什么长大了?”
琛哥哥把剥好的橘子塞到我嘴边:“你已经会跟我耍小性子了。”
我含糊回答道:“耍小性子不好吗?”
许琛顺着我的话接了一句:“很好啊,这很好,不管什么我都依你,你有多少小性子我都能照单全收了。这香膏据说是千金难求,我也是估摸着女孩子都是在意容貌的,就索性全都给你要了来,你就收着或赏或用,或者给魏二姑娘送些去。”
一提到阿蓁,我心底的惆怅就被翻起来,头也就耷拉下来:“唉,她忙着呢,都已经好久不见了,也不知道在干嘛,书信也不送了,拜帖也没有了,我要找她吧,还次次扑空。”
许琛说:“她不在府上?”
我摇了摇头:“说是魏老丞相把她送去了青鸾局要参加什么选拔。”
许琛凝了眉:“青鸾局?难不成魏相要让她做持剑令?”
我:“什么是持剑令?”
许琛把倒好的茶递到我手上,十分耐心的给我解释:“青鸾局是前朝武周时留下来的,那个时候朝局动荡,太子和武圣人斗法,原本金吾卫之职历来都是护从天子的,却因为当时的中郎将是太子伴读又是世家大族,种种缘由便很是看不上武后专政,而且武后执政时期,提拔了不少很是优秀女官,因此牵扯了许多世家的利益,于是本该护从天子的金吾卫一众全都齐刷刷的倒戈归顺了太子殿下,青鸾局便是那个时候武皇建立起来的,用来牵制抗衡金吾卫的。”
我低着头打着络子:“那金吾卫现在也当值啊,怎么还要青鸾局。”
许琛揉了揉我的脑袋:“淑儿耐心些,且听我说完。武周灭后国力衰退,许是天家命数已尽,天子都不长寿。恰逢宦官当道染指朝政,左右皇家事务,随意操控黎民生死,甚至九五之尊立谁废谁,也是在他们的一念之间,很多皇族子嗣尚是太子便身死东宫。朝中有权臣为周全天家血脉,就将青鸾局每五年选出来的持剑令送入东宫誓死守护太子。”
我似懂非懂地回应着。
许琛愈说愈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是我朝自建立起来就十分太平,已经很久不曾启用青鸾局了,唯有圣上还是太子时,逆王之乱直逼东宫,这才重新启用了青鸾局,擢选了上官令力平叛乱,稳坐王位的。”
我:“难怪皇帝老儿这么多疑,一大把年纪了还三不五时敲打这个震慑那个的。”
许琛连忙来堵我的嘴:“好淑儿,这可说不得。太·祖皇帝仁慈宽厚但有些窝囊迂腐,所以他当政时前朝后宫瓜葛着。当年的贵妃邹氏,母家是手握八十万大军的镇北侯,她十八芳华入宫就是椒房专宠、只手遮天。甚至连太·祖皇帝青梅竹马的江皇后都被她折腾掉了两个孩子,敬武公主更是被她活活溺亡湖中,害得江皇后不过二十有三就撒手人寰。后宫嫔妃莫名暴毙的更是不在少数,寒北十三部个个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朝边塞,太·祖仰仗邹家,纵使心痛万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她眼皮子底下有身孕都难于登天更别提还在那样的环境里全须全尾的长大,当今圣上本非嫡出,也不是妖妃血脉能坐上如今的位置,足可见权谋心计绝非常人能抵。”
我正想说什么,就听见外头急匆匆地脚步声,绿绒气喘吁吁地推开我的房门,焦急不已的说:“公主…公主,有鬼!有鬼啊。”
我被她这模样吓着了,连忙说:“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别胡说。”
绿绒急的哭:“我没瞎说,真的有!就在外头呢。”
我刚起身,许琛就挡着我:“你坐着安抚一下绿绒我去看看,不管是不是有鬼,都不能吓着你。”
许琛被平安引着往后院的池子去。
今日异常热,无半点儿风。
池子的石桥上赫然立着个婢子打扮的姑娘,不同的是她以极其怪异的姿态不停的扭动着,伴随着狰狞的惨叫。刹那间,叫声骤停,原本背对着他的头突然一下翻转过来。
许琛这才看清楚她的脸,黑漆漆的两个大洞,因为面部溃烂皮肤不断的脱落,想来是脸被极度的灼烧着,眼睛竟也硬生生的脱落下来,一只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另一只由一些皮内的血·管和神经牵连着半挂在脸上,没有风却晃来晃去,白惨惨的眼珠还飞快地转着,向上直瞪着他。
嘴唇似是被火光燎过的白纸,鲜·血一个劲儿的往外冒着,唇部早已残缺不全,虽不再有凄厉的尖叫却仍哆哆嗦嗦,似是要说些什么,可只发出风吹木门一样嘎吱的响声。再往下看,她侧着身子,布衣之下露出一只半截的右手,手指腐烂而发白,手臂肉端处可以看见森森的白骨。
许琛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双腿控制不住的往身后倒去,背后的冷汗一阵接一阵的,他眼看着这女子一动不动,在烈日底下皮肤不断溃烂鲜·血涌出,肉和肌理顷刻之间化为乌有,被体内不知名的烈火活活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