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童言
飘带似的灰烟从烟囱里匀匀升起。
林奕妈妈正在厨房里烧菜,林奕爸爸也刚下班回来,在厨房里打下手给帮忙。
又到了林奕该去医院复查的日子了,两口子边准备晚饭,边盘算着这两天带林奕去医院复查的事。
钱有点不太够,林奕爸爸说“明天上个月的工资应该能开,要不咱后天去吧。”
林奕妈妈点头说“行,那咱就后天去。”
就这么说话的功夫,在家门口和对门家孩子一块玩的小林奕,就红着眼眶回家来了。
只有五周岁的林奕蔫吧的像个被生活磨砺的大人一样。
他本是活泼好动的孩子,一出这模样,爸爸妈妈当然揪心了,赶紧放下手里的所有家事,蹲下身凑到跟前来。
“小奕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呢?”妈妈抓着林奕的小手问。
“妈妈!~”林奕“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不哭不哭,怎么了怎么了,快告诉爸爸妈妈,谁欺负我们家小奕了?”爸爸也疼爱的追问。
“哥哥,哥哥们,他们不跟我玩!”小林奕贴在妈妈的怀里,脸蛋上满是委屈。
原来是这个。
小孩子们玩不到一起或哪个时间玩烦了不是很正常吗。
再说另外两家的孩子都比林奕大几岁,林奕跟个小尾巴似的追在人家后面,人家嫌他是个小不点,不愿带他玩就更正常了。
爸爸把林奕拉到自己怀里,“这有什么!他们不和你玩,爸爸和你玩,小奕想玩什么!走!让妈妈做饭,咱俩玩去!”
“我不要玩!”林奕冲爸爸吼着。
脸颊的“金豆子”一颗都没有停的往下落,“他们还说我!说我长大了就会死,他们才不想跟死人玩!”
……
林奕爸妈的脸顿时僵掉了。
“谁!谁说你的!”妈妈愤然。
“他们都说了,”小林奕哭的不行,“说我万一提前死了会赖到他们身上,所以他们爸爸妈妈不让他们跟我一起玩,让他们都躲着我点,我非找他们,他们才只好偷偷告诉我的。”
……
爸爸拳头无形的握紧,却没办法去对着任何人。
儿子梨花带雨的问他,“爸爸,我怎么天天都要吃药,好难吃,我不想吃,我真的生了很严重的病吗?爸爸,我不能长大吗?长大了,就会死吗?”
一行热泪从妈妈的眼眶里夺眶而出,她闷在林奕爸爸的肩头上,又从爸爸的怀里一同搂抱住儿子。
在几岁的孩子眼里,爸爸妈妈的话,就像真命天理一样的,百分百全对。
万千的祈祷深埋在林奕妈妈的心底,她不是在哄骗儿子,对儿子撒谎,这只是她的期盼,此般生活里,所有的期盼。
脸贴去儿子的脸边,她泣噎着嗓子,回答儿子说,“不会。有爸爸妈妈在,我的宝贝,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
孟亦烊妈妈娘家那边的一个近亲家里出了点事,和孟亦烊爸爸下午就赶过去了。
到了晚上也没有回来,于是孟亦烊今晚就来丁楚石家蹭晚饭了。
两人厨房里的活生都差点,又懒得出门外面吃,点了一份双人餐的火锅外卖,还是孟亦烊提议的,说火锅在家里吃更有感觉。
一张黑色水晶板似的电磁炉摆在了茶几上,比起在厨房里板板正正坐在餐桌上吃火锅,沙发区的地毯上席地而坐,把茶几当饭桌使唤,饮食融洽的氛围感着实一下子就出来了,满满的温存,与饱食的快乐。
锅开上来了,调了小火,咕噜咕噜的冒着,在比较正宗的一家火锅店点的,配菜还是比较齐全的。
丁楚石自己开了一瓶啤酒,没用杯子,就直接对口喝了。
“就这么喜欢喝酒吗?”孟亦烊问。
“解渴。”丁楚石敷衍道。
“喝多了,不难受吗?”孟亦烊盘腿坐在地毯上,他停下筷子。
关切的目光其实看上去非常的从容——那不是来自一个没喝过酒的人的单纯疑问,而是作为一个相当亲近般的人,最直白的关心。
丁楚石自然也感觉到了这种“不同”,带着泡沫感的一口啤酒淌过他的嗓子,回视孟亦烊的目光。
沉默的对视非常的有欺骗性,孟亦烊不笑,那种在他这样的年纪的,天性的稚拙就会被压下去,让他看上去心有万千。
仿佛什么都懂。
像神明一样的,正在把自己看穿,假如你想搪塞他,就显得自己像一个笑话。
“会。”丁楚石诚实道。
“那为什么还要喝?”孟亦烊的表情和语气都很“林奕”,这让丁楚石在现在还清醒的时刻也不想清醒。
他就这样一直望着孟亦烊,听见他继续问说,“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喝了吗?”
丁楚石缓慢的点着头,“因为喜欢。”他像陷在梦里一样,盯着孟亦烊看,带着几许迷恋的神色,语气有点轻,却很配合。
“喝多了,就满大街的睡觉吗?”孟亦烊一边的嘴角向下歪去一点,显出某种苦涩的忧愁,就像他问这些的语气一样。
“很想睡,就睡了,顾不得在哪。”丁楚石痴痴的神色藏匿回来。
一大口啤酒压下去他此刻面对孟亦烊也会不知所措的心,强迫自己找回和“小徒弟”的正常沟通氛围。
“所以你不要学喝酒,既不好受也不好喝。”言语开始参进了教诲。
“师傅喝的这么起劲,徒弟怎么可能一口不沾。”换孟亦烊盯着丁楚石,他目光执着,语气开始变得有点奇怪,像责怪似的苦涩调侃。
话罢,顺手就拿过了丁楚石手边的那瓶啤酒,像丁楚石一样对着那瓶口就闷进了嘴里。
丁楚石:……
跟喝白水似的咕咚咕咚往下咽,被丁楚石一把夺了过来。
酒液散碎在火锅配菜上,“小孩子喝什么酒?胡闹!”
孟亦烊呛到了一点,茶几上没有纸巾了,他眼尖的看到了厨房的台面上有一包。
起身就大步走过去,刷刷抽了两张擦了擦自己下巴上刚刚被甩到的酒渍。
“一点都不好喝,丁楚石!以后把它戒了吧!”他脱口的说着话。
“还有!我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些微犀利的目光,他站在那厨房里,回看丁楚石。
好半响。
“你叫我什么?”比起讶异,他表情更多的是有些呆,就这样盲目的问道。
孟亦烊也有片刻的沉默,可能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然后他很快变得坚定,从头到脚。
“丁楚石,酒不好喝,大街不好睡,全都戒了吧!”他沉定的说。
连空气仿佛都在替丁楚石踟躇,它们像雾一样大片大片的在丁楚石眼前飘动着,维持着他的呼吸,却模糊着他的视线。
他感觉自己突然就看不清孟亦烊了。
然后他从那地毯上爬起来,站在那,可是不管他怎么认真的看,在孟亦烊的身上,就是找不到孟亦烊的影子了。
“你,叫我什么?”他又问。
“丁楚石。”孟亦烊说。
身体不自觉的紧绷感让丁楚石非常的想做点什么,他笨拙的迈动着脚步。
“再叫一遍。”他淡淡的邀请。
“丁楚石。”得到随口的满足。
“再叫一次。”他走进厨房,站在孟亦烊的跟前,不解的皱着眉。
“丁楚石。”孟亦烊仰着一点眉眼看他,毫不吝啬的又说出这三个字。
“我是你师傅。”
丁楚石用身份压人,然而他的表情里明明对对方喊自己的名字,充满了渴盼。
“丁楚石。”
孟亦烊只管重复这三个字。
“孟亦烊?”
“丁楚石。”
“你是,孟亦烊吧?”问出这句话,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傻子,可他就这样问了,孟亦烊从来都叫他师傅,怎会喊他名字呢。
“丁楚石。”孟亦烊才不管丁楚石问了些什么,但他确定,丁楚石最想听什么,以及自己,想表达些什么,想完成些什么。
他俩站在这厨房的门口,丁楚石比他高,不知道是他需要再多鼓一点勇气,还是精力太集中的这样仰脸看着丁楚石脖颈有些累。
孟亦烊视线垂下来。
“丁楚石,丁楚石,丁楚石。”他一遍遍的喊,然后忽的又扬起头。
“丁楚石!”孟亦烊语气有些愤然,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歉意,和不知该如何表达才好的各种情绪。
恳切到自己都快要听不懂自己说的话了,又轻又明明白白的问丁楚石,说,“你就这么,认不出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