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黑天
又是一个黑天。
这一周天气都很恶劣，一直在下雨，不大不小的，就是不停。
视线里黑乎乎的，勉强能看清自己的手指——现在时间是晚上十点钟左右，丁楚石蹲在了林奕家门口的矮石台子上。
他已经整整一个礼拜没有见到林奕了。
林奕，也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出过家门了。
空气潮湿的不行，雨丝绵绵的，却一点柔情没有，冰的人全身发抖。
丁楚石全身的衣服都半湿不干的，他已经这样子在这蹲了半个小时了。
林奕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他还没睡。
灯灭了，林奕睡了，他就走，每次。
他早应该想到的。
果然，他和林奕的事，林奕爸妈，会比自己爸妈反对的更加强烈。
他们怎么可能会接受呢，一切，都是自己在痴心妄想。
林奕被他爸妈管控在了家里，偶尔能听见很大的争吵声。
丁楚石有时会忍不住“哐哐”的敲门，不是被林奕爸爸出来恶语撵走，就是被他自己爸妈拽回家收拾一顿。
两家之间多年的邻里之情，也决裂了，那天丁楚石从林奕家挨了林奕爸爸的巴掌之后，林奕爸妈来找了丁楚石家一次。
言语都非常的不客气，家长之间，态度一致，都非常反对两个孩子继续有来往，言辞又各自护短——一场不欢而散的失败沟通。
后面到现在，家长之间再没说过话，撞见就成了陌生人，还是生厌的陌生人。
蹲的久了脚掌有点发麻，他在那矮石台子上换了个姿势。
一个冷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又裹了裹自己的外套衣襟。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空气愈发的粘稠，丁楚石仰起头看了一眼。
天黑的漫无边际，像一个巨大的黑洞，谁都不要想在这个巨大的黑洞下，看见一丝光明。
林奕房间的灯灭了，这点微弱的光源也消失了，他现在，连自己的五指都看不清了。
放眼望去，哪里都是一片漆黑，丁楚石垂头丧气的从那矮石台子上迈下来。
站在林奕家门的正中央，雨在这会儿突然密度变大了，一滴一滴的坠在他的脸上，又顺着脸颊滑下去。
这感觉，就好像自己正在无声的哭一样，然而，他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他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
一道闪电劈下来，丁楚石的第一反应是猛的回过身抱住了林奕的墓碑。
这是来自他身体的本能应激，他多想护住林奕，他从来没有护住过林奕。
这份“无能”像锁魂的妖铃一样缰绳“勒”着他的喉咙几十年，他好像再也没有痛快的呼吸过。
活着，只是为了活着。
那惊魂的光亮褪去，天又恢复了一片漆黑，像那晚一样了。
连自己的五指都看不清，漫无边际的黑，像一个巨大的黑洞，谁都不要想在这个巨大的黑洞下，看见一丝光明。
他醉了，很严重。
他又喝醉了，喝醉的时候他会异常的想念林奕，比清醒时，多很多很多倍。
今天，他其实心情挺不错的，很好，因为，他和老妈一起吃饭了。
几多几多年的年份，他没有和妈妈一起吃过饭了，所以他开心啊。
开心的时候他也会想喝点酒，想见一见他最想见的，再也见不到的人。
然后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只能醉醺醺的，顶着绵密的细雨，在漆黑的晚上，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晚上。
奋力的奔跑，也不会跑错一步路，跑来心爱的人身边。
跟他说，我今天。
和老妈一起吃了午饭。
……
一夜未归。
在早上快九点钟的时候，丁楚石才拖着沉重无比的身体，半走半跑踢踢踏踏的回来了住的地方。
实在扛不住了，湿衣服全脱干净，简单冲了个澡，就直接回卧室睡了。
小安上午来过了。
看丁楚石睡的鼾声四起，叫了许多遍不知道是否真的睡太死没听到，也不理人，她就自己又走了。
想来，“丁大师”今天是不打算工作的了，反正他经常这样，随心所欲，肆意妄为，也没人能管得了他。
谁敢管。谁能管。
她还落得多休息一日呢。
昨天，真是近期以来过得最愉快的一个周末，孟亦烊今天一整天心情都美滋滋的。
简直不要太好，好心情的时候，时间总是会度过的很快，一眨眼，就放学了。
他回到家，莫名的特别想冲到楼上去，跟师傅打声招呼，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放学回来了，问他是否有什么指示。
毕竟一整天没见了。
可是他忍住了，他们经常整天整天的见不到啊，他每周要上学的，这不是很正常吗，于是开始着手忙自己的课后作业。
决定晚饭后再去看一下师傅。
……
“嘚嘚。”“嘚嘚。”
“嘚嘚嘚。”没人开门。
“师傅？师傅！”孟亦烊又嘚嘚嘚嘚的拍了几下门，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听不见来开门的脚步声——不应该啊？师傅这个时间应该在家的，在家的话应该不会不给他开门。
难道出去了？不在家？
一点灰心的情绪——他决定再拍两下，还没动静的话，他就自己下楼去。
丧气的心情，就显得像最后的挣扎一样，他不自觉拍门的力气就大了点。
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可是他手掌停下的时候，门缝却无声开了一点。
……？门没关紧。锁扣搭的较虚。
谁会做第二种选择。
孟亦烊只好就着那点门缝，就把门推开了，小声的又喊着师傅，就进门了。
屋里特别安静，没开灯，窗帘没拉上，昨晚下雨，今晚阴天，但多少也有一点光线打在窗户上。
还真没在家。
孟亦烊在进门处按了客厅灯的开关，瞬间通亮，天，他感觉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这客厅里简直大变样——明显误闯了一个“富豪”家嘛，好吧，谁能说他师傅不是“富豪”呢？
只是一时略显落魄而已，“假装”落魄。
在整个客厅里扫视了一圈，连墙壁和屋顶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了即时的装潢，窗帘也换了，沙发看着就豪华……
他其实想细致的参观一下师傅家里现在的每一处摆设，但由于师傅此刻不在家——
孟亦烊正想着转身关灯离开呢，眼睛就瞟到了开了的卧室门，以及，床上明明睡着一个人。
师傅在家！
像有根线牵着他。
他就进卧室去了。毕竟是晚上，卧室里没开灯，客厅里的灯拂照过来，成效也是很低的。
师傅似乎睡的很香，他不敢太打扰，就只开了光线弱的床头灯。
想着看两眼就走。
然后看到丁楚石睡的似乎很不踏实，眉毛深深的皱着，眼睛一点都不放松。
不知道是不是光照的问题，整个人都有种红通通的错觉。
他就倾身蹲在了床边。
“师傅，师傅……”
他很轻的叫了两声，丁楚石有反应，头在枕头上动了一点。
外侧的耳朵露了出来，像是听见了有人在叫他，然后又动了一下，耳朵又藏回了枕头里。
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孟亦烊就试图摇了摇丁楚石搁置在被子外的手腕，想着叫醒他，“师傅，师……”
手指不自觉猛的弹开了，给孟亦烊吓了一大跳——好烫。
他又去抓丁楚石的手腕，皮肤的温度真的好高，毋庸置疑，他发烧了。
孟亦烊再也没有犹豫，直接上手去摸了丁楚石的额头，和脸颊。
下意识心里爆了句粗口——草，怎么烫成这样，这得是烧成啥样了？！
“师傅！师傅！醒醒！”孟亦烊两只手呼愣在丁楚石的脸上。
摆楞着他的脖颈和下颚，开始不再克制音量的叫他。
不停的用自己相比冰凉的一双手去贴丁楚石的脸，额头，脖子……
……
丁楚石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坑中，这坑中的土壤干燥的可怕，连空气都滚烫的像是能把人烧起来。
然后真的烧了起来，他的周身全身火焰，红的发金，完全的包围住他，他无处可逃，似乎也没有逃跑的心思。
就那样站在那里。
被炙烤着，被烧灼着。不知被这样子过去了多久，突然有一滴沁人心脾的水迹扑在他的面颊上。
舒爽极了，让他不自觉的开始贪恋呼吸，开始渴望清凉，开始，想从这团团烈火中逃出去，他开始奋力的挣扎。
脚下似乎有一朵能被他驾驭的云，然后他开始顺着那水迹的方位，缓缓的往高处升上去。
越来越高，那炙烤的火焰一点点，留在了他的脚下。
他睁开眼睛。
看见了一张让他安心的脸。“林奕”正蹲在他的床边。
房间里光源还不够充足，天似乎还没有通亮——已经早上了吗？他刚才，是做了一个梦吧！
原来是“林奕”把他从噩梦中。
救了出来。
他要谢谢他，谢谢他的方式……
猛地一把，孟亦烊被丁楚石用力的抱进了怀里，像个软抱枕一样被人揉捏了两下后背。
孟亦烊：“……”
然后对方一个翻身，他整个人和地面再也不沾边了。
因为，丁楚石的脸，已经在了他的正上方，现在躺在枕头上的，是他自己。
孟亦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