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孝道已无亲长可守
殿门外，红鸢扶着夏荷小心谨慎地迈过门槛。
“太子殿下难得有空上门，可不巧王爷正好又不在，这些茶点可还适口啊？”夏荷淡笑说道。
“哟，怎还劳动二嫂受累过来！”慕天枢闻声转头，起身附和一笑，“点心精致入口即化，茶汤温和唇齿留香，味道都极好，还得麻烦二嫂让厨子再做些点心，孤正想带回去让她们也尝尝。”
“太子殿下满意当然是好的，只是这些点心放不得久，还得是现做的好吃。”夏荷坐在慕天枢对面，“还是给太子殿下借个厨娘吧，太子殿下觉得怎么样？”
慕天枢笑了笑，“平王府的厨娘手艺精巧，深谙面点甜品制作之法，太子妃也常在孤耳边念着能不能从平王府借个人，没想到二嫂如此大方，孤跟她们倒是不用再吃宫里那些粗糙无味的东西了。”
“不过都是些寻常的吃食，太子妃喜欢便好。”夏荷转而看向红鸢，“红鸢，将府里厨艺好的姑娘都带过来，让太子殿下好好挑挑。”
红鸢闻言欠身，“太子殿下稍等。”随即转身离开。
“红鸢，不用挑了，吩咐下人随便带一个过来就好。”慕天枢叫住红鸢，转而看向夏荷，“二嫂，你还怀着身孕，孤这心里着实害怕，你还是回去歇着吧！孤独自在这没事，待会儿让大哥回来瞧见你在这招待孤，非得把孤给撵出去了啰！”
夏荷见状也不再逗留，“妾身也确实有些精力不支，招待不周之处多有失礼。王爷想必很快就会回来，太子殿下还请小等片刻，妾身告退。”
两家关系还没好到无话不说的地步，她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跟太子攀扯家常，便撑着扶手缓缓起身，红鸢疾走两步上前搀扶。
慕天枢收回目光，不由得暗自羡慕。
前段时间他从太子妃那边听说过了，荷妃这一胎怀了双子，虽是脉象难断不知性别，可是这福气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他就算是嫉妒都没用。
可能是阴德不够深厚？
少顷，慕炎恭从城外回府，军营里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消息，周围也未发现邑王的部下。
婢女欠身行礼，“奴婢给王爷请安。”
“你们都出去。”慕炎恭跨过门槛走进，坐上主位伸了个懒腰，随口说道：“兴师问罪来的？”
“不然，这次是坦诚相请王兄接任皇位。”慕天枢起身，正色道：“臣弟自愿退守江南，开府纳贡为皇兄效力，只求皇兄能赐母后一族族人平安。”
慕炎恭闻言端详了一会儿，问道：“你娘跟父皇斗了半辈子，她会这么顺服你的意思同意离开？”
“我娘到底是个女人，手底下的那些人也没多少是诚心效忠的，皇兄若是应允，我可召集他们入宫令其投诚。”慕天枢说得很平稳，接着又补了一句，“出宫前，我已经将母后软禁在了坤灵宫。”
慕炎恭愣了下，随即皱眉沉声道：“我可以保住你跟弟妹，其他人有罪的定罪，没有情面可讲。”
“王兄，就没得缓和的余地？”慕天枢皱眉，目光凝住道：“不放过母后的氏族，南方必定动乱。王兄，你认为甘元明就会束手就擒吗？”
“二弟，说了你也怕是不信，咱这一家子还真没谁稀罕这个位子。”慕炎恭无奈苦笑，有些人是保不住的，犯得过错太重，不杀不足以平军心正国法，以后若是人人效仿，律法便会如同虚设，国风垮了，气节便没了。
“大哥跟你明说了吧！即便你还是坚持的话，那我们就明刀明枪的来吧！段荣俊已经陈兵江南西边交界处，江南与贾氏一族有牵扯的势力是不会过来支援盛都的。”
慕天枢深吸平复着恐惧的内心，问道：“江南乱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段荣俊为什么会帮你们？”
慕炎恭起身缓道：“我也是不久前才得到的消息，至于为什么，估计是江南的财富太惹人眼了。段荣俊既然都敢反了，哪怕没有四弟的掺和，他也迟早会先打下江南腹地。外面乱就先乱着吧~怎么着也得先把家里这些破事理清了不是。二弟你说呢？”
慕天枢怒吼道：“疯了！你们都疯了！你们就不怕收拾不了残局！？”
慕炎恭闭眼回道：“二弟，那不是你该担心的，段荣俊野心再大，至少他还算是个人物，对昌国跟百姓并无害。”
慕天枢：“疯了！你这是在拿江南在赌！段荣俊一生征战，冗兵边关半辈子，他要是在乎民生跟无辜百姓的性命，又岂能暗中图谋欺瞒父皇多年！”
“你说完了么！”慕炎恭睁开眼，目光已经变得有些危险起来，“我疯了？”
慕炎恭嘴角抽搐中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桌，眼眶发红，咆哮道：“段荣俊当年好歹还在守着边关！你们当年在长安又在做什么！粮草粮草，本王跟邹子良催着你们的粮草呢！若有粮草支撑，我昌国的将士又何必选择出城去送死！前后八十多万具尸体，他们没有一个人选择逃跑……血浆碎肉跟泥沙混合在一起都没过脚背了！刀握在手里都打滑……猜忌图谋，哈哈哈哈……所以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去送死？你们怎么就不怕我们回头南下！”
慕天枢被慕炎恭抓住衣襟，看着大哥血丝密布的双眼，他只觉眼睛刺痛，那每一声声都抨击在他的心口。
“三弟当年留信……他说啊，父皇已经放弃了关内……城池丢了就丢了，再打回去就是了……本王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怕了……他说生息难安，强弱攻守，不如苟活留得人在，总还有希望，还说父皇不会这么不要脸面，总会接纳这些流民……从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在暗中布局了……可是你们知不知道，百万大军，正式兵力不过十八万，第一战，死伤四万精锐，留下的，都是以一当百的猛将，邹子良的目的达到了，他也准备带着我们退了。第二战，百姓不肯离开，我们又从关内各地征召了四十万力役，四十五万后备军……兵法，计谋，都用不上了，你们不会明白这种感情……昌国需要这些误国误民的血祭奠安息英灵，这段历史会被公告天下写进历史……你走吧！送你娘离开离开九州大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府外，一道马斯长鸣洪亮响起。
“是螭凤！”
三弟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快从后门走！你只有半天的时间犹豫，到时候别怪大哥不顾情谊照顾你了！快滚！”
慕炎恭闻声朝殿外看了一眼，猛地用力推开慕天枢，大步走了出去。
前院内，虎卫齐刷刷地摘下头盔面具，抱拳见礼。
“末将参见幽烈王！”
“一年不见，诸位都变白了啊！大哥在哪儿？”
幕依凡脚步顿止，眯眼微笑。
慕炎恭脚步匆匆地跑了出来，接着便给了一个熊抱，上下仔细打量了两眼，拍着幕依凡的肩膀，惊奇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这身派头可真够邋遢的！”
“唯恐计划生变，只能暗中提前回来，只是没想到……我已经从蔡姐姐那里了解了，算是误打误撞，没时间清洗更换就先过来了。”幕依凡抿了抿嘴，笑容淡下，沉吟了会儿，缓道：“慕天枢的鸾车我瞧见了……人还在里面么？”
慕炎恭放下手，说道：“我给了他最后一个机会，贾真要是就此罢手……我们就当什么没抓住吧！”
幕依凡沉默凝视了一会，无言相对中深吸着放缓情绪，语声平静。
“与当年无关的人可不连坐论罪，大哥，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慕炎恭沉默了下，他知道，接下来再问，三弟可能就要发火了，可他还是说了。
“父皇留了一道遗诏，他将一切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希望你能原谅他，接任皇位。”
幕依凡鼻翼煽动，情绪激动地瞪向慕炎恭，哭笑道：“我凭什么要原谅他！他以为一帛诏书就能赦免贾真两清了！你是不是忘了遂城关外的尸山尸海！大哥，你这是决定要站在二哥那边了是么！”
“三弟，你冷静点。”
“你教我如何冷静呐！他若不是一国之君，我又岂会放他苟活这么久！死得好，死得好……那个刺客做了我一直不敢做的事！贾真必须死，当年害我洛家的人一个也别想逃！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他们抓回来血祭帅旗！”
幕依凡转身即走，慕炎恭伸手抓住他，“三弟，国丧未过，此时杀了贾真有损孝道，对你接任皇位不利！”
“哈哈哈哈……放手！”幕依凡闻言癫笑，回头冷喝了一声，淡漠说道：“这孝道已无亲长可守！今日便是我大开杀戒之时，杀完该杀的，我自会回幽州替你稳固北方！还望皇兄成莫要插手！”
说完，内劲迸发震开了慕炎恭，一个垫步飞身跃起，紧接着便是一阵马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