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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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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用另外一只手推开了郁风伸过去的那只手,满脸泪水,严肃地说道:“不要你擦。离你爸爸远点,不要靠得那么近!”

    郁风不由得跪直了身体。

    死亡是人生的一件大事,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做,在应县的农村,有着众多的仪式。家人沉浸在悲伤之中,哪有心思去张罗这些琐事!通常都是由本家叔伯出面张罗。郁风家已是三代单传,作为远房本家的大爹爹与二爹爹只得站出来了。

    第一件事情就是安排人将“上表”请到位。“上表”不到位,许多仪式是不能举行的,流程是走不下去的。

    所谓“上表”,女性是娘家人,男性是舅舅家的人。当地有一句老话:舅舅家的儿子大十岁。其实又何止大十岁呢?不论你比舅舅家的儿子大多少岁,当你的母亲去世时,你都得一遍又一遍地下跪请示,得不到同意,你就得跪着。平日里,可能体会不到,但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将会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什么是“上表”,什么是“下表”!

    亲人亡故的当天,子孙们得理发,因为在接下来的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是不可以理发的。

    表姑父再次出面,将理发师请上门来。理发师再次婉拒了表姑父递过去的红包。

    郁达山的“上表”跟郁风的大姑父是远房本家,又在同一个生产队。大姑父是村里多年的老支书。他主动提出跟报丧的一同去请“上表”。

    多半情况下,“上表”会在第二天的一大早赶到。因为大姑父的出面,两个主要的“上表”当晚就赶到了。一个是郁达山的表兄,一个是表侄。

    郁达山的“上表”共有兄弟三人。老大与老三已经过世了,只有老二健在。在应县农村,讲究长房在先。

    见是“上表”来了,这边早已有人远远地迎了过去,接过了两人手上提着的纸烛。

    这两个亲戚,郁风已经好些年头没有见过面了。不过,他还是认识的。两人刚一进院门,郁风便叫了一声二大爷与大哥。

    两人并未停下脚步,只是冲郁风点了点头,直奔堂屋,一脸的威严。

    郁风小跑着跟了过去,抢在这两人之前进了堂屋,匆匆忙忙地跪在了父亲的遗体前,小妹与安琪也跟着跪了下来。

    “上表”来了,一定得跪迎的。

    早已哭哑了嗓子的母亲,在这两个“上表”到来之前才被劝止住,在边上的长凳上坐了不一会儿。再一次地半跪在父亲的遗体前,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扶着门板,痛哭流泪。

    这叔侄二人分别在父亲的遗体前磕了三个头,从容地行完礼,站在边上后,郁风等人这才起身。

    “上表”到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盖纸。所谓“盖纸”,就是用纸钱将亡故之人的面部遮盖起来。盖纸之人必须是“上表”。

    这边郁风刚站来,那边仪式的主持人村里的老会计便走了过来,说道:“赶快向‘上表’请示盖纸。”

    老会计领着郁风走到了两位“上表”的面前,十分恭敬地对两位“上表”说道:“孝子请示‘上表’盖纸了。”

    老会计的话尚未说完,郁风已经拄着两根哭丧棒(两根手腕粗细,长约四十厘米的柳树棍,分别包上了红纸与白红)跪了下去。

    当郁风跪下后,那位远房表哥冲他挥了挥手,意思可以起身了。

    那轻轻的一挥手,充满了威严。在这个场合,“上表”的确是一言九鼎,“上表”不让起身,就得跪着。

    郁风小时候,也很喜欢凑这种热闹,就曾见过“上表”借这个机会惩治“下表”的,真的就让“下表”长久的跪在那儿。有的还为此闹得非常的不愉快。

    两个“上表”相互谦让了一番,最后由郁风的那位远房表叔为父亲盖上了纸钱。

    不管是来“奔丧”的,还是来看热闹的,看到亡者的脸上盖上了纸钱,就知道“上表”已经来过了。否则的话,会不断的有人窃窃私语:“‘上表’还没来嘛!”

    “上表”的早到与迟到体现着这个家庭的人际关系,主家总是盼着“上表”能够早一点到来。

    在应县的农村,亲人亡故时,所有的晚辈都是要“戴孝”的。男性是一顶白布帽子;女性是一条披在头上的长布,长及小腿处。妻儿更是一身重孝,除了一般人的孝服外,头上还要系上一圈麻线。儿子与儿媳的腰间还要系上一条白布及一圈麻线。这就是“披麻戴孝”。

    “上表”穿戴好孝服之后,其他人才可以穿戴孝服。

    盖完纸,老会计又十分恭敬地对“上表”说道:“请‘上表’到西厢房拿孝服。”

    “上表”拿上孝服,又回到堂屋,将孝服放于遗体上,跪下来磕了一个头,然后穿戴好孝服。

    郁风作为孝子,帽子的一角,用白线悬挂了一团直径5厘米左右的白色棉球。

    如果父母都已亡故,那么孝子的两边帽角都要悬挂一团棉球。

    接下来便是抓紧时间布置灵堂。

    就在这个院落里,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曾经张灯结彩,热闹了好几天。堂屋里新贴的字画依然光彩照人,满屋子大红的“喜”字依然红艳艳的……

    老会计对郁风说道:“家里凡是红色的东西要全都揭掉!”领着几个村民很快就将这些字画,红色“喜”字,以及门联全都扯掉了。

    庭院的大门上贴上了白纸。堂屋大门的正上方挂上了一面纸糊的匾额,四周是黄白绿相间的纸花,中间是浓墨重彩的几个黑色大字:“寄托我们的哀思”。匾额围了一圈黑布,沿着两边的门框一直垂到地面,正上方打了两个结。

    天色快要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乐队的先头人员到达了。在院外的一棵高大的落叶松上挂了一个大喇叭,很快就响起了悲沉的哀乐,吹鼓手吹响了催人泪下的唢呐。一阵阵哀鸣声,在这沉寂萧杀的乡野上空四下里扩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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