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综漫世界第二十八天
“需要我为你们带路吗？侦探先生。”
就在这时, 费奥多尔·D从暗处走了出来，他注视着江户川乱步，轻声说：“我恰好知道那位‘影子’先生此刻的位置呢。”
江户川乱步盯着费奥多尔·D, 目光锐利：“说什么‘恰好’，你根本就是他的合作伙伴吧？哼，两个心怀鬼胎的家伙。”
“请不要误会，侦探先生。”费奥多尔·D轻声解释，“我只不过是‘影子先生’的一个普通朋友，不忍心看他踏上错误的道路，所以希望能够有人去阻止他罢了。”
“名侦探不想听你的谎话！”江户川乱步不高兴地大声说，“想要得到更多的情报就拿出你的诚意来。”
“那么, 请随我来。”费奥多尔·D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微笑着说，“见到‘影子先生’之后, 侦探先生想必就会明白。”
江户川乱步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侦探社的人紧跟着他。
福地樱痴瞥了费奥多尔·D一眼, 跟在福泽谕吉身边，若有所思。
森鸥外也若无其事地带着人跟了上去。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费奥多尔·D的地下室。
柯行止背对着他们，静静地坐在轮椅上, 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你回来了, 费奥多尔君，已经猜到了吗？”
“您的想法从来没有向我掩饰, 不是吗？”费奥多尔·D轻声说，“北君, 您太缺乏诚意了。从头至尾，您都并没有把我视为合作伙伴。从那天晚上剧院的演出开始, 您就已经表现得相当明显了。对于您而言, 我不过是一个合拍的玩伴与观众。”
“费奥多尔君这么说可真让我伤心。”柯行止轻声叹息, “我可是真心把费奥多尔君视为志同道合的伙伴呢，反倒是费奥多尔君，一直都在试探我吧？”
江户川乱步才没有心情听这两个半斤八两的家伙玩儿什么互诉衷肠的把戏，他睁开碧绿的眼睛盯着柯行止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打断了两人你来我往的交锋：“喂，你这家伙，你把拿尼加藏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有？”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不是吗？小侦探先生，拿尼加不会回来了。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事实呢？”柯行止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轻笑着说，“想听一听拿尼加的故事吗？各位先生们。”
没等众人回应，柯行止自顾自地娓娓道来：“拿尼加，多么可怜又可悲呀，明明是无所不能的‘书’诞生出来的自我意识，却不被世界所期待，甚至就连拿尼加这个名字，都显得敷衍又可笑。当时她刚刚诞生出意识，懵懵懂懂，忽然出现时，被吓了一跳的人脱口而出一句‘何か（什么东西）？’，她以为是在称呼自己，于是就满心欢喜地接受了这个名字。”
“作为初生的‘书’的自我意识，拿尼加很信任‘书’里的人，更准确地说，是由‘书’创造出来的人。揍敌客家族，就是这样一群由‘书’创造出来的人。”
“因为渴望人的感情，拿尼加下意识地想要亲近他们，可惜，她信任的人辜负了她的信任。”
“揍敌客家族选择以与拿尼加关系最为亲近的亚路嘉作为容器，封印了拿尼加。”
“他们想要控制拿尼加，让拿尼加成为专属于揍敌客家族的许愿机，但他们没想到，他们心中对拿尼加的恶意，让拿尼加产生了黑暗的一面，从此，向拿尼加许愿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且，只要对拿尼加带有恶意，就有可能被拿尼加随机剥夺一个身体部位。这是拿尼加的报复。他们害怕了。于是，他们把拿尼加和亚路嘉一同囚禁起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
“多么讽刺，他们明明无比渴望得到拿尼加的力量，却又恐惧这份因他们而诞生的黑暗。”
“直到后来，揍敌客家族一个叫奇犽的小鬼发现了拿尼加，他不怕拿尼加，把拿尼加视为自己的妹妹，拿尼加认可了他，因此，他向拿尼加许愿几乎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揍敌客家族的大哥伊尔迷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决定通过奇犽控制拿尼加。”
“太可怜了，拿尼加。她能实现别人的愿望，却永远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唯一真心喜爱她的奇犽因为她的关系被控制，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就连后来逃离那个令她感到压抑的揍敌客家族，依靠的也并非是自己的力量，而是一心嫉恨着她的柯特。”
“多么令人同情的遭遇。”柯行止轻轻叹息。
“所以，我好心地告诉拿尼加，作为‘书’，本就不应该诞生自我意识，更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耶稣只能在十字架上。神明不应该变成人。她的存在，只会为她自己以及周围的人招来灾难与痛苦。重新回到‘书’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混蛋！”与谢野晶子愤怒地注视着柯行止的背影，恨不能上前去一刀砍翻他。
“所以，您终于得到神明完整的权柄了吗？北君。”费奥多尔·D眸光微闪，轻声询问。
一旁的福地樱痴也忽然眯着眼睛问：“这么说来，‘书’现在就在你手上吧？”
“凡人怎敢图谋神明的权柄？准确的说，是‘书’选择了我。”柯行止轻声说。
“在拿尼加诞生的那一刻，‘书’自动分裂成了两份――真正的诞生自我意识的‘书’拿尼加，以及‘书’的投影。”
柯行止转过轮椅，面向众人，微微一笑：“说来惭愧，我不过是区区一介普通人，并非是如同诸位先生们一般拥有特殊才能的异能力者，却凭借着几分运气，让‘书’的投影主动落入我的怀中，真正的‘书’最终也选择了我。”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福泽谕吉严肃地问。
“目的？不，支撑我一路前行的绝非是这么简单的东西，而是更深刻的理想与信念。费奥多尔君一定可以理解我的感受。”
柯行止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了格外炽热的光，他看向费奥多尔·D，话语中带上了有些戏剧化的歌咏腔调，显得虔诚而又狂热：“没有什么是比行走在阳光下更美好的事情。生命如此短暂，如此珍贵，然而，世上仍有着数不清的罪孽、剥削与压迫。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但是，改变，实在是太慢了。所以，我有了一个更好的想法：既然旨在颠覆，为何不更彻底一些呢？《圣经》中，上帝降下了灭世的大洪水，然后，人们在废墟上，建立起了美好的新世界。”
疯子。
真是个疯子。
难得地，森鸥外与福泽谕吉在对柯行止的认知上默契地达成了共识，两人的眼神都凝重起来：对方独自面对他们这么多人，依旧不慌不忙，甚至谈笑风生，可见其有恃无恐，所以，他的倚仗是什么呢？
一旁的福地樱痴忽然拔出雨御前，向着柯行止的方向，挥刀一斩。
然而――
这道斩击被挡下了。
柯行止只是在轮椅扶手处轻轻一按，神秘的蓝色弧形光幕环绕着柯行止展开，隔着光幕，柯行止轻笑着说：“福地先生，别冲动。听说你的神刀雨御前能够省略空间，的确很厉害呢。不巧的是，我的家人为我准备的防御恰好能够阻断空间――彻底地阻断哦，也就是说，我们此刻身处于不同的空间，即使省略再多的空间，也无法攻击到另一个空间。至于刀刃折断后能够穿越到过去进行攻击，嘛，凭借着‘书’的力量，想要回溯时间再简单不过。所以，你的攻击对我没用哦。可以请你冷静一点吗？至少听我说完道别的话。”
福地樱痴八字胡抖了抖。
他方才只挥出了一刀，主要是为了试探。
他也猜到了对方多半能够挡下，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不仅挡下来这一击，还直接把他的能力情报全抖出来了。
这也就算了，对方嘴上状似诚恳地说着“很厉害呢”，把他捧的高高的，结果反手就是一句“对我没用哦”，分明是在搞人心态。
福地樱痴一时间有些无语。
这家伙……
绝对是个小心眼吧？
此时，江户川乱步已经盯着柯行止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说：“半真半假，鬼话连篇。张口闭口颠覆世界，其实只是想吓唬人吧？哼，恶趣味的家伙。”
“哈哈哈哈……”柯行止闻言，忽然微微后仰，笑了起来，他平复了一会儿，才语调愉快地说，“小侦探先生说的没错，刚才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诸位先生们太严肃了，我还是更喜欢轻松一点的氛围。吓到你们了吗？不好意思，请不要介意，毕竟我也是一片好心嘛。”
这家伙……
该不会是有毛病吧？
这种精神状态……
他家里人怎么就没看住他呢？
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书”怎么就落到这个神经病手里了呢？
在场的许多人心里都是这个想法。
说实话，其实柯行止也不想这样的。
但是，一方面，他之前刚刚经历了社会性死亡，现在马上就要逃离这个世界了，唯有放飞自我，才能让他借着浮夸的表演，鼓起勇气面对他的朋友费奥多尔·D。
另一方面，他由衷地希望今天的谢幕表演能够给费奥多尔·D留下深刻一点的印象，然后――
忘了有关涩泽龙彦照片的事情吧，费奥多尔君。
柯行止心想。
拜托了。
即使认为我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也好，或者野心家、阴谋家，怎样都好。我唯独不想在你心里成为一个有着特殊嗜好的变态。
任谁也想不到，有些人表面上云淡风轻，笑得像个神经病，心底里却在咬着手帕小声呜咽。
费奥多尔·D注视着柯行止，忽然轻声问：“您打算离开这个世界了吗？北君。凭借着‘书’的力量，创造出一个美好的新世界，然后舍弃掉这个充满罪孽的腐朽世界。”
“果然猜到了呀，费奥多尔君。”柯行止单手托腮，冲着费奥多尔·D笑了起来，“由‘书’创造出来的人，生活在由‘书’创造的世界，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果然，您才是由‘书’创造出来的第一个人。”费奥多尔·D接过了柯行止的剧本，神态自然。
“老实说，我真想邀请费奥多尔君与我一同前往新的世界。”柯行止微笑地注视着费奥多尔·D，轻声叹息，“可惜，‘书’的世界归‘书’，现实世界归现实，互不干扰才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