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葬礼
小叔家除了他的妻子,还有一个快三十岁的姑娘,因为她的名字叫陈芳芳,陈涵华就一直叫她芳芳姐姐。
这位姐姐这个年纪一直没有结婚,一直是家族里的一块心病,七大姑八大姨没少为这事操心,卫阿姨作为她的母亲也一直对这儿事很上心,没少催婚。
只有小叔对自己的女儿分外优荣,一直没有催过她,还说儿女自有儿女的福气,慢慢找,要找一个看得上眼的,对她女儿好的,这才最重要,不能凑合。
多好的小叔啊!谁知道现在就要天人永隔了呢?
来到小叔家的客厅,在岛上居住的大小亲戚都已经到得差不多了,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有陷入回忆叙说往事的,有悲不自胜默默不语的,还有家长里短七嘴八舌的,不一而同,三五成团。
跟父亲与小叔同辈排行第一的大伯看到陈涵华与陈母的身影,上前问了一句:“为民他没来吗?”
为民是父亲的名字,全称陈为民。
陈母解释道:“他身体不大好,就不来了。”
“也是,他看到也不舒服,”大伯表示理解,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为民他身体控制得还行吧?”
“托您的福,还算健康,现在搬到村里,每天能出来走动晒晒太阳,挺好的,”陈母回答。
“身体好就好,为民他还得靠你多辛苦……”大伯高兴地点点头,然后转身接着忙去了。
大伯是父亲那一辈中威望最高,身体也最好的,亲戚里有啥婚丧嫁娶,很多地方都是靠他捯饬,这一次他自然也闲不下来。
客厅里熙熙攘攘的,只听到之前的小房间里传来了两个女人的凄凄切切的哭声,吵闹的客厅一下子鸦雀无声。
大家都知道,小叔走了……
寂静的场面也没有持续多久,之后是好长一段时间的乱中有序的忙碌。长辈们关于有人去世后的流程已经熟稔于心,小叔的身后事被安排得有条不紊。
总共也就这些人,每个人都得物尽其用,陈涵华当然也被拉了壮丁。
“涵华,这个登记遗物的活你来,你听你姑姑念,她念你就记下来,大学毕业的文化水平高,”有人招呼道。
陈涵华自然只能乖乖听命,当好自己的工具人角色。
龙头岛上的葬礼十分繁琐,一般请本地的道士操持。另一方面,龙头岛所在的青龙市莲花区,因为有莲花山这个佛教名山的存在,民间佛教信仰浓郁,葬礼上也融合了不少佛教的元素。
其中最令陈涵华接受不了的是连续两天,以各种名义进行的跪拜礼,龙头岛上的跪拜礼要持续两天,从早到晚除了吃饭几乎不休息,跪祖先、跪菩萨、跪逝者,需要一直保持有亲人朋友在牌位或者神像前行跪拜礼。
那些人丁兴旺的家族还好,大家轮着交换,要是只有那么几个亲戚或者人缘不太好,就只能靠一两个儿女熬过两天了。每一个经历过这场面的人,包括附近几座岛上的外地人,都对这个习俗叫苦不迭。
不过,这一次陈涵华就不用加入跪拜的行列了,毕竟他还是个病号,“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坐着轮椅没人挑他的毛病。
以前因为他一直在外面工作,也不熟悉本地葬礼的习俗帮不上忙,另一方面他作为年轻的壮小伙,又是后辈,当仁不让成了跪拜的主力,从头跟到尾,每次走完流程,都得有两三天下不了床。
小叔走得突然,又不是什么团圆佳节,大部分亲戚都在外面工作,只能远程表示慰问,托人送上该有的仪礼。留在岛上的大多是上年纪的长辈,芳芳姐姐就成为了跪拜的主力。
从早上一直跪拜到晚上,一次都没有缺席,身边的长辈都心疼了劝说姑娘下场休息会儿。
但是芳芳姐姐只是沉默地摇摇头,继续跪坐在那里,没有离开。
陈涵华不能参加跪拜,就负责上前为小叔续香,不到入土为安,台上的香火是不能断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有人重新点燃香火续上。
因此到了晚上,所有人都休息的时候,家里也是要有人守夜负责续香。
“这次我来守夜吧,”在大家伙吃过晚饭,要决定守夜人选的时候,陈涵华主动开口。
“之前一直没帮上忙,我也想为小叔多做点事。”
卫阿姨想阻止:“可是你腿还没好,不太……”
“让涵华守上半夜吧,腿脚不方便来回挺麻烦,就在这里住下,”大伯一锤定音,然后安排起其他人选。
守夜当然不会是一个人,一般是好几个人一起,分成上下半夜,有人一起也不会太无聊睡着,以至于忘了点香。
陈涵华要留下,陈母当然也不会离开。
而小叔的家人则被大家伙劝回房里了,朝夕相处的亲人离世本来就是个很大的打击,白天她们娘俩又是各种仪式的主力,她们迫切需要休息。
上半夜交给了陈涵华和陈母两个人。
其他人就早点休息,等过了一点再把他们叫起来换班。这对陈涵华不是什么难事,熬夜对现在的成年人早已是家常便饭。
深夜看着小叔的遗像,还有旁边影影绰绰的灯火,白日的喧嚣和夜晚的静谧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的时候,陈涵华总是会想,这些葬礼的繁琐仪式和众人的相聚缅怀不是为死人办的,而是为逝者的亲人办的。
整个葬礼要持续三四天,在这段时间各种乱七八糟的筹备工作足以让人一刻也不休息,这种忙碌,还有为此从四面八方聚在一起的亲人们的支持,会让逝者的亲人冲淡生离死别带来的巨大痛苦和悲伤。
他们来不及悲伤和痛苦,就得参与到各项事务的筹备中,像一具提线木偶一样,变得疲惫和麻木,通过这种方式实现了对死者亲属的心理安慰。
熬夜对陈涵华是家常便饭,对陈涵华的母亲就是一种折磨了。陈母作为一名菜贩,每天三四点就得出门,所以晚上睡得很早,最晚不超过9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