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垃圾桶里的疯子婆婆
阳光熹微，梭树巷在一处偏僻的胡同里。
安喜乐与夏志磊在孙友琴的带路下，走了快二十分钟。
天色虽已亮，但胡同里光线微弱，整个巷子笼罩着阴冷的氛围。
“你们看，她平常就在那儿。”
孙友琴指向放了一排垃圾桶的墙角。
脏乱潮湿的墙角处散发着浓烈的腐烂气味，垃圾桶周边还环绕着许多生活垃圾，显然环卫车还没来得及到这处清理。
并没看见人。
安喜乐瞟了眼，“她今天好像没在。”
“奇怪，她每天都来的。”
孙友琴走近其中一个垃圾桶旁。
“哐啷”一声，垃圾桶的盖子自己打开。
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从桶中冒出头来，嘴里嘟囔着什么，念念有词，不过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孙友琴骂道，“疯婆子，你今天又唱的哪一出，迟早要被你给吓死。”
孙友琴把早餐递给她，她马上狼吞虎咽起来，饿了好几天一般，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噎住吐出来。
然后，果然，被噎住了。
安喜乐赶忙开了一瓶矿泉水给她，她喝了水缓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安喜乐看。
“女儿，我的女儿……”
她伸手想要触碰安喜乐的脸。
夏志磊眼明手快把安喜乐拉到一旁，“安姐，这老婆婆神神叨叨的，还乱叫人，我们离她远点。”
安喜乐并未走远，反而靠近她，“您仔细看看，我和您的女儿长得像吗？”
伸出的手缓缓放下，她盯着安喜乐摇摇头。
孙友琴刚刚还担心疯子婆婆每日一发疯，现在看到她只是安静地趴在垃圾桶边，奇怪道，“她今天倒是出奇地正常了。”
平常有人靠近，她轻则辱骂，重则往人家身上丢垃圾。
安喜乐并没有直接问疯子婆婆问题，而是问了孙友琴，“孙阿姨，您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吗？”
孙友琴叹了口气，“唉……也是个苦命的人，我了解的不算多，只知道她丈夫没了，女儿也失踪了，她娘家人也嫌她是个精神病，不管她了，我来这里扫地的时候，她就已经疯了好几年了，听附近人说，以前也是个正常人，受刺激了就变这样了。”
这垃圾堆旁的气味实在刺鼻，夏志磊被熏得头晕，“安姐，回去吧，我们今天的素材拍得差不多了。”
“行，你先回去。”
夏志磊摸不着头脑。“安姐，你不回去吗？”
他突然反应过来，指着垃圾桶里的老人震惊道，“安姐，你不会是要采访这个老婆婆吧，社长说了，我们只需要采访普通人，不要采访奇奇怪怪的人。”
这个老婆婆看着精神就不正常，能采访出什么来
哪知道，夏志磊刚提出的质疑，垃圾桶里的老婆婆突然又说话了。
“你们是记者吗？”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与刚才判若两人。
安喜乐答道，“对，我们是朝阳日报的记者。”
直觉告诉她，这个老婆婆没有疯。
行为举止可以伪装，一个人的眼神却很难骗人。
她与老人对视的那一瞬间，老人的眼神是清明的。
老人慢慢地从垃圾桶中爬出，“你们能帮忙寻找我的女儿吗？”
安喜乐给她搭了把手，“我们是记者，还原真相也是职责之一，您的苦衷都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帮您。”
分明是清醒的人，为什么要装疯卖傻？
老人的眼角涌出了泪花，“三年了，我女儿失踪整整三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三年来，她胆战心惊地活着，祈求上天给她一个机会，终于老天开眼，在安喜乐到来的这一刻迎来了转机。
孙友琴也为她感到高兴，她提出带老人到她家清理一下。
“这些年，谢谢你，不用麻烦了。”
她知道孙友琴是个好人，正因为如此，她更加不能连累她。
对于她而言，疯疯癫癫的样子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孙友琴离开后，老人提出去她家采访。
夏志磊担心环境太糟糕，不太情愿，无奈安喜乐答应，便一同前往。
拐进隔壁一条胡同，上了五楼，便到了老人家中。
让人意外的是，这个家的所有东西都摆放得非常整齐，却落了不少灰。
安喜乐进门便注意到了这一点，有家却不能回
等到老人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其实并不显老，看得出来她应该比孙友琴年纪小。
在她的自述中，她叫何桂芳，今年四十九岁。
曾经，虽然日子过得清贫简朴，但也算一个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
五年前，她还在明启中学背后的一条街摆摊卖鸡蛋饼，做点学生的小本生意。
丈夫名叫徐勇强，是鸿景集团底下一个楼盘工地的建筑工人。
可天有不测风云，家中变故丛生。
丈夫徐勇强在鸿景集团工地上“意外”坠亡，鸿景集团方面表示，可以按照工地意外事故标准赔偿，却迟迟不让家属见到徐勇强的尸体。
女儿徐美玉当时还是c大在读的大学生，认为父亲的死，事有蹊跷，便向警方报案请求彻查。
而最终警方的调查结果与鸿景集团的说法一致，法院也维持了鸿景集团履行赔偿责任的判定。
此后，徐美玉不停地上诉，甚至寻求媒体曝光，都没有掀起一点涟漪。
由于证据不足，再后来，没有一家媒体愿意为她报道父亲的案子。
直到三年前，徐美玉也离奇失踪。
女儿失踪后的两个月，何桂芳几乎每天都去警局坐着询问案情进展，希望有女儿的消息。
一天天等下去，却毫无音讯。
再后来，警察看见她都是连连躲避。
旁人都告诉她，女儿多半是没了。
可是她认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看到女儿的尸体，她绝不相信。
可是她越寻找，就越陷入困境。
娘家人收到了匿名的恐吓信，警告他们不要再追查下去也不准报警，否则会让他们一家人付出代价。
何桂芳娘家人都来自农村，她的家人认为她冒犯了大人物，害怕惹上麻烦，便给她施压不让她继续寻找，还把她赶出了家门。
至此，何桂芳就“疯了”。
而她“疯了”以后，她的娘家人再也没收到过恐吓信。
听完何桂芳的讲述，夏志磊的后背发凉。
仅凭他们的力量，能够挖出背后的真相吗？
可何桂芳已经把他们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让看到希望的人，再次堕入深渊，他也实在于心不忍。
安喜乐合上笔记本，深呼吸一口气，说道，“这几年的压抑，您辛苦了。”
“您女儿的照片有吗？”
何桂芳怔愣了几十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女记者已经决定要帮她。
“有有有，我去拿。”
她从里屋翻出了一大堆东西，颤抖着将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安喜乐。
“这已经是三年前的照片了。”
照片里的女孩一席碎花长裙，面容清秀，扎着双马尾，脸上洋溢着学生的蓬勃与朝气。
“请您好好照顾自己，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您有新的线索，可以联系我。”
安喜乐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写上电话号码，递过去。
何桂芳的眼泪在这一瞬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谢谢，谢谢，谢谢……”
走出胡同的那一刻，已是傍晚时分。
安喜乐对夏志磊说道，“出了这个胡同，你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一直都在一个人战斗，没必要搭上更多人。
如果说刚才的他还在犹豫不决，此刻他已经下定决心。
如果只会一昧地逃避黑暗，就永远难以见到光明。
他正色道，“安姐，我也是记者。”
她微笑道，“你小子不后悔”
“绝不后悔。”
“好。”
此刻，低垂的天幕，霞光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