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摔到脚
天将晚，暮色四合，与山野相合的地方尚且是白光光一片，而偏西的太阳却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光亮，向着西方而去。
葛青青找了个背光的仰视角度，眯起眼看着取景窗里的景色，将快门的速度拉慢。
光线照耀，原本朴素的建筑焕发出白日难见的光彩，淡淡的光晕缭绕，而在其中，一束炊烟不期而至，将整个道观拉回烟火人间。
不在计划内的炊烟似乎是个极大的惊喜，它刚巧打散了一片余晖，暖色的虹彩被镜头捕捉。
葛青青看着照片，忍不住多出了几分兴致。
她不过是一时兴起，记录老道观的美丽，可这束炊烟和虹彩，如同点睛之笔，让整个画面都鲜活而明亮了起来。
实在是太恰好，也太有趣。
想也知道是道观里的道士在做饭，葛青青忍不住扯了朵野花，脚步轻快的向着炊烟传来的后门而去。
这道观是修在半山腰上的，从前门看是略显陡峭的青石台阶，可要从后面看下去，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比如，后门虽高，可门口却有个不小的石墩，以葛青青的身高垫脚脚站在上面，刚好就能探头进去，看到围着围裙正在棚子下面用土灶做饭的人。
天色擦黑之后就暗的格外迅速，棚子虽然只有一面墙，却也只能看清个做饭人的背影。
葛青青看着人摸着黑在案板上轻快的切菜，虽然猜到了大致是谁，却还是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不出意料，那人的脑袋后面垂着长长的黑色布带，正是刚刚才分开不久的小道士灵迁。
之前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过，她一米七五，这人却比她还要高上一头，说不得有一米九，却意外的并没有其他高海拔人士的压迫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道士的缘故。
此刻，这位道士先生穿着件棕黄色的围裙，两个被做成了绒球模样的系带在后腰垂着，刚好落在屁股的位置，两个一上一下，仿佛这人一边切菜，一边抖着尾巴。
忍不住脑补他长出对毛茸茸耳朵的样子，葛青青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乐不可支。
正低着头切菜的人头也不回，声音一如之前的平和温柔，“是饿了吗？大概还要等个十几分钟。”
葛青青透过手机看对方那专心做饭的样子，忍不住喊了一声，“喂，你回个头。”
灵迁不明所以，抬起握着菜刀的手在下颌上抹了一下，扭回头。
照片定格，黑色的布带随着他扭头的动作扬起。
手机毕竟不是专业的拍照工具，只抓到个茫然回头的小半张脸。
葛青青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手机的自动优化开启，尚且可以看清半个脸颊的照片只剩下了一片下颌尖尖，握着木柄菜刀的手也变成了一片模糊，只有被灶火描摹过的笔挺的身姿和轻松熊围裙映入眼帘。
葛青青鼓起脸颊。
下面院子里的灵迁不明所以，“怎么了？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和我说，我可以给你再做一份。”
葛青青叹口气，“啊。这倒不是，只是刚刚你做饭的样子实在好看，让我想起了家，本来我想拍个照片留一下念，但是这柴火灶的光实在抢眼，就看不清人了。”
说着，她抬眼，“啊抱歉，事先没和你讲，就直接拍照了。我可以保留吗？我保证其实只有围裙和裤腿比较清晰，其余的地方黑乎乎的并不能看清。”
灵迁抿嘴。
“请不要有下次。”
“好好好。”
葛青青连忙应是，听着却忍不住有点好笑，这个人，刚刚在前面她差点摔倒他说怪他，这会她也知道自己唐突，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回应。
好像有点对不住这个瞎眼的好看小道士啊。
葛青青扒在墙头，“喂，要不要我给你帮忙？”
“不必，来者是客。”
灵迁的声音比起之前下午见面的时候要冷淡了些。
看样子是有点生气。葛青青在心里想，却更想留在这里和他一起做饭了。
“哎呀。那小道长可以给我开下后门吗？我走路走多了，脚疼，不想再绕前门了。”
切菜的声音停止，灵迁回过头。
葛青青已经收起了手机，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却可以从那被柴火照亮的大半个身体看出他的犹豫。
欺负个老实人有点抱歉，但是是真的有趣啊。
葛青青决定加把火，“而且我是真的饿了，要不你过来听听，我肚子都开始唱空城计了！”
灵迁这回彻底的放下了菜刀。
他转回身，“那你等下，我这就来开门。”
葛青青暗自得意，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或许是真不该欺负老实人，她一时兴奋，落地的时候没看清脚下，落地一滑。
“哎呀。”
灵迁本来在慢条斯理的开门，他目不能视，虽然也能在熟悉的地方生活如常，但是有些事情总会发生意外，为了不伤到自己，就只能尽量求稳。
但是听到外面一声惊呼之后倒地的声音，手上的动作就难免加快。
道观的后门还是使用的老式门栓，木质的结构上还安了个防止外人别开的木钮，他以前鲜少开这个门，心中一急，就刚好被伤了一下。
刺痛从右手虎口传来，他微微皱眉，惦记着外面天黑了还不知道摔成什么样子的葛青青，快速的忽略伤口，打开了门扉。
葛青青就倒在门口，一扭头就看到灵迁双手握着门，从门内看向自己。
她把下意识抱在胸前的相机放到一边，这才有空捂住了脚踝，抬头对着灵迁露出个笑容，“哎呀，看看，看看，这就是在道观清净地说瞎话的后果了，我本来脚不疼的，只是懒得跑路，现在可好，老天爷看直接让我言出必践了可还行。”
灵迁的表情淹没在黑暗里看不清。
他叹了口气，“不要什么事情都怪在神明的头上，下次走路小心一点。”
说着，他有点迟疑的开口，“能站起来吗？”
“我试试。”葛青青惋惜的把相机放到一边，扶着石墩想要站起，却也只能借力靠在了石墩上。
“怎么样？”灵迁站在原地询问。
“不大好，肿起来了。”
葛青青皱了下眉，再抬头却又是个笑容，“还好啦，我有经验，这样的话顶多就是个扭到，明天可能会肿，怕是要在这里多叨扰你几天啦。”
灵迁听着，叹了口气，对着葛青青伸出了手，“既如此，就不要乱走了，你在哪，我带你回西厢房去。”
葛青青还是第一次被外人这么背。
她爸每天忙，没空背她，而她小时候长得快也发育的早，从小学六年级起就比大她三岁的哥哥要高出一截，虽说后来哥哥也发育了起来，可她被人背的机会是早早就没有了。
其他人倒是想背葛青青，可她却也并不稀罕。
“哎，小道长，你多高啊，我一七五，我还以为你背我会吃力呢。毕竟你那么瘦。”
“不知道，不是很在意。”
葛青青埋头，知道对方不是很想说话，说不定还有点生气，就干脆闭嘴。
她明明最会看人脸色，懂人情绪，此刻却难得有些紧张起灵迁是怎么想的。
灵迁本来是说的实话，可听葛青青安静下来，却又多出了几分紧张，忍不住又抿嘴，缓了缓自己发干的喉咙，“我平时去西厢房走的少，这条路不是很熟，你帮我看看路吧。”
葛青青闻言忽然之间来了精神，“哎呀，那好。”
说着她掏出手机，打开光亮看着前面的路。“前面直走，啊，我和你说大概多少米往哪里转怎么样？“
“都可以。”灵迁从没感觉过有人贴这么近，不太适应的别开头。
葛青青察觉到对方的害羞，非但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反而多出了逗弄的心思，“哎呀，说起来小道长身上还真香呢，我听说有的道观是有秘方的，什么麝香啊，丁香啊什么的和皂荚混在一起做澡豆用，你也是用的这个吗？我能不能也拥有同款？”
“山上虽然东西少，倒也没到那么复古的程度，这是从附近村子买的肥皂的味道，牌子好像是立日，留兰香型，你想要的话可以去买。”
“诶，原来是这样。”葛青青晃了晃被灵迁抱在两边的脚，“我今天刚来，看到你推开门的时候，还想我是不是跨过门就穿越了，没想到小道长活的还挺现代。”
“嗯。”
葛青青没再和灵迁找什么别的话，安安分分指路，灵迁也没再多找别的话题。
只后来，灵迁把葛青青放到床上之后，迟疑的说了一句，“我师兄的伤药还有，一会我拿来给你。”
灵明道长在床上大字摊开，脚用枕头高高垫起，花生豆也没空吃了，一双眼看着黑黢黢啥也看不清的屋顶，忍不住有点焦躁。
等人回来的时候，这才松了口气。
“诶，那人呢？”
灵迁把托盘上的饭菜放下，“不知道。”
“不知道就好，不知道就好诶。”
灵明道长美滋滋，拿起筷子，抬头却见灵迁起身，“你咋，不吃饭？”
“我去给她送饭。”
“去什么去！不许去！去了你还能回来？”
“一会我会回来和你一起吃。”灵迁端起托盘，难得的脚步加快。
他不是很想让师兄知道葛青青的脚摔到了的事情，毕竟摔到脚要多留几天，师兄肯定不愿意。
“哎，你回来，你让她自己吃自己！”
灵明坐在床边，看着灵迁装没听到快步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哼出一口气。
“这才一个下午，一个下午！我明天就把她赶出去！”
筷子被拍在桌上片刻，他虽然吃了些花生米，可饭和花生米又不一样，只悻悻的捡起了筷子。
饭菜入嘴，他仰头片刻，把略显苦涩的米咽了下去。
“米饭糊了？糊了？”
这可是他师弟！眼睛不好，但是鼻子格外好使，做饭的时候不等别人说都能一鼻子闻出几分熟的灵迁，他居然把米饭做糊了？
这可不行，果然是桃花劫，我现在——
想了想，这会天都黑透了，赶出去总不是个事，灵明又悻悻的瘫了回去。
“我明天起床就把人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