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大凤听爸的话,这些天时不时的往老疙瘩家跑,就是在地里干活也总在老疙瘩跟前转,盯着他,找岔头,不让他和别人说话。如果他要和谁说话,大凤就支棱着耳朵听着,看他都说些啥。老疙瘩真够意思,和谁都没提那件事。谁也不是傻子,这一切都让大伙看去了,而且感到新奇。
屁小子问老疙瘩,大凤这两天犯邪了,总围着你屁股转,是不是看上你了?
老疙瘩心思了一下说,净瞎说!
屁小子说,别装了,大伙都看见了,大凤把你都看起来了,不让别人靠近。
老疙瘩见他追问起来没个完,就说,你说咋样就咋样吧,算你猜对了,哈哈。老疙瘩不是在承认,而是在显摆,实际上啥样他自己最清楚。
屁小子三十多岁,他这个外号得了有十多年了。为什么叫屁小子,原因有两:一是这小子整天屁得溜的,在屯子里没有他不闹笑话的。老的他管人家叫老丈人,小的他管人家叫小舅子,拐着弯的占便宜,屁溜溜地过干巴瘾。二是这小子屁特别的多,生产队开大会学习“两报一刊”社论,他坐在那里噔噔地放屁,放起来就没个完——之响亮,之节奏,之充足,无人可比。大伙就琢磨,他的屁怎么就那么多,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就有?后来让马倌给揭了底。没事的时候他就上马号溜达,闲嘎嗒牙,东扯西拉,瞅着马倌不注意,就把喂牲口的豆饼块往胯兜里装,回家就放在炉盖子上,老婆孩子围上来烤着吃,满屋子喷香,把一顿饭就省了。吃完了就口渴,拿起水瓢咕咚咕咚喝凉水,喝了凉水就涨肚,于是屁就源源不断地产生了。后来马倌发现豆饼总是缺少,重点就怀疑是他,但没抓住手脖,问他也从不承认。马倌汇报告给队长,队长一联想他那些嘟嘟的屁,确定就是他,狠狠地训了一顿。但他到老没承认。
屁小子斜觑着老疙瘩说,我看你是赖蛤蚂想吃天鹅肉。
不管是真是假,这件事很快就在屯子里传开了,犄角旮旯都知道了。
大凤呼哧带喘地跑来问老疙瘩,你怎么能乱说?
老疙瘩以为她是说他三叔家那档子事,就说,天打五雷轰,我绝对没说。
大凤说,屁小子添枝加叶到处说,满屯子都知道了。
老疙瘩明白他说的是啥了,嘿嘿笑着说,你太好看了,就像南大砬子上的达子香,咱俩搞对象不行吗?
大凤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好半天才说,俺才十九,没到搞对象的时候,说完就好像气囊囊地跑了。
达子香何尝不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可是最美丽、最硕大,最勇敢的达子香总是生长在南大砬子的最高的石头缝里。退一步说他们可以苟且在半山腰,但决不生活在坦阔而温暖的平地上。它们喜欢甜滋滋的水分,可不喜欢丰沛的泽国的滋润;它们喜欢艳阳高照,可不喜欢一年四季温暖如春。
王老大这几天老是不放心,吃晚饭的时候问大凤,你这两天看见老疙瘩没有?
大凤嚼着苞米饼子说,看见了,我都和他说了多少遍了,他不能往外说。
王老大又嘱咐说,你明天再去找他,一定要把他稳住。王老大做得对,脑袋瓜不白给,只要老疙瘩不瞎说,神仙都不知道。
老疙瘩回家翻过来调过去地想,她是啥意思?她只是说才十九,没说不跟我搞对象。嘿!有门!老疙瘩做梦了,梦见春风浩荡,细雨绵绵,乍暖还寒的时节,达子香高傲地盛开了,南大拉子紫红纷纭,香气熏人。
土地喝饱了春雨,浑身充满了孕育的力量,像怀春的少女按耐不住强烈的欲望,就等着种子一颗一颗地播撒到自己的怀里。秋天庄稼人累得腰酸腿疼不住地骂,下辈子决不再当庄稼人。春风一刮,庄稼人就把以往的劳累全忘了。庄稼人打开门,迎着太阳舒展猫了一冬的筋骨,喂饱牲口,磨亮了锄头,就等着开犁点籽儿了。好兆头啊!老疙瘩问自己,该不是运气来了?他和刘大山请假一天。刘大山不许,往地里送粪正忙着。老疙瘩说,把任务给我留着,今天晚上我保险完成。刘大山同意了。天还没亮老疙瘩就爬上南大砬子,采了一背筐达子香到镇里买了,兴冲冲地上公社供销社买了一瓶雪花膏,匆匆忙忙去找大凤。
他见大凤正和一帮姑娘在场院上扒线麻,就给大凤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说你出来一趟。老疙瘩在场院外等着,但不知大凤能不能来。好半天也没见大凤的影子,老疙瘩以为她可能没看明白?也可能根本就不愿意来?也可能怕那帮丫头片子看见嚼舌头?大凤没来,老疙瘩急得口干舌燥。其实大凤看明白了,要是前几天她抬屁股就能来,这有啥呀,上你家我都敢去。可现在大凤知道屯子里的议论,觉得她们的眼睛都盯着自己,心里砰砰地跳,左看看,右瞧瞧,就是不敢抬那个屁股。
这边老疙瘩连个雪花膏都没送出去,那边王老三炸锅了,他抻着脖子气急败坏地喊,老疙瘩!想作死啊!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不怕没好人,就怕没好话。屁小子想整几个救济款,那天晌午打溜须,杀了个小鸡请王老三喝酒。
光喝不行啊,得找点可心的话呀。屁小子搜肠刮肚,贴着耳朵告诉王老三,大凤在和老疙瘩搞对象,你知道吗?
王老三咕咚干了一盅酒,龇着牙,摇着头,一边啃着鸡大腿一边说,嘁!不可能,不可能!我们老王家的姑娘能给他?想美事去吧。
屁小子也觉着老疙瘩和大凤那是瞎扯淡,这么说没什么恶意,是想和王老三近面近面。屁小子眨着眼睛肯定地说,你是不知道啊,头些天她是天天往老疙瘩家跑,俩人在一起有说有笑,把老疙瘩看住了,不让别的姑娘靠前。
王老三越听越不高兴,说,少他妈的胡说,我们老王家姑娘能上赶着他,就那么不值钱?
王老三变了脸,屁小子觉得自己的话有毛病,不敢再往下说。可王老三却细问起来,你咋知道的?
屁小子不敢不说实话,说,老疙瘩亲口和我说的,满屯子都知道,十拿九准。
王老三的火呼地就窜上来了,觉得自己侄女干了一件非常愚蠢,非常丢人的事,这不是吃了一个大亏吗?她是傻透腔了。
他把酒杯一推,气恼地说,不喝了,不喝了。没说一个谢字,更没说救济款的事,抬起屁股骂骂唧唧地走了。
屁小子这个后悔呀,我的嘴怎么这么贱,说什么不好,怎么说这个?这只鸡算是白搭了,还不如喂狗了。
老婆默默叨叨地说,杀鸡杀鸡,一早你就吵吵杀鸡,怎么样?鸡飞蛋打。王老三那是无底洞,你能填得满哪?
屁小子说,你个丑八怪,要是二妮子,我还能搭上一只鸡?
老婆说,丑咋地了?丑妻近地家中宝,再怎么你也当不了王八,偷着乐去吧。他们两口子就这样,除非睡着了,睁开眼睛就掐嘴架。
王老三把大凤叫到家里,阴沉着脸问,满屯子都说你在和老疙瘩搞对象,有这回事吗?
大凤说,没有。
王老三很生气,认为大凤没和她说实话。我在全屯子就是皇上,说一不二,没人敢和我说假话,自己的亲侄女却糊弄我,这还了得。但他是自己的哥哥的女儿,打不得,骂不得,但凡换一个人我就对她不客气。
王老三压住火,苦口婆心地说,老疙瘩他爸最不是东西,当年揪斗你爷爷,他是喊口号的,把嗓子都喊哑了。老疙瘩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饼,不会有什么出息,你怎么能跟他搞对象?三叔最疼你,整天都为你操心,你一定要和叔说实话。
大凤说,真的没有那回事。
老三说,那你为什么常往他家跑。
大凤说,你就别问了。
老三听她这样说,更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事。王老三撂下脸,愤怒地说,你是好赖不知了,眼睛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三叔了?
大凤见三叔动怒了,马上说,还不是为了你吗?爸叫我看住他,稳住他,不让他瞎说,所以我才上他家去的。
王老三没听明白,问,不让他瞎说什么?
大凤不好意思细说,可三叔非要抠根问底,她只好说,就是三婶和张部长的事,哼!
王老三让大凤“哼”得心里一阵憋闷,一阵羞臊。就是王老三的脸皮再厚,也经不起小辈提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