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劫囚
这是季初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她看着华阴山峰,仿佛如韩征的大军黑压压压过来,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她走到溪水边洗了一把脸,贺一娘跟过来问道:“紧张了?”
季初阳对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不在意道:“你又看出来了?”
贺一娘道:“你一紧张就会做一些看似不着边的事。”
季初阳都没发现自己有这个习惯,好奇道:“比如呢?”
贺一娘道:“比如,你半个时辰前洗过脸了……”
季初阳想了想还真是,遂叹道:“我不像父王、大哥他们可以在军中一呼百应,如今好不容易让他们齐心跟着我出来,如果我做不好,害他们白白丧命,我……”
“难道他们不跟着你出来,就不会丧命了吗?大昌要是能放过我们,你大哥就不会死了。”贺一娘打断她道。
季初阳冲她会心一笑,心里好受了一些,二人起身向主营帐走去。
李应正在抓紧时间为众将士普及关于韩征的一些事迹。
他的眼光是对的,这些天相处摸索下来,楼牧、杨上虞这些老将就不用说了,年轻的将士各个确是可塑之才,只是,他们要么没上过战场,要么刚刚崭露头角,不知能不能经受住主场恶战的磨砺。
季初阳进来,众人起身,季初阳见大家伙儿脸上笑容未退,问李应道:“在说什么呢?”
易千金抢先道:“军师在说韩征的三个老婆。”
说罢惹来一场哄笑,季初阳料定也不是什么好话,难为易千金一个女孩子也听得津津有味,便冲李应道:“怎么说这些?”
李应道:“公主莫不是误会了?我只是说韩征三娶,个个河东狮罢了。”
季初阳心道原来是自己想错了,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
杨上虞善解人意道:“公主面皮薄,河东狮这等事还是不要听的好。”
又引来一场笑。
季初阳看着这些人,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担忧,脸上却无半分露怯,便也跟着心情也好了起来,接着杨上虞的话道:“我的面皮不比你杨将军薄吧?否则怎么能在被将军拒之门外之后,还能厚着脸皮死缠烂打呢?”
众人又起哄笑起来。
……
建章,年府。
年夫人携众人正用午餐,突然一人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慌张道:“夫人,姑爷,小姐,刚得到的消息,将军……将军被国主扣押,即将送往丰京!”
年夫人闻言向后倒去,散又凝轻车熟路起身扶着,年人辛怀中的幼女适时地哭闹起来。
散庭鹤吩咐散又凝将她们带去后堂用餐。
他自己则眉头紧锁问那信使:“消息真实吗?“
信使肯定道:“买通了越城王宫的公公打听到的,说头几天国主还待之礼遇有加,后面突然发难,在夜里将将军绑了,过两日就要送往丰京了。“
散庭鹤略略思索,道:“你先下去休息,有任消息务必速速来报!“
信使退下,散庭鹤又吩咐人道:“去把方雷请过来。”
方雷柏侯也是周国主派往建章修习的后生将领,平时就住在年府侧院,听说有要紧的事,放下手中碗筷就赶了过来。
进门见散庭鹤眉头紧皱,脸上阴晴不定,便郑重问:“怎么了?”
散庭鹤将信使的话说了。
方雷柏侯陷入了沉思,半响道:“你是想劫囚?”
散庭鹤道:“没别的办法,总不能真叫将军去丰京,要去也是我去……”
方雷柏侯一言不发。
散庭鹤忽然意识到自己真是蠢到家了,他看着方雷柏侯道:“是我疏忽了,方雷将军是东越臣子,怎么能干这样的事?”
方雷柏侯抬头,撞上散庭鹤探究的目光,一愣。
笑道:“姑少爷的意思,我若是不答应劫囚,就凭我这东越臣子的身份,怕是走不出这大门了?”
散庭鹤缓和了神色,道:“多虑了,论算计、身手,我哪一样是你的对手?只是将军若不愿参与,还请看在大将军于你有半师之宜的份儿上,莫要声张。”
方雷柏侯也坦诚道:“我确是东越臣子,且世代蒙恩,只是我在想,国主此番作为……甚为不当。此事缘由想必大将军已对国主禀明了……《异阳经》到不了丰京,这事就没完!反而没了年大将军,他们将更无所顾忌!”
散庭鹤欣喜道:“这么说,你同意劫囚?”
方雷柏侯却胸有成竹安抚他道:“公子,就算劫囚,也还轮不上咱们……”
散庭鹤不解。
方雷柏侯道:“你忘了,近日,我刚劝降了一位猛将,这次就当是他的投名状吧!”
散庭鹤恍然大悟,笑道:“真是妙,让大昌的将军劫大昌的囚,这样一来,只怕侯连升回大昌再也无望了。”
方雷柏侯目光深沉:“要的就是让他回头无望!”
……
为了尽可能做得不那么明显,劫囚车选在了离建章百里之外的百虹峡,侯连升带人自夜间就埋伏在山间密林。
等至天大亮也未见人来,至巳时,见有一人一摇三晃,迈着四方步走过来。
侯连升定睛一看,这不是那笑面虎方雷柏侯吗?果然还是不放心自己,亲自跑来盯梢来了。
方雷柏侯精准地找到侯连升栖息地,挤到他身边蹲下,抱怨道:“果然穷乡僻壤,连个像样的早饭都没有,害我只吃了四个鸡蛋。”
早已腹中空空的侯连升瞪了他一眼不做理会。
他的目光撇到方雷柏侯那只缠着麻布的手,心想着自己当时怎么就没能再用点力,将这爪子连根斩断……
方雷柏侯注意到他的目光,笑道:“怎么,愧疚了?”
侯连升冷笑:“愧疚怎么没把这狗爪子砍下来……”想了想不解气,又补上一句:“还有狗头!”
方雷柏侯乐了:“你看你,幸亏当时没有这心思,我们才有这么愉快的合作……”
侯连升愤愤:“愉快?还不是你使那下三滥逼人就范的手段!”
方雷柏侯委屈状道:“猴王你冤枉我了,我是念及你思念家人,才把他们接过来的,还好我去得早,要不然,你的家人都要被株连了呢,你还不领情……”
侯连升气道:“我领情!我谢你十八辈祖宗!”
两人斗嘴间,突然侯连升身边的将士拍了拍他道:“将军,看!”
侯连升看去,只见一支百余人的骑兵队伍,中间围着一个囚车,沉重而来。
侯连升示意噤声等待。
百虹峡两侧夹山,中间只有一条狭长的管道供人通过,后连升的人便藏身两侧的陡峭密林中,爬上去颇费了些功夫,但下来却容易,纵身一跃就将负责押解的人马包围了。
侯连升到底拉不下脸堂而皇之地去劫囚车,他和众士兵提前准备了面巾蒙在脸上。
而方雷柏侯依旧坐在原来的地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下面的打斗。
囚车中的年大成却是纠结无比,他其实是不想被救的,虽然周国主做法有欠妥当,但到底事情是他年府出的,身为东越臣民,不能为国主分忧也就罢了,难道还要连累整个东越吗?他也很能理解周国主的无奈,索性不反抗,任凭被押解到丰京,到时候生死有命、全看天意吧!
谁知不该来的还是来了……
由于年大成特殊,周国主派去押送的人都是东越精兵。
但再厉害也只有百人,哪里敌得过侯连升的万余人。不到一会儿,押送队伍已被齐齐放到,不过还是遵从了年大成的意思,没伤了性命。
年大成被从囚车中解救出来,对被制服的押送队伍想说点什么,终究只叹了一口气,跟着侯连升走了。
散庭鹤早在山下备好了车马等着,当年大成看清摘了面巾的侯连升时,还是小小惊了一番,道:“将军能够想明白,是咱们大家的造化啊。”
事已至此,侯连升再无退路,他看了看自己身后活生生的万余人,心一横,向年大成叩头道:“多谢大将军收容之恩!”
众士兵也都跟着跪下表了态。
一回到年府,众人退去,散庭鹤就跪在年大成的面前:“我先是违反军令,铸成大错,后又不顾王威,筹谋劫囚车,若是姑父执意要向丰京谢罪,就请把我送去吧,一人做事一人当,万不敢叫姑父背上这不忠不义之名!”
年大成叹道:“庭鹤,你前后的心思我何尝不明白?事已至此,把你送去了又如何呢?既已无法挽回,还是一起想想往后的事吧。”
散庭鹤这才放下心来,起身道:“这次劫囚车之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咱们建章做的,只怕如今咱们把大昌、东越两边都得罪了。”
年大成道:“事既然来了,就不要怕,从明日起,好好整兵备战吧……”
散庭鹤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