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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断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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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在县府大堂外看到李应的时候,季初阳脚步有一瞬间的迟疑,李应却对她投以鼓励的微笑。

    等楼牧拿来越王剑,几人走进大堂。

    里面确实一派和乐景象,钟老和渝宋本锄四手紧握,甚为动情,其他人也面带微笑,大概是为双方和解取得的丰硕成果高兴。

    查日苏和季成献也在。

    见季初阳等人进来,钟老顾不上质问她大丧期间为何打扮如此艳丽,而是略带不悦地问道:“公主怎么来了?”

    季初阳笑道:“钟老这话,我怎么就不能来了?义宣城主是贵客,我来略尽半个地主之宜……”她越过钟老,走到渝宋父子跟前问道:“义宣城主难道不想看到我吗?”

    渝宋本锄忙道:“公主哪里的话……”

    一旁的渝宋宽直着眼睛道:“公主能来,当然再好不过了……”

    季初阳看到他笑得更灿烂了:“听说宽公子长我几岁,我就叫你哥哥怎么样?”

    这下不仅渝宋宽,在场各人都目瞪口呆了:钟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查日苏有兴趣地挑挑眉;跟进来的李应不动声色。

    季初阳不理众人的反应,却对渝宋宽腰间佩刀感起兴趣来:“好漂亮的刀。”

    渝宋宽忙解下来,递给季初阳。

    在季初阳伸手来拿的一瞬间一把抓住季初阳的手道:“初阳妹妹也喜欢舞刀?”

    钟老等人别过脸去。

    季初阳的笑容凝固了一瞬,手还是任他抓着,娇声笑道:“我一个女孩子家,再喜欢又怎么样,终究,也学不来……”

    渝宋宽三魂已飘远,七魄只剩淫,紧凑近在她耳边道:“我教你呀……”

    季初阳拉开和他脸跟脸的距离,一记媚眼道:“好呀,不过……你这刀固然好,可怎么比得上我小乐的越王剑?”

    转头对楼牧道:“拿剑来。”

    常年的侍卫生涯让楼牧本能的预感不好,但还是将越王剑递上。

    季初阳抽出剑刃,锃亮的宝剑发出一声低鸣。

    这把传承数代、无数次帮助她的祖辈化险为夷的守护者,季初阳还是第一次碰到。

    只属于国主的剑,如今拿在自己手里,很沉,很重,很锋利,多少亡灵铸就剑魂,包括自己的父兄,这一瞬间,季初阳感觉自己跟那些历代雄主英杰产生了短暂而强烈的共鸣……

    这是一种她之前连奢望的念头都不敢有的感觉。

    “王剑沉重,倒也不是拿不起!”季初阳喃喃道,仿佛听到钟老等人胸中之气冲破了天灵盖。

    钟老忍无可忍了,毫不客气道:“公主,要练剑以后有的是时间,现下正谈正事,不要儿戏!”

    季初阳平静道:“钟老此言差矣,眼看宣城主就要离开,以后还哪有机会呢 ?”

    “好剑!”渝宋宽趁机又握上了季初阳的手……

    季初阳却看向众人道:“各位谈了一上午,想必累了,灵歌,着人上茶,让各位就地歇息一番。”

    众人只得等着他俩练完剑。

    季初阳拿剑,渝宋宽极尽贴身指点。

    要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合适宜,众人差点以为自己在欣赏一场情意绵绵的剑舞。

    季初阳彷有一个反挽剑花做不好,渝宋宽乐得多教几次,他左手搭在季初阳左肩,右手抓着她握剑的右手,慢慢将剑向季初阳和自己侧后方转。

    本来是轻柔的反转,却在剑身即将划过渝宋宽右肩时,季初阳脸上笑容一凝,双手抓住剑柄,闭目用力往前一带。

    顷刻她只觉得后背和侧脸一阵热,一股血腥呛入鼻腔……

    紧接着是一声惨叫和四座的惊呼之声,季初阳背对着慌乱的众人,一动不动。

    越王剑何等锋利,渝宋宽的右臂就这样被齐肩铲断,像一根粗壮的枯枝,躺在被众人包围的渝宋宽几步之外……

    哀嚎声不绝于耳,季初阳缓缓转过身来,冷眼看着惨叫打滚的渝宋宽。

    此时的她,像一只浴血睥睨、利齿初露的凶兽,浑身散发着不可靠近的气势,霸道又孤独。

    贺一娘收起剧烈的心惊,想走过去陪她站在一起,被李应阻止了。

    乱成一锅粥的大堂内,唯有查日苏拿起桌上的苹果,靠在柱子上大口吃起来。

    渝宋本锄终于回过神来,仓皇向钟老道:“大人,快请医馆啊!”

    钟老这才反应过来,忙派人去请医官。

    季初阳看向一直站在门口的楼牧,两人目光相交,楼牧就明白了季初阳的意思,伸手拦住了要去请医馆的人。

    ……

    楼牧祖上世代为小乐官宦,至他这一代,因不想学习那些繁文缛节,自小便在五指门学艺,后参军练出一身好本领,被季沣赏识,收在身边做侍卫,

    季沣死后,他又当仁不让地守护起了季越。

    然而两代国主皆惨死在自己眼前,说到底是他这个侍卫的失职。

    眼见北上无望,他原本打算在将季初阳等安全送回尹都后,只身去寻仇,然后以死谢罪。

    可是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不一样的可能。

    钟老见楼牧挡下了人,质问道:“楼牧你干什么?”

    楼牧不理。

    钟老急道:“再不救,人就要死了!”

    楼牧看向季初阳,季初阳却垂着眼眸,仿佛听不见钟老的声音。

    钟老顺着楼牧的目光看到季初阳端坐中堂太师椅,难以置信道:“公主啊,这是何意!”

    季初阳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依旧没言语。

    渝宋本锄却隐约明白她的意思。

    他将渝宋宽交给渝宋和抱着,自己跑到季初阳面前双膝跪地,先一通猛磕头,后颤声道:“初阳公主,犬子昨夜无状,唐突了贵人,还请公主大发慈悲,先救救我孩儿吧,他的血快要流光了!”

    昨晚渝宋宽砍掉灵歌的手指就没了兴致,回去又冲着渝宋本锄发了一通火,渝宋本锄从他的字里行间听出来他是对季初阳的丫鬟行了凶,想着一个丫鬟而已,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就也没当回事……

    季初阳任由他对自己行罢大礼,终于开口,冷声道:“你儿子这么快血要流光了?我的人昨晚流了一夜的血!还有我的兄长,长眠地下再无天日!你求我宽恕,我求谁!”

    说到后来,声厉不可遏。

    渝宋本锄老泪纵横:“季国主的事,我愧疚万分,可大错已铸成,杀了我儿亦无力回天,若公主能留我们父子一命,我一定举全城之力报答!”

    季初阳目光微动,站起身,缓步来到钟老面前道:“钟老,渝宋城主想举全城之力报答我,您怎么看?”

    她满身满脸血迹,终老不自觉后退几步。

    钟老明白,这话的实际意思是:你看我现在配不配代表小乐国接受渝宋城主的报答?

    他知道了季初阳今日种种的用意!

    可他还能怎么看?眼见渝宋款的哀嚎声明显弱下来了,他能拦着不让救吗?让小乐和渝宋的仇恨更深?

    钟老无奈道:“一切听公主做主吧……”

    季初阳这才冲楼牧使了个眼色,楼牧转身离去,缩在一角的季成献见状忙跟着楼牧逃出去了。

    季初阳坐回原处,对跪地的渝宋本锄道:“医官已经去请了,渝宋城主,我们不如趁这个空挡来商量一下如何报答我?”

    “……公主若需要钱财粮草,我回去之后马上送过来!”

    季初阳却不依:“我怎么相信你呢?万一你这边出了我的门,那边就进了丰京呢?”

    “天地良心,我绝不做那见风使舵之事!”渝宋本锄就差发誓赌咒了。

    “我不信。”季初阳摇头。

    楼牧带着医官进来后就站在一边,等着季初阳发话。

    此时渝宋宽已近昏迷。

    渝宋本锄哭声求道:“公主想让我怎么样?不妨直说……”

    季初阳低着头半响,状似思索道:“不如……就让二公子留下……”

    她记得贺一娘说过,渝宋宽跋扈放浪,渝宋和才是渝宋本锄的厚望和义宣城的未来!

    渝宋本锄张嘴看着她,呆了,这是要他用一个儿子换另一个儿子,况且渝宋宽和渝宋和比……

    不能这样想!他甩甩头,渝宋宽虽然不成器,到底是自己亲生的。渝宋和留在这里,好歹还能活着!

    ——渝宋本锄那锦衣玉食风花雪月的脑袋暂时只能想到这里,便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季初阳嘴角上扬,冲楼牧示意可以救人了。

    渝宋和见自己父亲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卖了……

    他本就不和大哥亲厚,救他愿意,但用自己的命和自由来换那要另说!

    他当即不管不顾地放下渝宋宽,来到季初阳面前道:“公主,我自问身无所长,实在不适合留在这里碍眼。”

    “你不需要身有所长……” 季初阳眼皮不抬道。

    渝宋和也是个心气高的,见她说话眼高气傲,心一横道:“既然这样,我也不愿做坐吃空饷,请公主好歹安排一官半职,将我的职务本分、级别官阶安排清楚些!”

    他料定季初阳一个女儿家,并不清楚官阶制度,说到底就是在为难她。

    季初阳看着他那张因激动而微红的俊脸,何尝不知他这是存心想让自己出丑知难而退——她也的确对官职之事不精……

    她看了一眼贺一娘,再回看渝宋和已眼带戏谑,一字一顿道:“既然渝宋公子如此心急,那不如做个……入幕之宾!”

    渝宋和的教养和阅历,让他在听到这话时宁愿相信自己的耳朵坏了,当下满面通红,气的说不出话来。

    在场的众人当然也都听到了二人的对话,除了钟老一声哀叹,其他人因今日惊喜惊吓太多,又人忙着救人,已顾不上震惊了。

    贺一娘抿嘴一笑,心想自己终于把这个人带出师了。

    李应也嘴角略弯。

    查日苏不明白入幕之宾是什么意思,但看渝宋和的反应就知道必定是个自己也喜欢的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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