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幻境中的他
小小的岁离就躺在襁褓里，蓝色的眸子扑闪扑闪，嘴巴又润又红，原来有些人，从小就这么可爱。
孟闲川甚至想伸出手去抚摸他，却只能穿过他的身体，感受不到他的温度与肌肤。
村民们走上前来对着老人怀中的孩子一顿赞美，说他是上天赐予的天使，是村子的福星，是神明的转世……
单看这一画面，必然是大人对小孩美好祝愿的温馨一幕。
可走出门外，孟闲川能清楚他们从他们口中说出的截然不同的话。
“看到了吧，眼睛是蓝色的，我就说血脉不纯。”
“这个孩子肯定会给咱们带来厄运的，咱一定要离他远点。”
“哪有刚生下来的孩子皮肤又光滑又嫩的哟，我怀疑她吃了什么怪药。”
一扇门，隔绝了虚伪的关心，却打开了他们心中的恶意。
孟闲川还想再看看自己师父小时候的模样，突然感觉头晕目眩，下一秒，他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他已经不在小木屋了，看样子他正处于一条巷子里面，四周都是高高的灰墙，地面坑坑洼洼积了不少脏水，哪怕他碰不到，也仍十分抗拒。
孟闲川赶紧爬起来，正准备思考自己从哪边出去时，忽然听到了孩子们嬉笑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走了过去，才走到拐角，便看见如此一幕。
昏暗的墙角，小男孩双手抱头蹲在角落，浑身都在发抖，一双小手更是布满了细小的伤口，有些还在滋滋往外冒血。
在他的前方，围着一群小孩，男女都有，他们捡着地上大人石子朝他扔去，大部分都砸在了他的头上。
还有过分的小孩会拿木棍刺他，嘴里说着的与他们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恶毒语句。
“小杂种，听说你妈妈是狐狸精，真的吗？”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哑巴了？”
“不会是聋了吧？再不说话我就把你裤子扒了！”
带头的小男孩拿着一根跟他手腕差不多粗的棍子，每说一句便打他一下，身旁的小孩非但没有制止，还发出咯咯咯咯的笑声。
若是忽略他们的行为，只怕会笑着感叹一句这孩子笑得真可爱，可现在，他们不是天真无邪的小孩，更像是充满罪恶的恶魔。
大概是被他吓到了，角落的孩子缓缓抬起头来，弱弱说了一句，“我、我妈妈，不、不是狐狸精……”
男孩头发一绺一绺皱在一堆，小脸挂满泪痕，嘴角还有细微的伤口，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更是包满了泪水，模样好不可怜。
看到自己的师父被这样欺负，孟闲川自然不能忍，偏偏他又什么都做不了，好气哦！
孩子们看见他这副样子，欺负得更加起劲了。
“我妈妈说你是扫把星，你出生的第二年就把旦次主爷爷克死了。”
“对，你就是扫把星，很快你的爸爸妈妈也会被你克死。”
难以置信，这些恶毒的话居然出自几个不到七岁的孩子。
他们还想继续作恶，却忽然听到了自家父母喊他们回家的声音，最后一人朝他扔了块石头跑开了。
岁离也没躲，只是蹲在那里，看着他们走了之后才默默掉眼泪。
小小的一个人，缩成团的身体还没有一袋米大，小肩膀一耸一耸的，明明委屈又怕疼，却不敢放声哭泣。
孟闲川看得心脏揪疼，他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虽然不能安慰他，但以另一种方式陪着他，也算不错。
过了几分钟，岁离擦干眼泪，迈着小短腿七拐八拐，突然就走到了一条河边，孟闲川都没看清他是怎么走的。
他蹲在河边，先把手上的脏东西跟血液冲洗干净，而后又舀起一捧水往小脸上扑腾，再粗暴地一抹，脸也洗干净了。
之后他对着河里的倒影看了看，发现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后，才小步小步往后山的木屋走去。
孟闲川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只感觉他的师父连走路都这么可爱，就算受伤了也可爱，委屈的小模样更是惹人怜惜。
到了木屋，岁离也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门口探头探脑望了好一会才开门。
客厅空无一人，声音从卧室内传了出来，隔着木门伊蒂莎的声音显得有些闷。
“第一阶段马上就要结束了，明天就开始第二阶段吗？”
啸白沉默了片刻，“看今晚的最后一次炼造吧。”
孟闲川大概能猜到他们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门口的岁离更能明白，他看都没看一眼，侧身躲进了屋子。
孟闲川跟着他走了进去，看来那对夫妇表面工作是做到位了，岁离的房间被他们布置得温馨可爱，完全看不出来内里的肮脏。
他一直陪着岁离，直到四周的景象快速切换着，转眼就从白天来到了晚上。
岁离就这样待在房间里，中途还自己擦了药膏，然后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世界发呆。
没过多久，伊蒂莎走过来敲响了他的门，“小鱼，每天的练习开始咯，快出来吧。”
小鱼？
孟闲川反应过来这是岁离的小名，不对，也有可能不是小名，因为岁离现在的名字是他去到幽冥取的，原来的名字已经忘记了。
所以小鱼是他原来的名字吗？那岁离自己知不知道呢？
孟闲川心里藏着一堆问题无人解答，干脆跟着岁离一起走出了房间。
他们来到木屋的储物间，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水缸。
走近了才发现，里面没有水，却黑漆漆的看不见底，仿佛无底深渊一般。
孟闲川不禁好奇接下来是要做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
果然，“懂事”的岁离已经主动脱去了衣服，白皙的身体被寒风吹得微微发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跟他差不多高的水缸。
之后岁离不费吹灰之力地爬了进去，而下一秒，啸白跟伊蒂莎合力抬起一块厚重的木板，将水缸严严实实盖住了。
孟闲川被这一幕吓到了，连忙蹲在水缸边检查，木板将那个口子挡得严丝合缝，连一粒沙都不能放进去。
“今晚结束就正好九百九十九天，如果他没有受伤的话，明天就开始第二阶段。”啸白双手抱胸站在一旁，脸上冷漠又无情，仿佛里面关着的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小狗，不是他的儿子。
看这情况，岁离已经被关过很多次了，甚至多到这是他每晚都要经历的一个项目。
怪不得他那么娴熟，因为多年来，他就是这样长大的。
“阴气浸入骨髓也太麻烦了，我们已经无法汇聚阴气了，希望他能一次成功。”
伊蒂莎的口吻是那么随意，从始至终担心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完全没被岁离当人看。
“没关系，等炼造成功了，他将会是新的旦次主，我们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伊蒂莎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她沉浸在幻想的美妙之中，表情也变得向往起来。
在这里待了快一天了，孟闲川也对这个村子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是一个邪村，陆陆续续也有了两百多年的历史，在村里，只有旦次主是唯一领导人，所有村民必须服从旦次主的命令，否则就会受到旦次主的诅咒。
这里的村民，每一位都是被阴气滋养长大的，阴气越多的村民，就代表血脉越纯净。
而阴气足够多，就能生出极阴体的孩子来，这也是为什么大家会选择与本村的人结婚而不跑去外面的原因。
啸白算是开了一个先例。
作为未来的旦次主，更是要从小就用阴气滋养，更阴气已经入侵进骨髓了，就代表成功了。
显然岁离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等他出来时，浑身被黑色的雾气包围，嘴唇更是发紫，原本白皙的身体也染上了灰色。
就连他的血液，都是黑的！
阴气侵占身体，何其痛苦，可他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什么表情进去，就什么表情出来，完全不想正常孩子。
而他出来后说得第一句话，更是令孟闲川心酸。
“妈妈，我成功了吗？”
他的眼睛跟伊蒂莎的眼睛非常像，只是更大更明亮，说这句话时还闪烁着光芒，无比期待她的回复。
伊蒂莎蹲下身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脸蛋，“成功了，小鱼就是最棒的。”
孟闲川突然想吐，对于惺惺作态的伊蒂莎，他恨不得将她粉身碎骨，然后一把火烧了这充满罪恶的木屋。
他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天真地以为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他哪里知道，从他降生开始，就注定不会平安。
大概是伊蒂莎良心发现，她这一次主动抱住了岁离，金色的头发落在了岁离的肩上，散发出阵阵馨香，不禁让岁离怀疑，是不是所有母亲，身上都会有这样的香味。
作为旁观者看了一整天的孟闲川终于绷不住了。
他的师父是那么缺爱，以至于别人顺手而为的举动，于他而言是来之不易的恩赐。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岁离对所有感情不抱希望的原因。
只要将期待降得越低，就不会失望，也不会感到伤心，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期望过什么。
熟悉的眩晕感再度席卷而来，孟闲川身形不稳，差点没有站住脚。
昏迷之际，他好像看见伊蒂莎怀中的岁离，轻轻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是错觉吗？他为什么能看到自己？还是说，是自己看错了？
孟闲川来不及思考，人已经来到了另一个时间点。
还是那间木屋，家具布局从未改变过，只是左边的房间里，多了一张巨大的木桌。
上面刻满了符咒与花纹，像盘绕的毒蛇，又像缠络的藤蔓。
这个木桌是那么熟悉，就在前几天，他还在岁离的梦里见过。
在那个梦中，岁离暴打了他的父亲，并把他们关在了屋子里，然后将躺在桌上的小岁离带了下来。
所以这是第二阶段的幻境，至此，他已经见到了三次不同的岁离，可他完全分不清谁是真正的岁离。
后面又还有几个岁离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