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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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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是下意识回头,众人反应过来急忙回转身,同上座的太子妃娘娘拜礼请安。

    王昭芸也不为难她们,道:“诸位安坐吧、”

    这会儿坐,外边侧妃娘娘进来,不还是得再折腾一回?

    几个位份低的心里不大痛快,奈何上座娘娘刚发话,云昭仪已经安坐,她一坐下,排在前面的几个也坐下。

    那就都坐吧。

    故而崔侧妃刚踏入殿中,特意备好的说辞还未开口,太子妃响亮又不失庄重的声音当先传来,“崔侧妃初入宫中,不懂宫中规矩。各位妹妹位份虽然低些,伺候太子的时间却长,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便多担待些吧。”

    崔莺莺脚步一顿,银牙咬地死紧,却屈于发话的人是正妃,只好屈身道:“谢娘娘宽宥,莺莺这厢必定记得这份恩情。”

    太子妃发话承认了在座的资历,若是再起身给大礼,就是勃正妃的脸面。

    故而,众人只是友善地同侧妃笑笑,借着说话或者喝茶避开。

    起坐落定都是有章程的,按照内宫规矩,崔莺莺的位置便是居右第一。她自寻了位置安坐,无视众人的打量,莞尔一笑,“莺莺年纪小,蒙圣上隆恩能伺候太子,心中实在不安。这才来的晚了些。”

    其实,也没有晚。只是刚好踩点到了。

    王昭芸目光发冷,恨不得扑上去揭了这张美人皮,露出内里的黑心肠,“知道晚了,下一次便警醒些。如今已不是闺阁女子,幸而皇家天恩体恤,若是放在民间,妾室如此张狂是要打死发卖的。”

    崔莺莺笑容一僵,一低头已经是热泪流下,“臣妾身省得了。”

    她哭便罢了,却不出声。

    只像个瓷娃娃一般默默垂泪,梳的是后宫女子时兴的宝盘发髻,高雅淑女露出衣领一截白皙细长颈,云鬓往上素雅淡然地斜簪了一只凤头钗,钗子顶是一颗鲜艳欲滴的牛血红玛瑙石。

    既有侧妃娘娘该有的贵气,又不失少女灵动的活泼气。

    衣衫搭的也适宜。

    杏黄裙子,水葱白漂染海棠细色襦衣,瓢瓜色鸳鸯戏水纹样半臂衬出女子窈窕身形。

    美人嫀首落泪,像是雨打春日花,只恨不能拥在怀中,低声絮语好好安慰一番。

    王昭芸却不吃她这一套,眼风恨不能化成刀子,道:“闺中的把戏你怎么还是玩不厌”

    她还要继续敲打,却见外间有内侍进来,寻到嬷嬷跟前说了几句耳语。

    嬷嬷不动声色,扫一眼还在垂泣的侧妃,不由皱眉头,近前到主子耳边低声打断。

    王昭芸只好收回未尽之言,“你等收整些,再过一会儿太子要来此处稍坐。”

    闻言,收敛衣衫的,询问宫女妆容衣衫的声音不绝。

    王昭芸只看下首的崔莺莺,见她也在擦拭面容,心下一嗤,“侧妃既不哭了,想来是悔过了。既如此,便退去侧殿替本宫抄一卷清心经吧。”

    崔莺莺:“???”

    这个狠毒祸水,昨日是她入宫的大日子,算得上是洞房花烛夜,太子被哄走一夜,盖头都是自己揭下的。

    今晨请安在众人面前下面子就算了,眼看太子要来,却把她遣去侧殿抄经?

    她不写咒语就不错了。

    崔莺莺心里不愿,起落动作自然是能拖就拖,奈何磨蹭了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见内侍通禀,一甩帕子又是满脸泪珠。

    岂知柳暗花明又一村,前脚刚踏出正殿门槛,一抬眼,却见一身着丹朱色金泥绘四爪螭龙纹圆领袍衫的俊俏郎君,眼似点漆,五官英俊,面上带着温柔笑意。

    她眼睛一亮,哪里会不知道来人是谁?

    心思打转,委屈和不甘顿时化作满肠女儿态,呜咽一声,身形似彩燕,猛地扑上去扎在来人怀里。

    “太子,妾身哼妾身真的知错了”

    一心想着见心上人的谢玄不着防,叫她死死搂在自己腰上。

    他用力挣扎了一下,不想搂着自己的胳臂像是嵌住一样,拽了几下拉扯不开还挤成一团,他终于失了耐心,一挥手。

    身后随侍的周风抽刀出鞘,“何人放肆?太子玉体岂是您敢沾染?还不快快放手!”

    那刀出鞘的嗡生清脆,崔莺莺哪里还敢痴缠,像是受到惊吓一般,两眼一翻,竟是晕了。

    好巧不巧,还晕在太子的怀里。

    闻讯出来的众花瞧了好一出戏,谢玄对上众人视线,落在心上人面上,见她虽是原先的神情,眼中沉淀着冷意。

    他急忙做投降状,表示自己与此事无关。

    侧妃身边伺候的立时上前将人接过,跪在地上请罪,“太子恕罪。奴婢是妩媛阁伺候的,主子娘娘头一日入宫不胜天家威严,这才慌了神,求太子宽恕则个。”

    伺候的嬷嬷也是傻眼了

    好端端的温香软玉投怀送抱,竟然劳动侍卫拔刀护驾?

    这位主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呀?

    怀里的主子必然是装的,嬷嬷在她手腕上轻轻拍了拍,借着磕头请罪,不经意地将主子的侧脸朝向太子的方向。

    不是她自夸,主子的这幅容颜不知迷了兴城多少青年郎君,太子年岁不大,正是身强力壮爱美人的年纪,落眼看清了,保准心里悄悄。

    ——

    心里一点都不悄悄,相反还有点惴惴,谢玄任由内侍理顺衣衫,这才道:“侧妃性子怎么如此莽撞?”

    他下意识垂目看了一眼,而后一愣。

    被众妃妾簇在当中的王昭芸看地真切,袖中护甲狠狠地掐在掌中嫩肉上。

    她就知道崔莺莺这个贱人要作妖。

    仗着自己脸上那点狐媚皮子,满世界的招摇。就连家中二哥也曾倾心爱慕,为此和她这个做妹妹的吵了不止一回。

    如今又使这些下作手段,勾引太子。偏她还不能像在闺中一样,指着她破口大骂。

    真是气煞人!

    她懒得再看,接下来的事情早已上演过许多次——无非是昏过去的佳人得了郎君怜惜,亲自抱人回宫罢了。

    落后她半个身位的陆霜云看那道挺拔身影渐渐弯下腰,离那张美貌容颜愈近,借着轻咳,扭过头。

    不期然有一温热手掌贴在她手背,见是左佳慧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她轻摇头表示没事。

    哪里就没事,分明瞧着她眼神中带了落寞和伤心。

    平民寻常宅院都是三妻四妾,论在后宫,三年一小选,五年一大选,不知有多少似她们如今鲜嫩年纪的貌美女子一茬茬的来。

    左佳慧心疼地瞧着,只觉得掌下手背实在是凉。

    却听,院中太子终于开口。

    “她拽了孤的荷包,且送回来。”

    嬷嬷一僵,果然在主子肘下看到一海棠色的物什。

    她愣着取了出来,交到一旁内侍手中。

    见太子接了荷包,像是因为上面沾染了尘土,皱着眉头轻轻拍了几下,最后一挑眉递回给内侍。

    人却是朝着太子妃说话,“这东西是你绣的,孤戴习惯了,今次不小心脏污,拿回去好好浣洗下。”

    又顿一下,像是怕她忘了一样,叮嘱道:“记得还回来。”

    方才凑近崔莺莺只是为了找这枚荷包嘛?

    太子妃云里雾里地接过荷包,见太子转身要走,急急开口道:“殿下来此,所为何事?”

    两日不曾见到鸣玉了,知道今日她也来请安,所以念着见上一面。

    人倒是见上了,就是自己给占了便宜。

    谢玄不自在地正正神色,见陆霜云并不看自己,心猜她是不是恼了?

    “孤来看看你。哦,顺便说一声,崔氏入宫三日后,须得进宫拜见太后,你早些预备着。”

    这些事,昨日夜间便叮嘱过了呀?

    王昭芸很快便想明白了,这是在给自己撑腰呢。

    顿时面上带了笑容,“殿下所托,臣妾记下了。”

    恭送太子离去,看着还在地上晕着的人,王昭芸得意地摆摆手,“崔侧妃既然晕了,经书便不必抄了,没得惊扰了神佛。你等带着你家主子回去吧。”

    “谢娘娘开恩。”

    /

    第一日交锋,太子妃得了大赢面。

    自那之后,宜春宫同妩媛阁人前人后,不管是主子、内侍还是宫婢,都是针尖对麦芒,谁都不服谁。

    甚至有一次还因为一碗血燕窝,在内厨房大打出手。

    最后还是太子出面,情理都不帮,各罚闭门思过半月。

    自然,旬到太子习惯夜宿后宫的时候,云昭仪再一次被点号。

    是夜

    栖琅阁

    谢玄看着紫檀香拔步床上的两张被子陷入沉思。

    人生哲学:如何同小娘子讨饶?

    那一日被崔氏香粉扑了满怀襟,他一回太辰宫便换了一件衣衫。

    浣洗觉得不够,直接叫人在院中生了火盆烧了才干净。

    当晚,唯独栖琅阁并没有送来安神汤。

    太子谢玄当夜失眠。

    第二日从库房中了选了许多琳琅璀璨、珠光宝气的头面首饰吩咐人送到栖琅阁。

    内侍说东西都收着了,但是没见着云昭仪,倒是昭仪跟前伺候的林姑姑说昭仪这几日心气不顺,连饭都吃地不香。

    谢玄知道陆霜云在闺中时便喜欢大家山水丹青,吩咐人把宫中珍藏的古画搜罗了不少,就连翰林书馆中一副颜真子的真迹都命人拿了,悄悄送到栖琅阁。

    如今一看,鸣玉这是还在生气?

    身后有轻轻脚步声,谢玄扭头看去,就见洗地像是一只香喷喷的粉露团子的心上人进到里间。

    他挥退宫婢,选了一只木梳给她理发,“鸣玉,我送来的那些画你喜欢嘛?”

    灯烛昏黄,莲花铜镜上映出身后人模糊的身影,梳发的动作细致温柔,带着一点小意讨好。

    这讨好和最近送来的东西一样,蕴着对她的珍爱和喜欢。

    她以为喜欢就够了,可那一日见到他靠近崔莺莺的动作,一瞬间醒悟过来,她要的不止是喜欢,是独有。

    他称呼她为鸣玉,这是她要求的。

    虽然是随口一说,但是他记得了,知道她介怀太子妃的存在,每一次去宜春宫,为什么去,去做了什么,事无巨细都要告诉她。

    若是不能见面,便着信任的人传书信。

    内间有柜橱上有一暗格,里边都是他写给自己的信。

    短短两月,竟然已经快要满了。

    落笔于纸,纸短却情长。

    她这几日惆怅,不为一个崔莺莺,为的是她自己患得患失。

    她道:“喜欢。白日空闲,我总会看上许久。学着前人的画法,心得长进不少。”

    谢玄从妆匣中选了一束粉红带菡萏牡丹纹样的绦带,将她散在背后的长发扎起。

    坐在她对面,左右看了半晌,眼神灿灿,“鸣玉,你看下我扎地好看嘛?”

    说着还抱了铜镜在怀中。

    陆霜云随他心意,真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半晌,点点头,“殿下如何还会这些闺中手法?”

    谢玄将铜镜放好,修长指节探向她耳际的碎发,眼神中带了回忆,“我阿娘在时,看她扎了很多次。慢慢地,就学会了。”

    他甚少提起自己的生母。

    前朝后宫,提起当今太子的生母总是一脸嫌恶,避之不及。

    却不想说起这位妇人,他面上的神情竟是这样平静温柔。

    谢玄像是看出她的心思,笑道:“怎么?以为我和其他人一样,也很厌恶自己的出身嘛?”

    陆霜云:“稚子无辜。人生来不能选择自己的生身父母,血脉高低贵贱一说,不过是他人设下的一场牢笼。个人心中自有评判就好。”

    谢玄凝视她灿灿双瞳。

    他就知道自己选的人是好的。

    阖宫城墙就像是一座牢笼,四角天空都是魑魅魍魉,偏她真如名字一般,像是一团能遮天蔽日的云,能让他喘息片刻。

    他想抱抱她,也真展臂朝前,将她纳入怀中。

    他一贯喜欢松云香,渐渐沾染她衣衫,云发,都是自己的味道。

    脉脉缱绻的温室,有这么个人在等着自己,是他从生母过世后,从来不敢想的事情。

    他道:“鸣玉,我是谢家六子,唤做玄,小字是秦王在时随意起的,名昭德。我曾有过很多称呼,掖庭皇子、六皇子、谢玄、谢昭德,但是我都不喜欢。雪团奴,这才是我最喜欢的名字。”

    民间百姓家中逢有诞下子嗣,为求平平安安长大,总是会起一个不起眼的低微字眼。

    想必那位妇人生下他的时候,也是期盼欢喜的,盼着孩子能平安一生,故而唤他雪团奴。

    陆霜云没来由地鼻头一酸,蹭他鬓间,“这个名字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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