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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如果没有离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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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动机的轰鸣在逼近,割台开始旋转,切割器将一簇一簇的麦子拦腰斩断,切碎。

    麦子装进料桶,麦秆丢在原地。

    稻草人莫名开始心慌。

    明明这是他看过很多次的场景。

    为什么这一次这么不安?

    就像是……

    他本能知道,不能让这些会说话的麦子死掉。

    他肩膀上的小鸟也不能死。

    还有那只不起眼又静悄悄思考虫生的小毛虫。

    一个都不能死!

    车子的速度很快。

    没一会儿,距离他们只剩几米。

    稻草人似乎都能感觉到,随风吹到脸上的麦杆残渣。

    夹杂着麦子的清香。

    轰隆隆的声音,在逼近。

    稻草人心想:正常的稻草人和麦子,是不能说话的。

    但他们可以。

    那是不是说,更加奇怪的事情也有可能发生。

    比如……

    “稻草人先生居然能动?”

    麦子1号惊叫。

    “真的。”

    “稻草人先生居然会飞。”

    “好牛啊。”

    “我们会说话,稻草人先生也会说话。那稻草人先生会飞的话,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麦子们依旧在异想天开地聊天。

    麻雀小姐的小眼睛,盯着稻草人的背影。

    早在稻草人先生飞起来的时候,她就惊吓着飞了起来。

    但她的感觉也更为直观。

    稻草人并不是直接飞了起来。

    在稻草人飞起来之前,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微微下沉,像是人类在跳棋之前会先蹲下身子。

    然后,双腿用力,跳起。

    而稻草人跳向的地方,正是收割机的割台。

    只听咔嚓一声。

    稻草人的躯干,卡住了切割器。

    有鲜红的雾气,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麻雀的眼睛眨了眨。

    “雾气?”

    血色的雾气?

    她在哪里看过这种东西……

    对了。

    是诡异。

    只有诡异受伤了,才会这样。

    诡异是什么?

    诡异是末日的根源。

    为什么稻草人先生会是诡异?

    稻草人不是同伴吗?

    同伴?!

    是谁来着?

    那个又是同伴又是诡异的家伙。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擦啊,你们几个,快醒醒!”

    “夏慈,佟柏欣,李朝喜……擦,痛死老子了。”

    眼前的金色麦田与湛蓝的天空,开始虚化。

    他们回到了那间大厦。

    二楼的楼梯口。

    一道虚幻的影子,握着一把镰刀,锋利的刀刃切进了萧嘉的手臂。

    诡异察觉众人已经脱离了诡域,身形一晃,藏回了黑暗里。

    萧嘉捂着受伤的胳膊。

    这次出发之前,他就知道李朝喜和搭档两人要跟着他们,所以他的伪装技能是一直开着的。

    按理来说,只要他的伪装技能还开着,他流出来的血就是跟常人一样,但问题是刚才陷入诡域,他靠着本能行动,早已忘记了自己还有能力。

    所以现在,他受伤流出来的便是血雾,而不是人类该有的鲜血。

    但李朝喜和搭档似乎并不惊讶。

    李朝喜还特别主动地,将武装腰带里的纱布拿出来,一圈圈缠绕上他的手臂。

    萧嘉多次开口想要询问,最终却说:

    “那家伙,生前是个农民?”

    夏慈宜碇没有应声。

    他能感觉到,那家伙又展开诡域了。

    但因为他们都已经经历过一次,抵抗力比之前强了不少。

    但对方的诡域,明显比b级的诡域空间要凝实得多,也比楼下那个歌姬诡影响更深。否则他们也不会再变成奇奇怪怪的东西之后,还觉得自己能说话不是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还甚至有些骄傲自满,认为自己能卖更高的价钱。

    一想到这里,三人就有些无语。

    而为了不让自己再陷入那么诡奇的境地,他们只能一边暗示自己他们是人类,一边抵抗着诡域的影响。

    这就造成,诡域不断在他们的周身闪现,自己的身体也一会变成麦杆,一会儿变成人类。

    这种意识失控的感觉,让他们无暇顾及其他。

    那个狡诈的诡异,便在他们剧烈挣扎时,利用灵活的走位,想要偷袭。

    但萧嘉的诡域抗性很高。

    从他第一个从诡域中清醒,就能看出。

    也是因此,他能抵抗诡域的偷袭。

    搭档本身的体能也不差。

    但是诡域太烦人了。

    在这不断的挣扎与闪现中,夏慈宜碇捕捉到了一点诡异的过去。

    又一个悲惨的身世。

    他本来是一个很普通的农民。

    背朝黄天面朝土。

    干了大半辈子。

    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女儿考上大学,过上好日子。

    如果有可能,再把他们接去城里住。

    如果不行,也不勉强。

    可就是这样一个朴实的愿望,在他四十岁的时候打破了。

    他的妻子生了重病。

    瘫痪在床。

    巨额的医疗费,让他没法依靠种地来赚足够的钱。

    他听女儿说城里的工作很多,赚钱也很多。

    就想去试试。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大城市有很多的机会,也有很多的诱惑,还有很多的骗子。

    为了能有更多的钱,他染上赌瘾。

    每一次看到那些骰子旋转的时候,他都想着自己绝对能翻盘。

    每一次、每一次……

    他赚的每一分钱。

    全都没了。

    而他投入得越多,就越想翻本。

    他陷入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困境。

    他开始偷女儿的钱。

    用各种借口骗。

    到后来,明目张胆地抢。

    看着泪水涟涟的女儿,他不断告诉她,也告诉自己:

    “下次一定能翻本!”

    “一定可以!”

    “我的运气不可能这么差。”

    “我之前还赚了几千呢。”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这些话,毫不留情地将女儿抛弃在身后。

    女儿嘶吼:“可你投进去的钱,不止几万啊!”

    他听不进去。

    他一心想要奇迹。

    赌。

    赌一次的运气。

    直到某一天,他欠下的高利贷找来,当着他的面要把女儿拉走。

    女儿挣扎抗拒。

    他发愣地说:“囡囡乖啊,你就去一会儿,一天或者两天。爸爸一定能回本,回本还了欠款之后,就带你回家!”

    周围的人都在笑。

    笑他是疯子,笑他脑子不正常。

    但他不觉得自己疯了。

    他没有说谎。

    话都是认真的。

    他是真心觉得,自己一定能赢大钱。女儿只是过去一两天,不会遭遇什么的,他能及时把女儿救出来。

    他一定能做到。

    幸运女神一定会光顾他。

    只要女儿忍一会儿,一天两天,最多三天!

    他就会把她接回来。

    然后他会治好妻子的病,送女儿去上大学,一家人吃在饭馆,住在豪宅,睡在钱堆里!

    一定会的。

    所以……

    “相信爸爸,跟他们去吧,别担心。”

    女儿愣住了。

    她不相信她爸不知道,这些人把她拉出去做什么。

    一个女孩子。

    刚成年。

    怎样最赚钱?

    显而易见。

    明明爸爸之前那么疼她爱她,现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这还是她的爸爸吗?还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她不要。

    宁愿死,也不要。

    趁着这些人都在看男人和她的笑话,她冲进厨房,拿起菜刀。

    那些人以为,她要杀出重围,或者宁死不屈,还劝她说,刀剑无眼,让她别伤着自己,不然卖不出好价钱。

    男人也劝它放下刀。

    女孩笑了。

    说:“就是因为卖不出好价钱,我才会这么做。”

    话音落。

    刀也落了。

    一只洁白的手,掉落在地,鲜红的液体喷溅而出。

    粘稠温热的液体,喷了男人一脸。

    因为张着嘴,他能尝到属淡淡的咸味,和满嘴的铁锈味儿。

    所有人都傻了。

    女孩却在大笑:“来啊,来抓我,让我这个残废去接客啊?”

    “他们会要我这种人吗?”

    “哈哈哈哈……”

    高利贷们面面相觑,心里发怵,嘴上依旧不饶人。

    “疯了,这一家人都疯了。”

    “擦啊,真晦气。”

    “尼玛的,钱没赚上,还沾一身血,垃圾,呸!”

    男人像是突然醒悟了般。

    捡起女儿的手。

    那手还是温热的。

    有残留的血液,从断口处不断流出,低落在地上。

    沾了他满手粘腻。

    男人嘴里发出荷荷的怪叫,拼命想要将女儿的手,跟断口连在一起。

    女儿淡漠地看着。

    “要做手术。”

    男人傻傻地问:“多少钱?”

    “大概三万吧。”

    男人这才想起来,自己欠了很多很多的钱,就算他不吃不喝打一百年的工,也还不起这些钱。

    但女儿的手不能拖。

    他难得地寻回了一点理智,拉着女儿的手,用毛巾捂着,将人送到医院。

    可他没有钱付医疗费,他只能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给医生下跪,哭求着让他救自己女儿一命。

    女儿全程都坐在病床上,冷淡地看着他。

    眼里,没有对父亲的尊敬爱戴。

    只有失望。

    医生是好医生。

    帮他垫了钱。

    手术及时。

    虽然肯定没有断手之前灵活,但能用。

    父亲在女儿的病房前,跟医生说,自己一定会还钱。

    又在女儿的床边,说自己会赚钱。

    但他终究还是去赌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欠钱,没有偷女儿的钱,也没有打砸抢烧,而是跟赌馆的老板说:

    “我算了算,我全身的器官加起来,加上血液皮肤,能卖四百多万,刚好还了你们的债务,还能留个十万左右,求你还给我医生三万,剩下的都给我女儿。”

    老板笑眯眯的。

    说好。

    但是他死后。

    老板没有把钱还给医生,也没有给自己的女儿。

    他想果然如此。

    既然对方这么狠心的话,那就不要怪他一样狠心了。

    那一晚过去。

    他将染了血的三万放在医生家门口。

    又将剩下的所有钱,都搬到家里,堆在女儿的房间。

    可女儿看见房间里出现的这么多钱,没有高兴,反而发了疯。她说她不要这些钱,她要爸爸妈妈回来——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

    对。

    他的妻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在他躺在手术台上,摘除心脏的时候,就咽了气。

    所有,都毁了。

    他飘飘荡荡地,守在女儿的身边,却看见了更多阴暗。他现在的愿望变了,只想守护着女儿,把所有伤害她或者试图伤害她的人,都消灭!

    却没料到,自己的举动,将女儿带入了更深的黑暗。

    在他去处理一些人时,病院的人集结起来,说她是恶诡的孩子,跟恶魔签订契约的女巫,邪异的存在,所有靠近她的人都会惨死。

    他们溺死了她。

    但男人还有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希望女儿能像他一样,变成诡异。

    虽然他的妻子做不到。

    但是幸运女神的确在关注着他,不然他怎么获得了永生?如果祂能看到自己对女儿的爱,是不是也会降下恩赐,让女儿能一直陪伴他?

    可他失望了。

    他的女儿没有变成诡异。

    这个世间,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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