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灯火阑珊处
月亮渐渐西沉，苏婉觉得自己该回去了，想来阿娘她们应该等的有些着急了吧，她掏出银钱放在桌上。
准备拿出自己的帕子擦擦嘴角，却摸到了一张浅灰色的带有沈家独特暗纹的帕子，上面还用银白色的线绣着一个“深”字，沈自深的深。
苏婉这才想起来，自己将这帕子洗好许久了，还一直没有还给沈自深呢，又回想起那日隔着手帕感受到的来自沈自深手指的冰凉感，一时间有些恍惚。
苏婉愣了一小会儿，马婶拿过来一把有些新的黄油伞。
“苏姑娘，夜深雪大，想来你回去定是要冒着雪的，你将这个拿去遮雪吧，免得雪沾了身受凉就不好了。”说完马婶收起桌上的铜板，收拾起碗筷来。
苏婉看着那把放在桌边的黄油伞，也许是怕她嫌弃，成色十分的新，看起来像是新买的，还没有打开用过。
“谢谢马婶，我明日给你送过来。”苏婉给马婶道谢。
她被马婶的质朴善良所打动，她也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叶苏喜欢往这些市井之地跑了，这里确实有许多高门大户里感受不到的东西。
苏婉撑开那把崭新的黄油伞，这不是用来遮雪的，这是一把遮大雨用的伞，结实又便宜，所以很是受这些底层百姓的喜爱。
她不觉得有什么，撑着这把满是马婶善意的黄油伞行走在临安城灯火通明的街道上。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
苏婉到桥上的时候，林绿韵她们已经不在那里了，苏婉想也许是夜深了，大家都回去了吧。她于是又往所住的客栈去。
她现在有些冷，也有些困，只想快些回去抱着汤婆子在温暖的被窝里美美的睡一觉。
她走下桥，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地少了，想来是夜深风冷，大家都回家去了吧，在靠近客栈的那条街上，有许多的铺子已经关门，有的铺子也收起了门口的花灯，毕竟，那些东西也就只辉煌今夜一夜而已。
上元灯节一过，那些花灯就失去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了，明天太阳会如平常那般的升起，人们的生活也会回到平常的日子，那些今夜无比璀璨的花灯，明天将会呆在灰暗的角落里，无人问津。
仿佛今夜的繁华与热闹就是一场梦一样，一夜的欢愉，在梦醒之后，一切归于平静，人们又该回归平常的生活了。
苏婉撑着伞行走在街道上，晦暗不明的灯光让她有些看不清路，低头仔细的瞧着被雪薄薄的覆盖了一层白色的青石板道路，蹑着脚走的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滑倒了，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将灯送给那个老妪了。
突然她的眼前出现一抹光亮来，她抬起伞檐，街道的尽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手里提着一个蓝色的做工粗糙的兔子灯，灯里的烛火摇曳跳动，在灯火晦暗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的亮眼。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蓦然回首，那人竟在灯火阑珊处。
漫天的雪花层层叠叠的不停落下，在晦暗的街道里，借着灯火照应的光，片片晶莹，好像天上的星星落入凡间，而沈自深就这样站在那群飞舞的星光里，身姿挺拔，谁看了不说一句玉树临风。
如果忽略掉他满脸的焦急的话，还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唯美的画面呢。
所谓的公子如玉，大抵就是如此吧。在那一瞬间，苏婉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刹那间的心动。
“沈二公子怎么在这？”苏婉有些疑惑，这个时辰，沈自深不应该已经回家了吗？这样大的雪，耳边还有风在呼啸着，他不冷吗？
沈自深并不说话，满脸的焦急在见到苏婉的那一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密布的阴云。
他慢慢的靠近苏婉，一句话也不说，手里还提着那盏做工粗糙的兔子灯。
苏婉感觉沈自深的身上有寒意，那不是因为冷而散发出来的寒意，而是沈自深自身自带的寒意，比这雪夜里吹过来的风还要冷。
沈自深不断的靠近苏婉，苏婉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沈自深满脸的阴霾有种巨大的压迫感，苏婉有些害怕的吞了吞口水，身体不自觉的想要往后退。
“沈”苏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感觉有一股力量将她往沈自深的身上拉，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结结实实的靠在了沈自深的怀里。
手里的黄油伞“啪嗒”一声掉落在薄薄的雪地上，那掉落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十分的清晰。
苏婉的身体一时间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动也不动。她有些错愕，随即而来的是不知所措，因为雪夜的寒冷，苏婉感受到这个怀抱里布料的冰冷，以及布料之下温热的体温。耳边传来沈自深铿锵有力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声。
苏婉的眼底有点点的湿意，有些委屈又有些心酸，她想，要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啊，她放下一切的顾虑，就这样去享受这个怀抱。
可是她不能，理智告诉她，她不该沉溺此时片刻的温暖，那片刻的不属于她的温暖，她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一把推开沈自深。
“沈二公子，请自重。”
苏婉藏起自己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情绪，至少在她看来是微不足道的。
沈自深有些错愕的看着推开自己的苏婉，看见她满脸的严肃，反应过来时自己冲动了。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眼底有一抹忧伤，“是沈某冒犯了。”
“沈二公子，你刚刚把我看作是谁呢？”
苏婉捡起地上的黄油伞，语气轻飘飘的，那一字一句却宛如有千斤之重，一下又一下的砸向沈自深。
“苏姑娘，我”
沈自深没想到苏婉会问出这句话，一时间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叶苏？还是苏婉？”苏婉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查看着手里的黄油伞，还好没摔坏。
沈自深有些懵，他开始认真的端详起眼前的苏婉来，明明相貌上面没有丝毫的变化，可是人却早已经不是那个人了，他也有些自我怀疑，自己刚刚是把他当苏婉还是叶苏呢？
苏婉将手里的黄油伞收起来，雪还是那么大，她就那么站在沈自深的对面，等待着他的回答，四周静的出奇，静到沈自深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寒冷的夜风还在呼啸，将飘扬的雪花吹的纷纷扬扬，雪肆意的落在两人的身上，苏婉仿佛听见了雪花窸窸窣窣落下的声音。
沈自深可以自欺欺人，但是她不能。有些事有些话或许早就应该要说开了。
她看着叶苏生活了三年，叶苏将沈自深视作知己，可以毫无顾忌的和沈自深去来往。
那么沈自深呢？他是否如叶苏对他那般将她视为知己好友呢？面对着那样张扬又明媚的女子，他有没有在那些毫无顾忌的相处里对叶苏动过心呢？
在苏婉看来沈自深是动过心的，或者说，他是一直爱着叶苏的，叶苏作为局内人看不出来，作为局外人的苏婉可是看的很清楚。
那些相处的细节里，无一处不是沈自深对叶苏的真情流露。
哪怕是叶苏走之后，他甚至会因为一个叶苏说要好好照顾苏婉的嘱托而去不遗余力的去帮助苏婉，甚至为此愿意去取苏婉做自己的妻子。
他总是对苏婉说自己分的清叶苏和苏婉，他也看得清自己的内心，可是，他真的看的清吗？
他又有多少次在苏婉的身上看见了叶苏的影子呢。
见沈自深迟迟不回答，苏婉抱着那把黄油伞退后几步，拉开自己和沈自深之间的距离。那段拉开的距离成了此刻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你看，沈二公子你自己都分不清啊。”
苏婉盯着沈自深的眼睛，他的目光有些闪躲，她有些看不穿他，她也不明白今晚的沈自深为何会如此的失态。
她以为只要沉默着，不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她和他之间就会一直这样相安无事。毕竟她也委婉的表示希望他不被承诺所束缚，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最后他在临安成亲，她带着她的阿娘去京都找自己的姐姐，从此两相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