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广阔天地
离开富阳时，苏婉心情愉悦，一路上的舟车颠簸也不觉得疲累。
到了临安后，沈自深回了沈家，苏婉带着林绿韵找了个邻近西湖的客栈歇了下来。
苏婉现在手里银钱不少，所以并没有什么经济上的烦恼，银钱在手，她们行事起来也方便了很多。
她外祖父的遗产她要回来之后全数给了她阿娘，那本来也不是她该拿着的东西，再加上她手里原有的之前卖掉临安宅子的钱还有之前叶苏留下的一些资产。她们的日子也过得十分的滋润。
受叶苏的影响，苏婉现在并不喜欢站在所谓主子的立场上去使唤人，虽然她不会去追求所谓的人人平等，但是她期望人人平等，给喜儿和杜妈妈找寻了出路。
她本来想着拿了一些银钱出来给喜儿和杜妈妈，让她们自行离去，自己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是喜儿和杜妈妈都表示要跟着她们，苏婉又想到喜儿自小是孤儿，杜妈妈也一生无儿无女，离开之后也无处可去，就留下了她们。
在富阳的时候，苏婉帮喜儿和杜妈妈销去了奴籍，所以现在她们是自由的。于是苏婉就和她们又重新签定了契约，表面她们不是主仆关系，而是雇佣关系。
林绿韵虽然不明白，但还是支持女儿的做法。
苏婉知道，如果自己像叶苏一样的试图改变这个世界是不可能的事，她本就是被这个世道的规矩所浸染出来的产物。
她只能尽力的去顾好自己，顾好那些自己所在乎的人，对于很多其他的事，她除了会感慨叹息以外，无能为力。
她是养在深闺的小姐，从小被那些教导她要温顺良德三从四德的规矩裹挟着，她的思想早从根上就固化了，所以她会报复秋竹，觉得秋竹背弃她是为不忠，但是她又理解秋竹春水这些人想要向上爬获得更优渥的生活的做法，只是她无法原谅，这些不是她们去伤害别人的理由。
苏婉一行人刚在临安的客栈安顿下来，就有宋远的拜帖送到了林绿韵的手中。
想来宋远是林夫子的祭礼结束后就回了临安，后又听闻苏婉带着林绿韵也到了临安，所以才想要拜访一下自己老师的独女。
在富阳的时候，宋远就见过林绿韵一面，还是在苏婉设计要苏长云放林绿韵出府的时候。
他还没来的及好好的看看小师妹呢。
作为林夫子的女儿，林绿韵自然是接下了宋远的拜帖。
到了拜帖上约定的日子，苏婉她们选了个临街视野宽阔的地方接见宋远。
“你这小丫头，如今真是越发的大胆了。“宋院见到苏婉的第一句话就是打趣她。
在富阳苏家，苏婉的小把戏宋远是猜的一清二楚，但是他没有拆穿，而是任由苏婉将事情发展下去。
而且那个时候，苏长云已经被苏婉逼到死胡同了，除了放任林绿韵自由，他没有别的选择。宋远就算拆穿也无济于事。
“宋前辈。”苏婉倒是没有理会宋远的打趣，而是乖巧的行了个礼。
“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如今你这样，老夫还有些不习惯呢。”宋远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他总觉得眼前的苏婉有哪里不一样了，在富阳的时候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她好像变得不如以前那般张扬了，宋远暗自感叹，这丫头去了临安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他哪里知道眼前的苏婉并不是他所认识的苏婉。
“师妹，你这女儿真像你年轻的时候啊。”他说的是这个时候的苏婉，宋远收起自己为老不尊的一面，客气的对着林绿韵寒暄。
“宋师兄过誉了。”林绿韵行了个礼，“感谢宋师兄之前对小女的照顾。”
之前叶苏在临安的时候，大闹先贤会，是宋远一眼就认出了她是故人之女，对她多加照拂，让她在临安得以轻松行走。
“我见这丫头第一眼就知道是你的孩子，和你年轻的时候长得太像了，要不是你我都已经年老，我都以为是小师妹来了呢。”宋远的语气中带着笑意。
苏婉回想起刚见到这个老前辈的时候，他看见她有些惊讶，后来更是对她很和善。
她那时候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会对那个时候的叶苏如此的宽容，原来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苏婉的身世啊，真是一位很好的前辈呢。
“如今师妹已是自由之身，可有什么打算？”宋远问起林绿韵今后的打算。
“之前在苏府里困了太久了。”林绿韵感叹，眼睛不自觉的望向远方，“一时间离开了那座牢笼还有些不习惯，西湖是父亲生前一直想要来的地方。”
林绿韵此话是在向宋远说明她们为何会来临安，还住在了离西湖近的客栈里。
林夫子生前一直致力于学术研究，他最喜欢的就是欧阳修描写西湖美景“残霞夕照西湖好，花坞苹汀，十顷波平，野岸无人舟自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去领阅那样好的自然风光。
这是他一生的遗憾，作为林夫子的女儿和外孙女，苏婉和林绿韵决定带着林夫子的牌位来看一看西湖美景，看一看诗里的“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之后呢。”宋远继续问。
“之后？”林绿韵的目光依旧看像远方，有些怅然若失。
天气已经入冬，临安的天阴沉低，有雪花落了下来，飘飘然然落在街上行色匆匆的行人头上，路上卖伞的小贩大声吆喝着，有人掏出几个铜板从小贩手里换了一把伞，遮住那些要落在身上的试图汲取温度的雪花。
这世上的人形形色色、忙忙碌碌，每个人好像都有自己所追求的东西，办差的希望自己的差事办的好被上级所夸赞，买馄饨的希望自己多卖几碗馄饨，店里的小二希望自己擦干净的桌椅板凳给客人带来舒适的体验，算账的账房先生希望自己不会算错银钱。
那么她呢，她以后的期望是什么？
她被困在苏府二十年，二十年的光阴里，她好像从来都不是自己，如今自由了，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
林绿韵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那是苏婉去铺子里给她挑的。杜妈妈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火，屋子里一下就暖和起来了。
苏婉看出离自己阿娘的纠结和迷茫，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弥漫在她心头，她不知道要怎么样去让自己的阿娘开心。她转头就看见漫天的雪花。
“阿娘，你看下雪了。”苏婉有些欣喜，拉着喜儿和梅香走到栏杆面前看天上飘扬的雪花。
苏婉将林绿韵从思绪里拉了回来，她看向自己的女儿。
“阿娘，你看。”苏婉指着阴云厚重的天空，笑的明媚，“如此阴郁的苍穹之下是洁白无瑕的雪花，那西湖底的淤泥之下明年也会冒出淡雅的荷花。所以不要怕。”
“跳出宅院，天地广阔，哪里都是你我的容身之处。”苏婉满脸的豁达。
林绿韵突然就不纠结了，将目光收回来，坚定的说：“婉儿去哪我就去哪。”
天地广阔，哪里是她和女儿的容身之处呢？
天地广阔，哪里都是她们的容身之处。
她纠结什么呢，纠结没了夫君没有家族的依靠，她和自己的女儿要如何的在这世上安身立命，女子立世是何等的艰难她是知道的，在林夫子获罪之后，她活的十分艰难困苦，最后不得已嫁入苏家为妾，开始了自己不幸的二十年。
可是为什么要去依靠呢，她现在是自由的，也不必去发愁银钱的问题，那她做自己就好了啊，以后，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如果阿娘不知道去哪的话，那我们去看西湖的美景，去看京都的繁华，去看岷山峭壁的月，然后在大漠的落日里安家。”
苏婉神采飞扬，眼里尽是对未来的展望，她要带她的阿娘去看这世上最好的风光，替她的外祖父去看看那些文字里的美景。
沈自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酒馆的楼梯上看着此刻的苏婉，她此刻是如此的耀眼，眼里好像有光，看着这样的苏婉沈自深的嘴角不自觉的带一抹上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