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平妻（二）
“这些年你在我这里受苦了，这是我给你的补偿，以后的日子都会好起来的。”苏长云闷下一口自己杯中的佳酿，将林绿韵扶起来。
苏婉知道这是他的父亲做给外人看的，抬她的阿娘为平妻在外祖父的其他弟子面前也好有个交代，叫他们放心，恩师之女在苏府过得很好。
可是林绿韵真的过得好吗。两次的母女分离，三年的禁足冷落。如果这也算过得好的话。
如果不是苏婉回来了，外祖父翻案了，她的阿娘也许就这样在青院受尽府里的苛待，困苦的就这样度过自己悲惨的一生。
可是将人抬为平妻，给予管家之权对于林绿韵来说真的算补偿吗？
在苏婉看来是不算的，若是她的父亲真想补偿她阿娘的话，就该还她阿娘自由之身，而不是继续将她困在这里。
“绿韵多年来只读诗书，对管家之事一窍不通，况且现在大娘子管家管的不错，妾身实在是受不起。”
林绿韵对于平妻的事依旧是拒绝的，她只想要在自己的小书房里专研字画，而不是像大娘子一样整日被这院子里琐事缠身，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
“绿韵，你不要推辞。”苏长云的语气凝重，有些不悦。
他不想让林夫子的学生们看见林绿韵在他这里过得是什么日子。
以前林夫子还未平冤，他将她作为妾室放在府中没人会说什么。
现在林夫子无罪，林绿韵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又是他恩师的独女，再以妾室之位，恐怕会落人口舌。
哪怕是他幡然醒悟也好，哪怕是他做给外人看也好，抬她为平妻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妾身实在是难堪大任，还请老爷收回成命。”
一个偏要给，一个偏不要，场面就这样僵持着。
“婉儿，劝劝你小娘。”见自己劝不动林绿韵，他只能转向还坐着在自顾自吃饭的苏婉。
他是想要苏婉帮着他说话的。
“爹爹也不要强人所难。”苏婉吞下一口菜。
“爹爹若是真想补偿我小娘，就还她自由之身吧。”
苏长云没想到苏婉会说出这话来，一时间有些愣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看向林绿韵。
“这是你的意思？”
林绿韵沉默，苏长云见她不言语，便有些气愤。
“你们母女二人这是早就商量好了？”
“婉儿不是这个意思，她说胡话呢，老爷不要放在心上。”
见苏长云恼怒，林绿韵连忙出来为自己的女儿说话找补，生怕苏长云迁怒苏婉。
林绿韵端起桌子上的酒壶，给苏长云倒了一杯酒。
“我没有说胡话，我小娘在这里过得不好是事实。”
苏婉放下手中的筷子，“爹爹也不必说是小娘的主意，这一切都是女儿的想法。”
“爹爹也说了是给小娘补偿，为何不让小娘随我一起离开呢，至少她离开这里肯定会过得比现在快乐。”
“逆子。”苏长云大喝一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啪”的一声，将桌上的酒杯震落在地，杯子掉在地上发出“咕噜咕”的滚动声。
这一刻，屋里及其的安静，安静到苏婉能够听见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显然，苏婉后来的话彻底的惹怒了苏长云。
“难道女儿说错了吗，小娘这些年在府里过得是什么日子，爹爹不知道，女儿可是知道的很。”苏婉满脸的倔强，也不管此刻正在起气头上的苏长云。
“我刚回来的时候，青院连个女使都没有，连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都没有什么生机，破败不堪。这些父亲都没看见过吧，因为父亲从来都不踏足这里，父亲来的时候，这里也不是原来的样子。”
苏婉为自己的生母感到委屈，这么多年，林绿韵在府里得到了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得到，唯有两个女儿是她唯一的寄托。
饶是这样，她的大女儿还是被许给别人做妾，小女儿被指给别人冲喜，她做错了什么呢？她什么也没有做错。
她没有夫君娥宠爱，就只想着守自己的孩子过日子。
“在这府里，姨娘们仰仗着父亲的宠爱儿活，有子女的还能有个指望，没有子女的，只能在每一个长夜里孤独的守着空房，等待着你的到来。这些，父亲你都是感受不到的，你是这其中给予她们温暖的上位者。”
“父亲也知道这些年亏待了我小娘，姐姐远在京都生死不明，如今我也要离开苏家随师父而去，我的小娘和那些没有子女的姨娘没什么两样了。”苏婉越说越为自己的生母感到不值得。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生母当年要不是被苏长云收留，如今不知道在哪呢。
可是林绿韵这些年在苏府受的苦够多了，她也为苏长云生下了两个孩子，当初收留之恩也早就报答了。
如果自己的外祖父当年不曾获罪，阿娘也会风风光光的出嫁，成为别人家的正头娘子，她和姐姐的生活也比在苏府好过的多，姐姐也不至于被逼着给人做妾。
“所以我才给你小娘抬做平妻。”苏长云有些心虚的回应。
苏婉回来这么久也知道了一些事情，她的父亲当年并不是因着她阿娘是恩师独女而收留的。
在她父亲还在林家书院求学之时，他就注意到了林夫子的独女，恬静温婉，端庄美好。
美好到他家中的妻妾都比不上，他也知道这样的女子不是他可以得到的，可是他还是向林夫子开了口，自然是被拒绝的。
当年她外祖父更中意他的得意弟子沈眠，奈何最后林夫子获罪，沈眠被家中瞒着和林夫子撇清了关系。
她的父亲这才有机会将她的生母纳进门来，这在外人看来无不是一段佳话，对于林绿韵来说又如何不是一棵救命稻草。
“平妻？”苏婉觉得有些好笑，“爹爹觉得我小娘需要这平妻之位吗，她在这府里没了倚仗，要如何能够坐稳这平妻之位呢？”
面对苏婉的质问，苏长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觉得眼前的苏婉好像又变了。
变得不像之前那般乖巧，变得和那个恶鬼附身的时候一样，句句出言顶撞，句句不顺他心意。
“婉儿，别说了。”林绿韵喝止住苏婉，让她别再继续说下去。
“老爷，妾身实在是难堪大任。”
但对于平妻之事她依旧是拒绝的，“只要老爷还记得妾身就好，名分什么的，绿韵早就不在意了。”
“若是老爷真要补偿绿韵，就不要将婉儿的话放在心上，说到底她是你的女儿。”
“你看她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苏长云提高声音，表达他此刻的愤怒。
转而又柔和的看向林绿韵，这么多年，她还是如当初的模样，只是脸上添了些岁月的痕迹。
“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这是他见到林绿韵第一眼的感受，她太过于美好了。
哪怕如今上了些年纪，气质也依旧不减当年。
他很久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林绿韵了，这些年府里不断地添新人，他也有了众多的子女。
在苏妩未嫁之前，他也基本很少来青院，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年少时见到她是如何的惊为天人。
从她进府后，就好像没有了当年初见时的感觉。
渴望的永远都是得不到的东西，得到了，就变得不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而是触手可及，也就没那么珍贵了。
终究是看着林绿韵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软下心来，他语气柔和的说道：“没事，我可以等，等你想通。”
反正苏婉在苏府呆不了几天了，以后，他有的是时间让林绿韵答应下来。
“我去看看云秋，她刚有了身孕。”说罢苏长云便离去，只留下屋里的一片狼藉。
秋竹和喜儿进门将桌面收拾干净，又重新叫小厨房做了点简单的饭菜来。